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恰是秋色入山河:漫山紅遍、橙黃橘綠、碧云黃葉、寒煙翠波……所以總說秋天像一幅畫。
豐收的秋天,像一個盛世,碩果累累,滿載希望。還像康熙年間的瓷器,明艷大氣、炫目燦爛……康熙,仿佛有顆“秋心”。
雖然歌里唱,愁字是秋心拆兩半,可是康熙的“秋心”不愁。
因為他的心里裝著天下,從平定內(nèi)亂,到收復(fù)臺灣,他開創(chuàng)了一個盛世,被譽(yù)為“千古一帝”。
他把自己所期待的豐收和圓滿,凝成一顆秋心,落在瓷器里。
如果只用一種顏色代表秋天,那一定是金色。
不僅因為處處金黃色,更因為古代陰陽家認(rèn)為,木主管東方和春季,火主管南方與夏季,金主管西方與秋季,水主管北方與冬季。
那如果只用一種顏色代表皇家,那也一定是金色。
黃金,是最貴重的金屬。漸漸地,與之相近的黃色,也變得貴重起來。 從明朝開始,對黃色的使用更加嚴(yán)格限制。到了清朝,明黃色的衣服為皇帝、皇后專用?;蕦m中,黃釉瓷器的使用,也有嚴(yán)格的等級之分。
康熙希望皇家的瓷器,能更輝煌、尊貴,于是匠人們便嘗試把金融入釉色。因為黃金,既稀有又珍貴,無疑最彰顯身份。
比如這一盞胭脂水釉小杯,讓人想起一片緋色晚霞,在落日里泛著點(diǎn)點(diǎn)金光。
原是因為,釉中添入了萬分之一二的金,再經(jīng)低溫?zé)?。看起來溫軟輕柔,隨著角度泛起圈圈金色弧光。
比如這尊灑藍(lán)花瓶,像是秋天里最美的明珠——喀納斯。山明水凈,一灣翡翠之上,是數(shù)樹金黃。
如果細(xì)看,藍(lán)底上的花朵像高崗上迎風(fēng)盛放的菊。
這些花朵,源于“描金”這種裝飾手法。用毛筆蘸上調(diào)好的金粉,在燒好的瓷器描繪,然后再低溫烘燒。
這種技藝,最初誕生于北宋定窯白瓷,所以“金花”配白瓷就成了一種最經(jīng)典的搭配。
而這兩件器物,將鞏紅釉、描金、白瓷融為一體,仿佛在一張素雅的紙上作畫,漫山紅葉泛著橙光,金色太陽照耀,灼灼閃亮。
瓷上的金,是金秋的金,滿目燦然;也是金貴的金,稀有而珍貴。
總說秋色如畫,或許還因為它濃淡相宜。
除了金色,我們眼中的秋天,總是絢爛而富有層次。就像詩里說的,“山色淺深隨夕照,江流日夜變秋聲?!?/p>
濃時,似一團(tuán)火,又如郎窯紅瓶。紅釉在燒制過程中緩慢向下流淌,晶瑩鮮紅,尤似牛血初凝。
濃轉(zhuǎn)淡時,像豇豆紅太白尊,紅似詩仙臉上醉醺醺的紅暈,又似雀斑少女粉撲撲的臉頰,還似福建霞浦的秋日晚霞。
或許,豇豆紅這般神奇的顏色,最能代表變幻的秋色。
比如這一對印盒,本打算燒成豇豆紅,卻因燒造失敗,表面的大部分變成了蘋果綠。
想來秋日的水果,比平時更清脆香甜。醞釀許久,熱鬧枝頭。
鮮亮?xí)r,如這尊孔雀綠花插,好似九寨溝的水,“天水碧,染就一江秋色。”
清淡時,又如這尊天藍(lán)釉梅瓶,晴空萬里無云;或如月白釉柳葉尊,一輪秋月掛清秋,不知不覺念起“月落烏啼霜滿天”。
而真正的濃淡相宜,當(dāng)屬康熙年間的青花。藍(lán)得濃郁勻凈,也叫“翠毛藍(lán)”,有如藍(lán)寶石一般澄澈。
有的匠人,用上了“分水皴技法”,將青花顏料調(diào)配成不同濃淡,再用大量含水的“雞頭筆”,讓青色幻化出頭濃、二濃、正濃、正淡、影淡五種,就像中國畫里的“墨分五色”。
無論是遼遠(yuǎn)天空,還是重疊山峰,立體感與意境盡在其中。
而青花五彩,更是康熙年間的一絕,“彩中有青,青里生彩”。最美當(dāng)是青花十二花神杯。雖名為青花,但卻是青花少、五彩多。
釉下的青花和釉上多種彩相結(jié)合?;秀遍g只有素凈,可仔細(xì)一看,卻有清清淡淡的五彩。
十二杯對應(yīng)十二月,一杯一花,一面繪畫,依次是迎春花、桃花、牡丹花、石榴花、荷花、蘭花、桂花、菊花、芙蓉花、月季花和梅花……
明艷的花,偶有三兩朵,清晰的枝干,生長在山石朦朧間。雖然許多花并不開在秋天,但當(dāng)它們擺放于眼前,一半素雅,一半熱鬧,仿佛濃淡相宜的秋天。
康熙的秋心,能裝下晴空澄明萬里,也能裝下山河層林盡染。
如果說青花五彩,是比青花更豐富、更多彩的秋天。那琺瑯彩,才是真正的秋,一場讓人眼花繚亂的盛宴。
讓瓷之色能變幻繁復(f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說在瓷胎上畫琺瑯是一項實(shí)驗,那么從康熙在位第二十七年,匠人們就開始著手,直到五十九年才研發(fā)成功,耗時三十二年。
盡管那時許多畫師都是歐洲人,而且琺瑯顏料都靠進(jìn)口,但依然阻擋不了康熙想燒制成功的心。
曾聽說一個叫陳忠信的法國傳教士,他給康熙寫信,想進(jìn)京傳教,結(jié)果沒有被允許。接著他又寫信,說自己會畫琺瑯,康熙便馬上允許。
或許因為康熙太喜歡琺瑯彩的富麗奪目了,所以這時的琺瑯彩瓷表面,都被畫滿了琺瑯。素胎像是畫紙,琺瑯彩像畫,畫比紙重要。
就像這尊蓮瓣碗座,通身金紅的蓮花瓣,絢麗欲滴。
雖是紅蓮怒放,卻不免讓人想到深秋最紅火的葉,或許是香山的黃櫨,又或許是《西洲曲》里的烏桕。
秋天也是如此,人間處處有景致,被涂滿了色彩,紅橙黃綠、繽紛錦簇。
如果要用一種彩瓷,給康熙的秋心做一個總結(jié),那一定是琺瑯彩。因為琺瑯彩瓷,專門為皇室而燒制,產(chǎn)量極少,每一件都是精品。
而如果用一樣瓷器來代表,那當(dāng)屬“九秋同慶”紋碗。
不同于十二花神杯一杯一朵,這一只碗上,就有九種秋天的花盛放于此。牡丹、秋葵、菊花、蘭花、罌粟花、秋海棠、山茶、芍藥、梔子花,開得熱烈肆意,開得紅火爛漫。
《莊子》里寫,“春氣發(fā)而百草生,正得秋而萬寶成?!比f寶,便是說各種果實(shí)。
秋有萬寶,九秋同慶。這只碗,盛滿了豐收的愿景,盛著一年當(dāng)中,最金貴的秋天。
除此之外,康熙年間的瓷器,胎體比較厚重,同樣大小的器物,要比清朝其它時期的器物要重些。聽起來,很像豐收滿滿、沉甸甸的秋天。
這個時節(jié),萬物成熟,我們豐收,收獲了一幅金色的畫卷,滿目燦然,濃烈厚重。
我想,站在盛世開端的康熙,應(yīng)該也見過這樣的景,也有了這樣的胸懷和審美。
一個人的審美,永遠(yuǎn)離不開他所在的時代。所以康熙,開啟了清三代瓷器的審美巔峰,品質(zhì)精美、千姿百態(tài)。
每當(dāng)我們看見這些物,亦是借這些物,去看見一個帝王的性情,去探尋一個時代的氣象。
如果秋心,藏著“浩氣走千山”、“秋收萬顆子”。
那么康熙的心,當(dāng)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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