
今天是孫一冰在美洲旅行的第99天,他說,有些想家了。去年10月底,正是國內(nèi)疫情高發(fā)期,面對這糟糕且無解的社會環(huán)境,孫一冰毅然決然選擇了這種被他稱之為 “逃離式”出境的方式,開始了為期7個月的深度 美洲之游。
一次普通的旅行可以給人帶來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內(nèi)心感受。相對于短則幾天、幾周的出行所帶來的也許是一次心曠神怡的放松時刻;而在異國他鄉(xiāng),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下呢?是溫暖?感動?又或是驚險?刺激?對于從未有此體驗的編輯本人來說,不得而知。
作為獨立攝影師的孫一冰來說,除了用文字寫下旅途中的見聞之外,攝影也是重要的一環(huán)。正如他形容他的這次旅行一樣: “Pura vida” ,意為“純粹生活”。

此時,我正住在哥斯達黎加的一個小城拉福爾圖納,在首都圣荷西的西北邊。很多人都會慕名而來,那是因為這里的自然風(fēng)貌特別好,也是樹懶聚集最多的地方。我住的旅店叫“Hotel Arenal Xilopalo”,位置不在中心,價格也不便宜,但在谷歌里評價很高,主要是因為旅店里有一個自己的農(nóng)場,每天早上,店主都會在農(nóng)場的樹上掛幾串香蕉,吸引各種各樣的野生動物與鳥類。對于一個從出生就在大城市里生活的人來說,這還是蠻有吸引力的。確實也在他家的農(nóng)場見到從來沒見過的有領(lǐng)簇舌巨嘴鳥(Pteroglossus),這種巨嘴鳥主要生活在中美洲,以前只在書本上見到過,當(dāng)然還有這里的特產(chǎn)樹懶了,能見到活著的“閃電”還是很開心了,花個20美金請一個當(dāng)?shù)氐南驅(qū)?,開車前往離小鎮(zhèn)5公里外的樹懶棲息地,你只用跟著向?qū)Р⑾嘈潘慕?jīng)驗,你就能看到很多樹懶,有三指與兩指的分別,白天通常能見到三指,兩指的在夜晚活動較多,雖然我的相機拍不到遠處的樹懶,但拍了不少我們的向?qū)?。這種原始的類似于探險的體驗真的很不錯。


在經(jīng)過上海、北京,以及年前結(jié)束的成都封城之后,出境旅行幾乎變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大家都不確定“非必要不出境”的度有多大,因此,我想試試這個度。在當(dāng)時沒完沒了的大環(huán)境下,也算是一種無奈的“逃離式”出境吧。還記得當(dāng)時出境口的整體氣氛還是很緊張的,每個口都配備了兩到三個邊檢人員,檢查資料比平時細(xì)致地多,他們問了我很多問題,如出境原因、行程路線、機票酒店、疫苗證明基本上都查了。邊檢人員得知我去美國的下一站是墨西哥,卻發(fā)現(xiàn)我沒有墨西哥的簽證,我解釋道有美簽是不需要墨西哥簽證的,在之前也多次去過墨西哥。最后問到,現(xiàn)在美國疫情很危險,你確定要出去嗎?我說確定。




疫情關(guān)了三年,再次走出國門,感覺卻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激動了。雖然這幾年由于疫情沒有出國,但也一直沒閑著,正好有了多走走國內(nèi)各個城市的時間和機會。因此再次出遠門少了些激動,多了些緊張。一是南美洲確實很遠,是我從未踏足過的地方,其次是疫情之后,西方國家到底有沒有真正的恢復(fù)過來,我也還是有些迷茫。
其實環(huán)南美洲很早之前就有想法了,當(dāng)時條件不太成熟,由于南美洲距離太遠,又沒有完整的長段時間,便擱置了。后來辭職有了大段時間,但不久又趕上了疫情。疫情三年使我?guī)缀跛械暮炞C都過期了,十年的美簽也即將過期,決定在美簽過期之前索性走個長線。我是先飛到美國舊金山,然后到墨西哥、危地馬拉、薩爾瓦多、尼加拉瓜,目前我人在哥斯達黎加的拉福爾圖納,中美洲已經(jīng)走的差不多了。




在2022年的最后一天,我在哥斯達黎加多次領(lǐng)略了當(dāng)?shù)厝嗣竦臒崆榕c友善。我去了利比里亞城外的一處穿過公路的河流,一位小哥看我們在拍照,竟然友好的遞上了啤酒請我喝,還把鍋里煮的肉、玉米餅和沙拉免費與我分享,去河邊玩,結(jié)果白吃白喝了人家一頓午餐。回城的時候,由于錯過了末班車,打車又覺得太貴,本想著索性徒步十公里走回去算了,走了幾公里后天色也漸漸變暗,正擔(dān)心時,一輛汽車緩緩?fù)O?,原來是剛才在湖邊玩水的另外三個女孩,結(jié)果又搭了一次順風(fēng)車直接給我們送回了旅店,快下車的時候,一個女孩又邀請晚上去她家里做客,想著正好能體驗一下去當(dāng)?shù)厝思依镒隹偷母杏X就馬上答應(yīng)了,家里有姐姐和她的朋友,妹妹和媽媽都在,音樂,烤肉,美酒,做客完又開車把我們送回旅店,這時已是晚上十點,結(jié)果旅店老板竟然還在門口等著,一天之內(nèi)連續(xù)的幸福暴擊來的太熱烈了。




比較難忘的還有從薩爾瓦多海路過境尼加拉瓜,可以用刺激來形容了,我記得之前海路過境的經(jīng)歷還有一次,是從西班牙的塔里法跨直布羅陀海峽到摩洛哥,記得那次海路時間很短,很輕松的就到了。這次是從薩爾瓦多的小城拉烏尼翁坐快艇穿越Fonseca海灣到尼加拉瓜的波托西海岸登陸,迎著大浪坐快艇真的刺激,起初還算平穩(wěn),隨著浪逐漸越來越大,一船7、8個人都穿上了雨衣,到后來雨衣也無濟于事了,全被打濕了,我極力護住相機,浪最大的時候船差點翻了,感覺就要葬身在太平洋里。最后登陸也很有趣,波托西海岸破的連一個像樣的碼頭都沒有,只能被迫在海灘登陸,還要脫鞋從海灘上扛著行李到岸邊,簡直和偷渡沒有任何區(qū)別,這也算是一次驚險又有趣的難忘經(jīng)歷了。


當(dāng)然,熱情的人們的確是旅途中的溫暖瞬間,但當(dāng)投身自然時,在我面前的是絕對的無序。殊不知,那些充滿著未知與驚險的時刻就在后面,而這,正也是旅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環(huán)。

富埃戈火山可以說是我的噩夢,那是一次非常痛苦的體驗。只要去危地馬拉的安提瓜的旅客都會被推薦你去參加富埃戈火山的徒步團,大多都會告訴你不虛此行。當(dāng)然,富埃戈火山是危地馬拉非?;钴S的活火山,有多活躍?平均每25分鐘噴發(fā)一次(夜里會更頻繁),此生能近距離的看到活火山在眼前噴發(fā),那想必也太棒了!而我們就是這樣被騙去的。結(jié)果卻變成了此生難忘的噩夢,起初聽說爬火山非常辛苦,需要五個小時才能到達,還要在山上住一晚。我想著此生都別無所求了,那區(qū)區(qū)五個小時算什么呢?事實上從山下到大本營需要五個小時,海拔3600米,想近距離看火山,還需要再爬將近倆小時,問題是這只是去程,還要折返大本營。我從中午12點開始爬,返回大本營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整整爬了九個多小時,休息的時間也不能算很充足,最令人崩潰的是全程的上坡下坡,一路是那種很陡的坡,幾乎沒有平路,火山噴發(fā)的灰落在地上,又軟又滑根本使不上勁兒(火山灰打在臉上會有啪啪的脆響),真不是常規(guī)的山,再加上要背水背食物背衣服,當(dāng)然還有不輕的相機,負(fù)重巨大,還有輕微的高反頭痛。總共下來走了23公里,可以說這條徒步線路是非常高級向的,難度很大也很危險,完全不適合像我這樣的初級者來爬。





又如,我常常在朋友圈里提到,拿著中國護照入關(guān)中美洲的國家是件多么頭痛的事情,你能感受到中國護照和其他歐美國護照的巨大差異,這種差異就像是受到了某種“歧視”的難受。也許不和歐美護照做對比,或者是在機場過關(guān)的話體會不太明顯。但我通常是和同車的歐美旅客陸路過關(guān),你就會感覺非常明顯。主要體現(xiàn)在幾點上,首先是入關(guān)的時間久,歐美的護照一般都是暢通無阻的,邊檢人員看一眼就過了,中國的護照卻要提供各種資料信息,所有護照頁都要復(fù)印(復(fù)印費當(dāng)然是自費),其次給的停留時間短,一般只能停留30天,假如要想多待就要再花錢續(xù)簽,歐美的護照通常都是90天。還有就是入境的費用,拿尼加拉瓜為例,所有外國游客入境僅要13美金入境稅,到了中國游客這里就變成了63美金。除了必須要交的入境稅外,還要交50美金的簽證費,這個簽證費別的國家是不用交的,我持有CA-4的中美洲聯(lián)盟簽證,按照規(guī)定也是不用交費的,之前辦理聯(lián)盟簽證的時候也交過費,但是作為中美洲聯(lián)盟的尼加拉瓜,竟然對中國游客不承認(rèn)CA-4,而且不給錢就不給護照不放行,邊檢人員就在邊境拖著你。辦理尼加拉瓜的簽證前前后后拖了五個小時才放行,同車一起過關(guān)的人都在等我們,雖然不是我們的問題但真的非常尷尬,這太令人沮喪了!




人在沮喪的時候總會想到以美食來撫慰心靈,但中美洲的食物卻沒有此功能。當(dāng)然,這也能想象得到,全世界哪里的美食可以與中國匹敵呢,反正我是找不出來,還好我的“國際胃”能容下任何能吃的食物。說到中美洲的飲食,還是很有特色的,只是種類有些單一,不能奢求豐富性。有一種中美洲的傳統(tǒng)食物塔馬利(tamales),維基百科是這樣形容的:通?;谟衩椎牡矸郯谟衩讱せ蛳憬度~的外皮中蒸熟,外皮在吃之前丟棄。塔馬利可以填以肉、奶酪、水果、蔬菜、辣椒或任何根據(jù)口味提前作好的食物,我的印象就是塔馬利味道不差,管飽又便宜。還有一個是薩爾瓦多的普普沙(pupusa),其實就是加了蔬菜或奶酪的厚玉米餅,是當(dāng)?shù)乇容^重要的主食,可以蘸著辣椒醬吃。中美洲除了玉米餅外,還有一種主食叫黑豆飯(gallo pinto),西班牙語意為“斑點的公雞”,基本上是每餐必不可少的主食。下面我要隆重介紹一種食物,它在中美洲的飲食里絕對有著不可替代的地位,那就是香蕉!沒錯,這個我們認(rèn)為是水果的食物,在中美洲絕對是最有名的經(jīng)濟作物,這里香蕉一般會烤的焦焦的很好吃,為什么說香蕉重要,因為在這里它的身份既是主食,也是甜品,同時又是水果,也是中美洲每餐必不可少的食物。



疫情之前我的拍攝基本是在國外,由于當(dāng)時還在上班,其實拍攝的時間并不算很多,所有的假期都用在了國外的旅行和拍攝。疫情的出現(xiàn)使我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拍攝了,這也令我在創(chuàng)作上有了很大的轉(zhuǎn)變,我開始思考我的影像與自身的聯(lián)系,并慢慢靜下心來著重關(guān)注身邊正在發(fā)生的事,以及在我生活的當(dāng)下被人們所忽視的一些文化現(xiàn)象,而不在像之前那樣隨性地,漫無目的地游走。比如我最近兩年創(chuàng)作的《在公園》和舞廳的《夜曲》都是很重度的與人打交道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
不過這次出行的拍攝確實和疫情前的拍攝很不一樣。這與我這次的旅行方式有很大的關(guān)系。這次的旅行不同于之前我的所有旅行,由于線路與時間都比較長,我可以相對深入的去到各個國家,與當(dāng)?shù)厝说木嚯x拉的更近,因此我在拍攝時更加深入的關(guān)注當(dāng)?shù)厝说纳罴?xì)節(jié)。去他們常去的市場、酒館與咖啡廳,和他們一起坐公交車,參加他們本地的宗教活動,甚至去他們家里做客??傊ジ嘤慰筒辉趺磿ド踔敛恢赖牡胤?。因此就有機會接觸到更多的當(dāng)?shù)厝?,并且與他們簡單的交流,拍到了很多相對“親密”的肖像照,這是以往旅行中完全沒有的經(jīng)歷。




最近,恰逢中國的農(nóng)歷新年,然而,卻與美洲這邊的節(jié)日時間對不上。春節(jié)我剛好在哥斯達黎加的首都圣荷西,這也是我在中美洲遇到的第一個唐人街,就簡簡單單吃了一頓家鄉(xiāng)飯,飯館里空蕩蕩的沒什么人,電視里還放著春晚,街上的人也不多,聽說白天的唐人街有舞獅表演,但我沒有碰上。離家三個月了,還是有些想家的。
我的下一站是中美洲的最后一個國家巴拿馬,然后便開始環(huán)南美洲,延西線計劃會去哥倫比亞,厄瓜多爾,秘魯,玻利維亞,智利,阿根廷,烏拉圭,巴拉圭,巴西,圭亞那,委內(nèi)瑞拉,牙買加,巴哈馬,最后再到美國邁阿密形成閉環(huán)。爭取在南美洲的雨季也就是五月之前結(jié)束南美洲之行。
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這次的旅行,我想,大概會是當(dāng)?shù)厝俗畛S玫膯柡蛘Z來形容比較貼切,“Pura vida” ,意為“純粹生活”。










采訪 | 周光源 受訪 | 孫一冰
所有圖片由孫一冰授權(quán)使用
關(guān)于創(chuàng)作者

孫一冰,自由攝影師,常居北京。代表作《1000米》《在公園》《夜曲》《桃園記》《北京荒野》等。攝影作品及文字曾刊登于Lens、假雜志、孤獨圖書館、SIXTH TON、半山GALLERY、Same Paper、德國時代周報、Roadsiders' weekly、新周刊等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