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惡的賈雨村
解惑釋疑：
士隱聽得明白，心下猶豫，意欲問他們來歷。只聽道人說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營生去罷。三劫后，此處道人之言行是大關(guān)鍵：此時的道人可能還不成氣候，因此要等到“三劫”以后才有“作為”，這在后四十回書中有所體現(xiàn)。【甲戌眉批：佛以世謂“劫”，凡三十年為一世。三劫者，想以九十春光寓言也。批書人話中有話，他在暗示我們紅樓夢的故事大致就發(fā)生在這九十年之內(nèi)。玉石俱焚，僧道同歸，乃至作者和批者一起與他們在天國相會。】我在北邙山等你，會齊了同往太虛幻境銷號。”那僧道：“最妙，最妙！”
說畢，二人一去，再不見個蹤影了。士隱心中此時自忖：這兩個人必有來歷，該試一問，如今悔卻晚也。
這士隱正癡想，忽見隔壁【甲戌側(cè)批：“隔壁”二字極細極險，記清?！?/span>葫蘆廟內(nèi)寄居的一個窮儒，姓賈名化，【甲戌側(cè)批：假話。妙！是批者假話，賈化之名實乃“假而化之”之意。】表字時飛，投機者是也。【甲戌側(cè)批：實非。妙！批者當初本意或許是“是非”二字。】別號雨村【甲戌側(cè)批：雨村者，村言粗語也。言以村粗之言演出一段假話也。此批大謬，別號二字可以理解為另一面或者是表象，雨村二字實乃“愚蠢”之意，其一雨村乃愚蠢之諧音，其二“村”字本身即有“粗俗、鄙野”之意，其三后文中雨村意外得“僥幸”，也可以用“村”字形容。注：北方尤其是膠東、遼東口語中，常用“村”字形容“碰巧、無意”等情況下傷害了別人或者是自己吃了虧的境況。者走了出來。這賈雨村原系胡州【甲戌側(cè)批：胡謅也?！?/span>人氏，也是詩書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甲戌側(cè)批：又寫一末世男子?！?/span>父母祖宗根基已盡，人口衰喪，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如果我要說這句話是雍正的小傳，讀者一定會表示不屑。但是你要是讀過雍正的《大義覺迷錄》，對照雍正繁辭以駁的“鴆父、逼母、弒兄、屠弟”諸惡，那么你就不難明白這句話的出處及作者的用意了。在作者心中，雍正是一個極端惡毒的人，為了奪取皇位，為了鞏固政權(quán)，只要不是他的同黨，只要被他看做是可能的障礙、潛在的威脅，那就是雍正統(tǒng)統(tǒng)消滅的對象。如此看來，雍正豈不是無父無母無兄無弟“只剩得他一身一口”的嗎？在家鄉(xiāng)無益。因進京求取功名，再整基業(yè)。自前歲來此，又淹蹇住了，暫寄廟中安身，每日賣字作文為生，故士隱常與他交接。當下雨村見了士隱，忙施禮陪笑道：“老先生倚門佇望，敢是街市上有甚新聞否？”士隱笑道：“非也，適因小女啼哭，引他出來作耍，正是無聊之甚，兄來得正妙，請入小齋一談，彼此皆可消此永晝。”說著，便令人送女兒進去，自與雨村攜手來至書房中。小童獻茶。方談得三五句話，忽家人飛報：“嚴【甲戌側(cè)批：”炎“也。炎既來，火將至矣?！?/span>老爺來拜。”此處有“嚴”老爺，后文有“肅”老爺，請讀者不要忘卻這種“接龍”文字，它們是有內(nèi)在聯(lián)系的。士隱慌的忙起身謝罪道：“恕誑駕之罪，略坐，弟即來陪。”雨村忙起身亦讓道：“老先生請便。晚生乃常造之客，稍候何妨。”說著，士隱已出前廳去了。
這里雨村且翻弄書籍解悶。忽聽得窗外有女子嗽聲，雨村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原來是一個丫鬟，在那里擷花，生得儀容不俗，眉目清明，雖無十分姿色，卻亦有動人之處。雨村不覺看的呆了。那甄家丫鬟擷了花，方欲走時，猛抬頭見窗內(nèi)有人，敝巾舊服，雖是貧窘，然生得腰圓背厚，面闊口方，更兼劍眉星眼，直鼻權(quán)腮。【甲戌側(cè)批：是莽操遺容。意在抖摟，卻又是聲東擊西之語，此乃雍正畫像是也。甲戌眉批：最可笑世之小說中，凡寫奸人則用“鼠耳鷹腮”等語?！?/span>這丫鬟忙轉(zhuǎn)身回避，心下乃想：“這人生的這樣雄壯，卻又這樣襤褸，這樣的反差極容易讓人感覺他是“裝洋相”。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說的什么賈雨村了，每有意幫助周濟，只是沒甚機會。我家并無這樣貧窘親友，想定是此人無疑了。怪道又說他必非久困之人。”如此想來，不免又回頭兩次。是曹雪芹借鑒了“唐伯虎點秋香”的故事？還是后人寫《三笑》劇本時借鑒了曹子的筆意？總之，二者有相似之處。雨村見他回了頭，便自為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便狂喜不盡，自為此女子必是個巨眼英雄，風塵中之知己也。這是又一處無中生有。在甄士隱、賈寶玉的事，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是向糟糕的方向轉(zhuǎn)移；但在賈雨村身上，無中生有卻能“心想事成”，后文中薛寶釵之言“一半盡人力一半聽天命”或許就是對“假愚蠢”僥幸取勝的詮釋吧。一時小童進來，雨村打聽得前面留飯，不可久待，遂從夾道中自便出門去了。賈雨村首次出場，曹雪芹即給他戴上了陰損小人的帽子。士隱待客既散，知雨村自便，也不去再邀。
解惑釋疑：
賈雨村在書中的形象基本是一反面人物，而且早已被讀者所熟知、所認同。但是紅學的一大誤區(qū)，仍然是對賈雨村其人的誤解。而對賈雨村的誤解誤判，其主要原因乃是作者和批者的故意遮掩，造成了對讀者的誤導。我們今天重新認識賈雨村，要做到正確判斷和認定賈雨村，則必須撩開曹雪芹脂硯齋精心制作的遮蓋在賈雨村臉上的面紗，根據(jù)作者的創(chuàng)作旨意，用理性思維解剖賈雨村。
作者在《紅樓夢·凡例》中自稱用“假語村言”敷演一段故事，既是權(quán)宜之計也是“欲蓋彌彰”之舉，其目的是遮掩并混淆作者的創(chuàng)作旨意，同時也是對“好事者”的一種提示。甲戌本現(xiàn)存的脂批對賈化、賈雨村的批注分別是“假話”、“假語村言”和“村言粗語”，看似指點迷津，實則帶給讀者的誤導成分更多。賈雨村究竟何許人也，我們還要看書中文字。
首先，我們看作者為賈雨村所作畫像：“敝巾舊服，雖是貧窘，然生得腰圓背厚，面闊口方，更兼劍眉星眼，直鼻權(quán)腮”。應該指出，這是《紅樓夢》書中為數(shù)不多的畫像之一，尤其是在男性當中，除了賈寶玉絕無僅有。作者為什么不為賈母、賈政、賈珍、賈璉、王夫人、薛姨媽等重要人物畫像，目的就是要突出賈雨村這幅肖像的重要性。所謂“敝巾舊服、雖是貧窘”八個字，頗有深意。一為后文賈雨村發(fā)達作對比，這一條大概是大多數(shù)讀者體會得到的。另一條則是不為讀者重視的：賈雨村作為“詩書仕宦”之后，僅有一身一口，幾身鮮亮衣服還是有的，只不過人在旅途，不便張揚罷了。要不然，他又怎么博得甄士隱的同情和慷慨解囊呢？曹雪芹如此寫，亦是與后文許多與賈雨村有些瓜葛的人物有關(guān)系。王夫人居處之內(nèi)的炕上用品、桌椅飾品，一色半新不舊；薛寶釵的家居服飾也全是半新不舊，怎么看都與皇商之家的千金小姐不符；反而與賈雨村的裝窮十分相似。他們與賈寶玉、王熙鳳所追求的“高、精、尖”的享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其中隱含了一句成語：“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恰是曹雪芹的不寫之寫。
關(guān)于“腰圓背厚，面闊口方，更兼劍眉星眼，直鼻權(quán)腮”的解釋，請看下面兩幅畫像：
下面這幅是雍正皇帝的朝服像，也可以稱為“標準像”；上一幅叫作“雍正手持如意像”，是廟堂之下的形象。從畫面上看，后一副畫像是雍正做了皇帝之后的畫像，而前一幅畫像則似乎是雍正四十五歲之前，身為親王時的畫像。不管怎么說，兩幅畫像均符合“腰圓背厚、面闊口方、劍眉星眼、直鼻權(quán)腮”的特征。筆者曾經(jīng)推論，曹雪芹為賈雨村作肖像，模特就是這兩幅畫像。我想筆者是無需多說什么了，作者的意圖是不難理解不難明白的。本人提示讀者的是，讀《紅樓夢》需要書內(nèi)書外的聯(lián)系。
其次，曹雪芹在第一回書中呈獻給讀者的正面人物，毫無疑問應該首推甄士隱，甄士隱對賈雨村的欣賞、信任、同情、資助，面對岳丈的奴役歧視、巧取豪奪所表現(xiàn)出來的逆來順受，不僅是儒家思想中“三綱五?！钡捏w現(xiàn)，同時也是道家核心思想“上善若水”的演繹。而賈雨村對甄士隱的善行所表現(xiàn)出來的麻木和冷漠，折射出的狂傲和無情；賈雨村對甄士隱侍女嬌杏的覬覦，表象意義的好色，深層意義透露出來的貪婪和野心；后文中賈雨村對甄英蓮悲慘命運的冷酷和漠視，所隱喻的恩將仇報、貪贓枉法、狼子本性等等都與甄士隱形成鮮明的對照。那么甄士隱與賈雨村存在于第一回書里的對應關(guān)系在甄費隱去之后發(fā)生了怎樣的轉(zhuǎn)換呢？后文中誰是賈雨村的延續(xù)者或曰代理者呢？我們前文通過分析斷定甄士隱的延續(xù)者、繼承者、代理者主要集中在賈寶玉身上，其次應該有“臨代玉”（當然這是筆者的獨家爆料）。因此后文中與賈寶玉演對手戲的首先不是林黛玉，也不是賈環(huán)賈璉等人，最有資格最具備特質(zhì)的人物是薛寶釵。至于花襲人、賈環(huán)一班與賈雨村、薛寶釵相似相近相親的人物，他們大多是薛寶釵的附庸，他們的存在都是為了幫助賈雨村、薛寶釵演繹賈薛二人所影的那個歷史人物。筆者并非在憑想當然做學問，非要給甄士隱、賈寶玉無中生有一個對手來。細讀文本，你一定會發(fā)現(xiàn)，《紅樓夢》書中的的確確存在數(shù)個利益集團，其中保玉護玉和奪玉竊玉兩大集團分別代表著兩股政治勢力，而薛寶釵就是奪玉竊玉集團的總代表。
其三，賈雨村之名，無論音譯還是意譯，都應該是“假愚蠢”三個字。賈雨村從一出現(xiàn)，他的種種作為和努力無不是圍繞個人利益開展的，雖然他謀取私利的手段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但又都是在不顯山不露水之中進行的?！把b癡賣傻”是賈雨村一貫的伎倆，也是他屢試不爽全攻全守的利器。第一會書賈雨村收了甄士隱的銀兩和衣服，“不過略謝一語，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談笑”，給人感覺此時的他僅僅是有點“傻”，或者說是“真傻”；那么到了第二回書，入都高中，升任知府，貪婪霸道，“恃才侮上”，到革官免職，“那雨村心中雖十分慚恨，卻面上全無一點怨色，仍是嘻笑自若?！?/b>此時此刻的賈雨村已經(jīng)是裝傻的高手了。
第四回書中，門子所獻“藏器于身待時而動”的謀略，雖然出之五經(jīng)之首的《周易》，但是它的確是一個成功的陰謀家所必備的潛質(zhì)。賈雨村作為一個陰謀家和機會主義者也的的確確具備這種潛質(zhì)并且是發(fā)揮到極致的，他不僅可以裝傻而且可以賣傻了。對甄士隱愛憐人才、雪中送炭之毫不在意；對索取嬌杏之費盡心機、不擇手段；對甄英蓮之麻木不仁、落井下石等等行徑，統(tǒng)統(tǒng)都是始于“裝憨”、成于“裝憨”?！凹儆薮馈钡劫Z雨村的地步，的確算是一種境界了。后文中能夠達到賈雨村如此境界的人，只有一個裝愚守拙的薛寶釵。
《紅樓夢》自誕生以來，絕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薛寶釵進入賈府的目的，就是為了等待皇家的宣召，頂多還可以加上一條，為成全“金玉良緣”而來。但是一旦剝?nèi)セ\罩在薛寶釵身上的華麗外衣，暴露給讀者的就是赤裸裸的“奪玉計劃”。王夫人管家奶奶的身份所寓意的“王座”，才是他的終極目標，雖然薛寶釵的奪玉路線圖甚是曲折隱諱。薛寶釵的尋寶圖和奪玉計劃，就像風月寶鑒一樣，它的正面是一張黃金旅游線路觀光圖，一旦進入這條線路，滿眼都是旖旎綺麗的風光，似乎只要隨心所欲、漫無邊際地盡情享受，那就是目的所在。但薛寶釵看重并貫徹執(zhí)行著的則是隱藏在觀光圖背面的奪玉計劃。從“金陵城起復賈雨村”到“薛寶釵出閨成大禮”，從“假愚蠢”到“藏愚守拙”，演繹的就是奪玉計劃的實施，標示的就是賈雨村與薛寶釵的傳承關(guān)系。隨著讀書的深入，以及讀過筆者對第四回、第二十七回等重要章節(jié)的揭秘，那么你一定會看得出賈雨村與薛氏一家乃是一丘之貉。有所區(qū)別的是：
賈雨村的邪惡是水面之上的，薛寶釵的陰險是水面之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