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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郭敬明深度對話



  
王蒙與郭敬明,兩代作家,一樣“青春” 記者 郭延冰 攝

  他倆年齡相差將近50歲,但都和“青春文學”有著非常深的淵源:一個是“30后”,年輕時喊出的“青春萬歲”激勵著中國幾代年輕人;一個是“80后”,是當今中國銷量最高的青春文學作家,也是備受非議的人物。而他倆一同出席活動走紅地毯的場景,更被作家劉恒稱,“這不就是國王和王子在走路嗎?”

  和同時代的作家相比,王蒙依舊保持著對新鮮事物的好奇和難得的包容心,郭敬明則顯現(xiàn)出比同齡人更為冷靜的思考和成熟的商業(yè)頭腦,兩人縱橫交錯的對話是一場“忘年談”,也是兩個文學時代的對話。

  青春火花 “晚節(jié)不?!?br>
  王蒙:說我“推薦郭敬明入作協(xié)晚節(jié)不?!保@是他們的事,人家這么說我怎么辦呢,我也管不了人家。比如說誰誰誰有什么缺點,有缺點的人多了,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就沒缺點嗎?我覺得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愿意參加作家協(xié)會,愿意和中老年作家、和即將Out或正在Out或已經(jīng)Out的人都能聯(lián)絡聯(lián)絡,正Out的人聽聽正火的人也挺好。

  “洗臉的十個步驟”

  郭敬明:網(wǎng)上那個說我洗臉要十個步驟的帖子,其實當時我們只是為了節(jié)目效果。那是個綜藝節(jié)目,最開始他們問我洗臉平時要用多少步,我說大概四五步吧。他說,四五步說出來沒什么意思,你說多點呢?我說如果什么都用上有可能搞到十步,但不可能每天都這么搞。他們說你就在節(jié)目上說要用十步。后來節(jié)目出來,大家覺得效果很精彩,很有爆點。

  【互敬互愛】

  王 蒙 小郭是個性化的人

  郭敬明 王蒙老師真有大智慧

  小郭的文字,不管是用比較哀傷還是比較平靜的語調(diào),他還是有一種特殊的對人生、對生活、對生活細節(jié)的眷念,這些都是個性化。

  郭敬明:我最早認識王蒙老師是第一屆文學之星青年選拔賽,他是我們的評審團主席。接觸王蒙老師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不是選手了,是為這個比賽服務的一個工作人員,有好多事需要他確定、溝通,但王蒙老師對我們晚輩、對我們這一代人都特別照顧。

  王蒙:郭敬明的名字我早知道,他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我是評委會的負責人。郭敬明的好多作品很有影響,比如《幻城》。我就是愿意接觸一些跟我完全不一樣的人,要是接觸的都跟我年齡差不多、都是北京口音的,那就沒勁了。多接觸一些不一樣的人,對我也是一種學習。

  我有次看小郭在電視中做采訪,非常感動。他說他從小身體不是特別好,父母老帶他看病,所以他長大了特別想報答父母,報答養(yǎng)育之恩。

  郭敬明:王蒙老師給我的印象,第一是睿智,他擁有很多很多的智慧,無論是聊天還是作品里都能感受到。第二就是風趣,這個風趣不僅僅是指說話有意思,他的人生態(tài)度都是充滿趣味的,從他最新的《老王系列》里,你能看到很多很多生活里一點一滴的解讀。對生活永遠是充滿興趣,這不是每個人都有的。還有一點就是他很包容,無論是對我還是對很多新鮮事物。在最開始的那個年代,王蒙老師剛寫《青春萬歲》的時候,我覺得他已經(jīng)可以接受很多新鮮的東西了,而且一直到現(xiàn)在———我們差距有50歲,其實我接觸的一些前輩作家對我們年輕人或者新鮮事物不是那么關(guān)心和接受。

  王蒙:本來人就各式各樣,跟你不一樣的也許正是你最需要的,中國有個說法叫黨同伐異,我老說我主張黨同攜異。如果咱倆很多看法一致,愿意在一塊聊天,那么就多溝通;但要是有一個跟你完全不一樣的風格的人,這好玩,這逗,這啟發(fā)人。

  對于青春文學,我必須承認我看到的是有限的,但對小郭的作品仍然有那么幾個詞:陌生化、情緒性和個性化。陌生化是戲劇用的一個詞,對我們來說,他用的那些詞跟我們常用的詞不一樣,他對生活的那些體會跟我們也是不一樣的。比如小郭寫一個《小時代》,我一愣,因為我們這一輩人,從小都是大時代大時代,不是暴風雨就是電閃雷鳴等等,就是“大”,沒人敢說“小時代”,你把時代都看小了,你要干嗎???他這個“小時代”,從另一面、從小的一面去體會,那些東西是我們這一代人非常陌生的。這種不一樣的說法、不一樣的語言、不一樣的感受寫出來,起碼對我來說,我很感興趣。

  小郭的文字,不管是用比較哀傷還是比較平靜的語調(diào),他還是有一種特殊的對人生、對生活、對生活細節(jié)的眷念,這些都是個性化。但在某種情況之下,個性會被共性沖掉。比如大家都寫抗日,都是“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那時候你會覺得,一寫鬼子進村都是這個味兒。小郭的這種個性化,我覺得和他所處的時期有關(guān),在改革開放中,相對比較開放,個性的發(fā)展空間比起我們那代人更多了。

  郭敬明:王蒙老師的作品里充滿了生活的趣味,各方面他都還在很敏感地捕捉。有時候可能人到了一定程度,很多東西不能再引起他的興趣,但王蒙老師始終保持著對無論多小的事情,哪怕是一句話都非常有細膩感,這一點是我非常佩服的。我也希望我到了他的年齡依然對生活充滿各種各樣的趣味。其次是文筆洗練,這是我們年輕一代最不容易做到的事情。我們在描述時經(jīng)常文筆特別漂亮華麗,但這種東西多了就空洞了,像樹木的樹葉,太密的話,枝干就被遮掉了。王蒙老師他們肯定也是過了那個過程之后返璞歸真,哪怕看上去很像白描,但你會發(fā)現(xiàn)它很準,精準到很難去替換一個字詞或者換一種寫法。

  我們生活的年代其實比較單一,從出生到現(xiàn)在中國就是這樣,沒有戰(zhàn)亂饑荒,我們很幸福地就長大了。但王蒙老師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經(jīng)歷新中國的建立,經(jīng)歷改革開放,種種運動,種種變化。這些事給人帶來的改變不是我們這個年齡所能擁有的。歲月最后沉淀下來的東西我可以稱它為智慧,王蒙老師是有大智慧的。

  【商業(yè)運作】

  郭敬明 我愛上出版這個行業(yè)

  王 蒙 作家里頭也有清貧的

  我特別喜歡老舍《茶館》里的一句臺詞,年輕的時候有牙沒花生豆,老了有花生豆沒牙了。我對年輕人的寄語就是多積累花生豆,對老人的寄語就是好好保護牙齒。

  郭敬明:我接觸這個圈子,漸漸開始有名后,出版社開始越來越多地問我的意見,比如,想要什么封面?你覺得這本書應該定價多少?漸漸就有自己的話語權(quán)了,這在以前默默無聞時是不太可能的。越來越了解后,我開始愛上這個行業(yè),開始出版雜志、出版別人的小說,做出版人,運營公司。至于說到商業(yè)化,“一個成功的商人”等等,我覺得這跟你的作品好不好是沒有關(guān)系的。在我們這個年代,酒香也怕巷子深嘛,我做的所有事情只是把這壇酒從巷子里搬到了巷子口而已,如果它是一壇好酒,不會因為這個搬的過程它就變壞了。我的“商業(yè)化”并不是用商業(yè)模式告訴作者們要怎么寫,我從來不會要求他們,我們公司簽的每一個人包括我自己,都是從自己內(nèi)心出發(fā),想寫什么都可以。我所做的商業(yè)化只是說,這個書變成一個帶著定價的商品之后,如何銷售更好,如何讓更多的人找到它,這是我們在做的事情。

  您的《青春萬歲》印了多少本?

  王蒙:40多萬冊,但這是在一個很長時間里積累的。從1979年第一次印刷———原來沒印刷,只在報紙和雜志上刊登———1979年到現(xiàn)在,超過40萬冊。

  郭敬明:我的書大概印到兩三百萬冊。但因為年代不一樣,讀者也不同。

  王蒙:這個問題在于,現(xiàn)在青少年是購書的數(shù)量主體。再一個,我可以舉個例子,我這個《青春萬歲》,1956年中國青年出版社跟我定合同———那時候和現(xiàn)在不一樣,如果出的話是50萬冊,叫第一個單元。第一個單元和印數(shù)沒有關(guān)系,叫“單元稿費”,給我1500元在那個年代來說,就多得不得了了,我感覺跟現(xiàn)在150萬差不多。之后的單元只按原來的7%或者10%給,到第五單元以后就越給越少,怕你走資本主義。說是50萬冊,后來因為搞運動,沒出。之后重新出,還能出7萬冊,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然后接著印起來,一直印到今天還在不停地印。你很難找著類似的例子,1953年至1955年寫的書,從1979年到現(xiàn)在都在印,你再給我找一本?!」疵鳎旱?011年還能繼續(xù)印。

  王蒙:但也可能是老頭在看。現(xiàn)在出版的書里有我喜歡的,有不喜歡的,也有可笑的,因為不是一個格式。青春文學就一個模子出來的話,那還有誰看啊。我老說林黛玉花落花開飛滿天也是青春文學,人家十幾歲寫的。你很難輕易地說哪一種模式是最好的,寫悲哀的里面也有寫得好的,《少年維特之煩惱》也是青春文學,最后都自殺了。自殺當然不能是方向,導向不能是自殺。

  郭敬明:《紐約時報》對此用的詞是“Success”。在美國特別是紐約,他們是吹捧一種商業(yè)文化,總認為誰的書銷量越高,他就越成功,比如丹·布朗(注:《達·芬奇密碼》作者)、J·K·羅琳(注:著有《哈利·波特》系列)等等。當時《紐約時報》采訪我時,給中國當下的作家列了銷量,以這幾年的總銷售成績,給我定了“最成功的作家”這樣一種說法。國內(nèi)在引用這篇文章、翻譯的時候,就把它變成了“最有影響力”或者“最重要”、最什么,變成了另外一種標準,引起了很大的爭議。但其實他們的原意并不是說“最有影響”。

  王蒙:作家里頭也有清貧的。真正是富豪的少。在以前,別說作家里沒有富豪,富豪里頭都不敢稱富豪。而且作家富豪跟真正的富豪是不能比的,你跟比爾·蓋茨怎么比???你跟C羅也沒法比。只是比一般老百姓、或者作家跟作家比,相對來說比較成功。

  郭敬明:您對自己的哪部作品最滿意?

  王蒙:哪部作品最滿意,你湊合著看吧。每一次跟每一次都不一樣,剛寫完特激動,老覺得這個是我最滿意的,過幾天以后又不見得是這個。我寫得太多了,實在不忍心說哪個滿意,說一個滿意的話,其他那一大堆作品都會過來把我揍一頓。還是看讀者哪篇作品最滿意。

  我稍微多說一點,我特別喜歡老舍《茶館》里的一句臺詞,年輕的時候有牙沒花生豆,老了有花生豆沒牙了。但是我想把這學問、經(jīng)驗都算進去,我對年輕人的寄語就是多積累花生豆,對老人的寄語就是好好保護牙齒。

  【生活興趣】

  王 蒙 我特別愛看天氣預報

  郭敬明 我對新聞不太熱衷

  我關(guān)心的社會新聞、社會話題很多的,比如房價問題,我挺有興趣,但到現(xiàn)在也鬧不清楚,我越聽越糊涂。關(guān)于農(nóng)民工的待遇、農(nóng)民工的情況,我有時候也看,替他們著急。

  王蒙:你們說的現(xiàn)在小男孩小女孩偏向中性的打扮,我并沒有特別關(guān)注,我對這個印象也不深。但我知道現(xiàn)在的打扮穿戴比過去多樣化得多。不像我們年輕的時候,大家都一樣的打扮。

  郭敬明:您對新生事物好像了解得很多。

  王蒙:了解也有限。

  郭敬明:您會上網(wǎng)看嗎?

  王蒙:那會。上網(wǎng)啊、電郵啊,都有所參與。比如蘋果手機,我也知道,但我沒有用過,我手機用得挺笨的,只會接電話、發(fā)短信,別的我不會。拿它照相都不會。

  平時我就喜歡在家里做早點,泡黃豆,做豆?jié){。我喜歡澆花,但我澆的花收效都不好,我養(yǎng)花的成活率不足60%。我老是弄不好,花總是死得比別人家的快。別的方面也沒有什么很特殊的,要么就是有時候做飯吧,比如燉雞湯什么的,抓一把西洋參扔進去,這些我有興趣。

  晚上主要看電視。晚上我蔫兒,沒精神,一邊看一邊睡,睡完再接著看一會兒,然后就該睡覺了。我會固定收看體育節(jié)目,看網(wǎng)球比賽,看李娜。我還愛看鳳凰電影臺、中央四臺的《海峽兩岸》,還有一般新聞聯(lián)播、天氣預報我都會看。我特別愛看天氣預報———這是我的一個愛好,還愛問12121(注:氣象信息查詢電話)天氣。我的一些朋友,他們問天氣不打12121,他們給我打電話??赡艽蛭疫@兒收費便宜,打那個電話信息費挺多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喜歡看天氣預報。

  選秀節(jié)目有些我看過,“超女”第一年我看了不少:
張靚穎、李宇春,還有愛唱蒙古歌的那人叫什么我忘了。后來不看了,看得很少了?;閼俟?jié)目偶然看過一點,后來我覺得有點假,就不看了。

  郭敬明:我平時不看電視,也沒有固定收看的節(jié)目。雖然我會買來很多紙制書收藏,但我也會用到iPhone、iPad這些電子產(chǎn)品———主要是用于工作,比如有一些買不到原版書,或者我們公司需要出版一些作品,我需要審稿———在沒有出版之前,這些對我的工作帶來比較多的方便。

  但我還是喜歡翻書頁的感覺,一本實體書拿到手里,它從封面到裝幀到紙張,都是一個藝術(shù)品,這一點我還是很喜歡的。其實我沒覺得電子類書籍對傳統(tǒng)出版有所謂的沖擊,只不過就是文字從書上看變成在電子屏幕上看,其實是一樣的。就像以前在竹簡上看,后來變成在紙上看是一樣的。我覺得在中國,需要做的是保護好版權(quán),否則隨便在電子書上看不需要付費,作家不能養(yǎng)活自己,傳統(tǒng)出版也不能養(yǎng)活自己,都垮掉了,那也沒有好的作品了。科技再發(fā)達,你有無數(shù)的好機器,沒有好的作品也沒有用。國外就不會有這樣的事,國外版權(quán)保護是非常好的,無論是在電子產(chǎn)品上看還是在書上看,出版商的利益、整個出版環(huán)節(jié)的利益都可以得到保護。中國要走到那一步,除了在硬件上各種載體發(fā)展好之外,法律保護、版權(quán)保護都要進一步加強。

  王蒙:我關(guān)心的社會新聞、社會話題很多的,比如房價問題,我挺有興趣,但到現(xiàn)在也鬧不清楚,我越聽越糊涂。關(guān)于農(nóng)民工的待遇、農(nóng)民工的情況,我有時候也看,替他們著急。

  但房價問題,這在全世界都一樣,一點也不奇怪。美國有的人一輩子的錢就是用來買一所房子,甚至到死都沒把房子買下來。美國有部電影叫《生命如屋》,講一個人檢查得了重病,只能再活一年多了,他用全部時間給自己蓋了一所房子。房子這個東西重要到如此程度,我也覺得很奇怪。我自己沒有特別去想再買一套房,目前我住房挺寬裕的,挺好的。

  郭敬明:我沒有太關(guān)注的新聞事件。平時我對新聞不太熱衷。

  記者 劉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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