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說謊的、收益很高、成本很低的歷史制度，注定會出現(xiàn)大規(guī)模的說謊。鑒別泛濫的謊言，已成為中國人必備的生存技能。
中國人說謊話的最高境界，是把謊話說成真話——你撒的謊所有人都相信，它就是真話；或者，你撒的謊所有人都不相信，撒了等于沒撒，它也是真話。
中國人說真話的最高境界，是把真話說成謊話——每個字都是真話，但真相截頭去尾，真話變成謊言。這又叫“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西方法庭有一個“真話原則”：宣誓時必須保證所言是事實且是事實之全部。但中國人寫文章，春秋筆法方算登峰造極；中國人討生活，難得糊涂才是金玉良言。
我們的人生語法中，不說真話往往不是惡習(xí)，是智慧，也是美德——兵家說兵不厭詐；儒家說“為尊者諱恥，為賢者諱過，為親者諱疾”；《紅樓夢》說“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俗話說“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
真話成了最稀缺的社會資源。即使遠離現(xiàn)實社會，逃到網(wǎng)絡(luò)世界，依然發(fā)現(xiàn)，即使在虛擬世界，越多人脫下假面，就越多人戴上假面；越多人揭穿謊言，就越多人制造謠言。
在充滿謊言的生活中，你大腦眩暈，想尋回作為一個“人”的立場和尊嚴(yán)，想說一句真話，但當(dāng)你先看時機、看場合、看情況、再看對方背景，你不得不放棄。
中國有一個謊言共同體，所有人都是共犯。如果一個社會默認(rèn)誠實背后有潛規(guī)則，謊言也就有了語法。如果一個社會自上而下流行著謊言的語法，誠實就成了一種反社會行為，謊言就成了熟人社會的通行證。
不得不說，被社會規(guī)范化的“謊言”早已成了“真話”——說者口是心非，聽者心知肚明，以致謊言與真話殊途同歸——這聽起來像喜劇臺詞，但背后潛藏的是中國文化的悲劇。
他們生產(chǎn)謊言，我們偽裝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