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課堂
文/浦冬炎 回聲 圖/浦冬炎
致電仇慶年的時候，他說：“你來我的研究室吧。”當時想，仇大師的境況應該不錯。
待我們到了“研究室”，才發(fā)現(xiàn)這里不過40平方米，既是研究室，也是他的居所。老先生氣色不錯，心態(tài)也挺好。盡管從20歲就“染指”國畫顏料制作，浸淫其中幾十年，但一度也有了不想做的念頭，直到友人開導，才成立這個“慶年堂仇氏顏料印泥研究室”。
在這里，他應上海博物館要求研發(fā)了“古色印泥”；在這里，他接待著一撥撥上門求顏料的畫家；在這里，他獨自制作十幾種基礎顏料：花青、褚色、朱砂、石綠……而制作這些顏料的材質，無不是他奔波于福建、貴州等偏遠地區(qū)上山下鄉(xiāng)地收來的。
“你知道‘信口雌黃’這個成語是怎么來的嗎？”仇慶年指著一盆色澤鮮黃的顏料說，“雌黃就是古代的‘修正液’，古人在宣紙上寫字，寫錯了，用雌黃一涂，就將原字蓋掉了……”在這位姜思序堂國畫顏料傳承人的言語里，無不透露著對這門數(shù)百年傳統(tǒng)技藝的摯愛。
授課大師：仇慶年
仇慶年，蘇州人，姜思序堂國畫顏料制作技藝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江蘇省工藝美術大師。姜氏技藝本為姜氏子孫代代相傳，解放前才開始傳給外姓人。1963年，20歲的仇慶年高中畢業(yè)，機緣巧合拜在姜思序堂當時的傳承人薛庚耀門下，從此與國畫顏料制作結下不解之緣。在師傅的嚴格要求下，仇慶年從認識材料到研磨，每一關都沒有絲毫放松。這也是這家從明末孕育的顏料老字號，直到上世紀五十年代都經(jīng)久不衰的原因。
在繼承傳統(tǒng)的同時，他不斷創(chuàng)新、開發(fā)新產(chǎn)品，填補了許多行業(yè)空白。傳統(tǒng)“花青”顏料無法承受宣紙上漂白劑殘留物的腐蝕，牢度不夠，容易褪色。他經(jīng)過數(shù)百次研究，研制出一種牢度更強的顏料，被著名畫家黃胄命名為“霜青”。
如今，仇慶年的作品只在熟識的畫家之間展開，用最原始的“口口相傳”。
授課門類：姜思序堂國畫顏料制作技藝
“姜思序堂”創(chuàng)立于明末清初的蘇州姜姓畫家，以精制國畫顏料享譽盛名，幾代傳承，注重品質，精心維護，是中國最早制作和銷售顏料的店鋪，被贊譽為“百年之色”。
姜思序堂國畫顏料的材料取之自然，分為礦物顏料、動植物或金屬。粉碎后的細狀粉末，還要再經(jīng)過研磨、下膠、沉淀、煎煮等十多道工序，為控制顏色的純正度，制色時不能隨意走開，有時要連續(xù)待上四五個小時。如此細磨慢研，最終出爐的顏料才能細若輕塵，入水即化，純凈光潤，色澤莊重。曾有專門小組檢測過，姜思序堂國畫顏料制作技藝的代表性傳承人仇慶年制作的顏料，與敦煌壁畫所使用的顏料成分幾乎一模一樣。
顏料講解：
1.石青：藍銅礦（青金石）制作而來的石青，艷藍色，有霸道的穿透力。古代繪畫中的“青綠山水”中，青就是石青，綠則為石綠。
2.石綠：石綠接近于銅銹綠，原料為孔雀石。
【大師講解】石綠按深淺分頭綠、二綠和三綠，加了膠的石綠粉末，第一次沉淀所得就是頭綠，把上層的清水倒在第二個瓷盤里，再沉淀下來的就是二綠，以此類推。頭綠的分層很迅速，半小時就能沉下來，但到了三綠和四綠就會很變慢，有時放了四五天還是混沌一片。
3.霜青（改良花青）：純凈的靛藍細粉與膠質調合。青綠色葉張或青綠色斑塊，紅里夾青。
【大師講解】浸泡了蓼藍的汁液，加入石灰之后來回攪拌，就做成了像嫩豆腐一樣的土靛。這既是中國自古用來染衣服的染料，也是花青的原料。曬干研磨之后加膠，就是膏狀的花青，畫的時候用水調和一下即可?！八唷笔且环N妥協(xié)的結果，加入了其他礦物進行改良，因為宣紙中用了太多漂白劑，會導致傳統(tǒng)的花青在紙上的顏色要么偏灰要么偏紅。
4.胭脂：泛指鮮艷的紅色。是一種叫“紅藍”的花朵（花瓣中含有紅、黃兩種色素），花開之時被整朵摘下，然后放在石缽中反復杵槌，淘去黃汁后，即成鮮艷的紅色染料。
【大師講解】原產(chǎn)于匈奴地區(qū)的焉支山，匈奴貴族婦女常以“閼氏”(胭脂)妝飾臉面，張騫出使西域之后被帶回中原。妝面的胭脂有兩種：一種是以絲綿蘸紅藍花汁制成，名為“綿燕支”；另一種是加工成小而薄的花片，名叫“金花燕支”。這兩種燕支，都可經(jīng)過陰干處理，成為一種稠密潤滑的脂膏。除紅藍外，制作胭脂的原料，還有重絳，石榴、山花及蘇方木等。
5.藤黃：海藤樹的樹脂（有毒）。在樹上鑿出一個口子，用中空的竹管接住流出的樹脂，凝固之后再把竹管劈開，就得到了一整塊藤黃顏料。
【大師講解】畫的時候用毛筆在上面掭一下，就能沾到顏色。藤黃正宗與否，對畫作影響非常大，因為作為三原色之一，很多顏色都需要藤黃跟花青或胭脂調和。
6.赭石：巧克力色，赭石是一味中藥材，主含三氧化二鐵。
【大師講解】赭石是最早使用的繪畫顏料之一，在敦煌壁畫上常見到的褐色即為赭石。國畫中，若在女子臉上腮紅的胭脂中再加一點點赭石，就像長上去那樣自然。
7.石黃：原料為雌黃。
【大師講解】因為“信口雌黃”，雌黃這個顏料廣為人知。雌黃做顏料要把原礦里的雜質都去掉，能用的差不多就剩一半。有時候很大一塊石頭，可能就只有一點芯子是能用的，取出來非常麻煩。傳統(tǒng)國畫顏料大多是藥材，在一些中藥店里，仍舊能夠買到顏料粉末，雌黃就是如此，可以解毒殺蟲。
8.朱砂：是硫化汞的天然礦石，大紅色，但常夾雜雄黃、磷灰石、瀝青質等。
【大師講解】古人把生在山陽的礦物稱為雄黃，在山陰則為雌黃，一雌一雄，都是含硫和砷的礦物。雄黃膏的顏色要偏橘紅一些，是道士的包袱里的?？?/span>，它們被認為能夠辟邪，畫符和鐘馗像就多用雄黃。在術士口中，它還有另一個名字：丹砂。煉丹家們認為服用這種堅硬的小顆?？梢宰屗麄兠嫔t潤有光澤，其實砷的毒性使然，加熱到一定程度之后，雄黃的一部分就會氧化成砒霜。
制作過程：
由于各種顏料的制作方法均有不同，我們重點講解運用最廣、制作繁復的礦物顏料，以其中制作最為繁復的石綠為例：
1.選料：選取少雜質的孔雀石。
2.敲碎：用特制小錘把石塊敲碎，用不同目數(shù)的篩子進行篩選，按粗細區(qū)分，為下一步研磨做準備。
【大師講解】這里可以用清水淘洗一下，這樣可以去除一些泥土。如果雜質較多，可以放入鍋中用開水煮，把浮上來的雜質撇去。
3.研磨：開始研磨小石塊，研至極細并出現(xiàn)結餅，然后繼續(xù)研磨一段時間，直到猶如粉塵方可。
【大師講解】這個過程很長，500克的材料大約需要研磨兩三日?？梢杂弥兴幏鬯闄C粉碎后研磨，這樣能節(jié)省很多時間。當原礦石已經(jīng)完全被粉碎成粗細一致的粉末時，將它們放入加了水的瓷碗中，用特制的研磨器（懸掛著的石塊）進行研磨。研磨過程中，摩擦發(fā)出的噪音會隨顆粒逐漸變小而減輕，最后幾乎只有水在攪動的聲音。
4.漂洗：把研磨好的粉末倒入盆中，加水攪勻，澄一會后把浮在上面的泡泡去除，這是非常稀少的“綠花”。然后把浮在上面的色粉水混合物倒入第一個大碗，讓碗內的水沉淀一會兒，直到水與色分開，再把上面的水倒出去，然后攪動盆內的色粉水混合物，再倒、再沉淀，如此反復幾次，第一碗最細的石綠就加工出來了。如此反復第二碗、第三碗，一般三個色調就可以了，如果畫巖彩可以分5～8個色調。
【大師講解】越是粗的石綠色彩越重，沉淀的速度也越快，需要注意把握澄的時間。如果想要淺而細的顏料多一些，可以把粗重的顏料繼續(xù)加水或重膠研磨，再水飛得最細的石綠顏料。想要得到多一些的“綠花”，最好把色粉放入鍋內煮，煮出來漂浮上上面的泡沫，撈起晾干就可?！熬G花”是石綠中唯一色深而質細的色彩。
TIPS
1.有些原料研磨中需要加膠，譬如赭石、花青等膏狀顏料，在加膠之后成半干狀即可分割，完全干燥后即為成品。
2.粉末狀的顏料，需要漂洗和沉淀。譬如石綠、朱砂，上層的朱砂稱“朱膘”。
授課計劃：
第1個月：辨識各種原礦材料，并且會做簡單的初步處理，留出可用的純度較高的部分。
第2~6個月：用極高的耐心學會研磨、下膠、沉淀、干燥等步驟，不斷重復實踐，精益求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