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窯遺址位于河北省內丘、臨城、邢臺三地,因窯場當時屬邢州而得名?,F共發(fā)現遺址24處,總面積200多萬平方米。筆者曾懷著興奮之情考察了唐代著名的邢窯遺址,作為尋訪中華名窯計劃的最后一站。
邢窯是我國北方最早燒制白瓷的窯場,創(chuàng)燒于北朝,衰于五代,終于元代,燒制時間為900多年,在隋代已燒制出具有高透影性能的細白瓷,這是一個重要的突破。邢窯爐中發(fā)現燒瓷器的窯爐比燒陶器的要少,燒陶的年代要早于燒瓷的年代,這一發(fā)現也改變“瓷陶不混燒”的傳統(tǒng)觀點。邢窯瓷胎質細膩,釉色潔白,光潤晶瑩,氣孔率低,影透性強,與現代高級細白瓷的胎質、釉色相比毫不遜色,在我國古代陶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特例,具有很高的科學研究價值和文化價值。
邢窯遺址的現狀
邢窯遺址于20世紀80年代初在內丘等地先后被發(fā)現,1996年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但遺址所在今地面上幾乎見不到遺存,讓我頗感吃驚。邢臺市中心舊城區(qū)改造商務綜合樓時,偶然發(fā)現的隋唐時期的邢窯遺址,僅作了搶救性發(fā)掘便被高樓永久地埋在地下。唐人李肇《國史補》寫道:“內丘白瓷甌、端溪紫石硯,天下無貴賤通用之。”據說內丘縣文管所附近的街面樓房下面全都是邢窯遺址,面對熙熙攘攘人群,熱鬧的街道,我的心無比蒼涼和沉重。當地經濟發(fā)展相對緩慢,財政拮據,文物部門已煞費苦心,作了極大努力,但沒有能力去保護它,只好順其自然了。
邢窯遺址的被發(fā)現,不僅證明唐人李肇記載的可靠,而且確定了窯址的主要方位。據參加發(fā)掘的同志介紹,邢窯遺址群位于內丘縣城舊城墻附近,遺址南北長50余米,東西寬約10米,已發(fā)現10多個窯,呈一字排開。在隋代邢窯遺址里,器物中的一部分白瓷做工精細,種類豐富,但粗白瓷仍占絕大多數,還有青瓷、黃釉瓷,黑釉瓷很少見。絕大多數器物的胎體上施有白色化妝土,釉層仍較厚,流釉、積釉、開片等現象也常見。內丘老唐城遺址發(fā)現了大批帶“盈”字款的瓷碗、瓷盤及碎片,這一發(fā)現為陜西長安大明宮遺址所出“盈”字款瓷與上海博物館所藏“盈”字款白瓷盒找到了產地。這里還出土少數帶“官”字款的瓷碗、瓷盤及碎片,還有高檔次的印花和刻花透影的白瓷。邢窯遺址發(fā)現的帶“官”字款的瓷器,糾正了此前學術界曾認為宋代定窯是“官”字款白瓷發(fā)源地的謬說。
在臨城境內的南起瓷窯溝,北至祁村、雙井一線,長達25華里的地帶發(fā)現了12處古窯遺址,而且是屬于唐代的遺址區(qū)。我們見到的兩處遺址都在荒野里,豎立保護碑加以標明。時值盛夏,驕陽似火,草木茂密,地里長著棉花、玉米、高梁等農作物。經過長長一段泥路,來到了邢窯祁村遺址,在道邊偶然發(fā)現唐代邢窯白瓷片。農田地面高低不平,顯露出是當年發(fā)掘后又回填的痕跡。這里曾發(fā)掘出4座窯爐,平面近似馬蹄形,由火膛、窯床和雙煙囪組成,曾出土了大量中唐時期的精細白瓷。窯爐燒制時間看來較長,時間跨度至少包括了中唐、晚唐和五代時期。產品較為豐富,有執(zhí)壺、粉盒、盞托、小盂、漏斗、研磨器和一些小型瓷塑等。器物的胎體、釉色皆比前期薄,碗類器具腹變淺,出現多撇沿或小唇沿,還有唐代典型的玉璧形底足。
文物庫房喜見隋唐瓷瓦
邢臺市文物處的庫房為老式公房,門禁森嚴。市文物處同志十分熱情,拿出庫存的精品,讓我上手仔細鑒賞當年窯址和近年墓葬出土文物。工作人員抬出一件件貼著封條的文物箱子,拿出器物展示:高大的塔式罐、精細的執(zhí)壺、肥壯的皮囊壺,還有蓮花盞碗、綠釉彩杯……面對這一件件珍貴的國家一級文物,零距離與唐人說著悄悄話,心里蕩漾著陶醉之情。邢窯可謂莊重大方,光潤如玉,皎潔似雪,它以白勝霜雪的潔凈色調和樸素大方的典雅風范見長,體現了唐人重清白無瑕、樸實無華的高尚情操,同盛唐博大恢弘的氣魄如出一轍。
在文物庫房里還有大量黃釉瓷碗、執(zhí)壺和黑釉凈瓶、碗具等,整整齊齊陳列在玻璃柜子里,這讓我大感意外。說到黃釉瓷,我們自然會聯(lián)想到壽州窯,那里以盛產黃釉瓷而享有盛名。我看到邢窯黃釉瓷的質量應在壽州窯之上,器物胎體較之壽州窯更加細膩緊密,燒制的溫度也許要更高一點。我到壽州窯遺址實地考察過,對此是有比較的。也許雍容華貴邢窯白瓷的盛名掩蓋了邢窯黃釉瓷的光彩,歷史上這樣的事情是屢見不鮮的。有一件殘器十分有趣,在大白瓷碗里套裝小黃釉碗,顯然是窯工為提高燒制的單位容積度而使用的一種燒制工藝。
在文物處庫房里,意外發(fā)現隋唐時期的黑釉瓦板、瓦筒等殘件,是在市中心舊城區(qū)改造商務綜合樓時偶然發(fā)現的,實屬罕見。隋唐時期瓷板瓦長34.5厘米、寬直徑25厘米、厚度1.5厘米,稍帶弧形,上寬下略窄,瓷胎細膩堅實,釉面瑩潤光潔,敲擊聲音清脆,燒制溫度應在1300℃左右。這種高規(guī)格的瓷瓦不是一般人家用的,也不是一般的達官貴人用的,在我看來至少應是王侯將相的用品。因為北方制瓷歷史并不長,那時的瓷器算是比較金貴的,要燒制體積較大器物尚有一定的難度,我為寫《尋訪中華名窯》一書已經遍訪全國各地名窯遺址,此前從未聽說過隋唐時期有瓷瓦的生產。隋唐瓷瓦的發(fā)現,為研究古代建筑史提供了新的實物資料。為此我極為興奮,回滬后立即寫了新聞,刊于《文匯報》。我想,如果長安等地隋唐宮殿遺址發(fā)現這種黑釉瓷瓦,那就更有意思了。
茶圣陸羽盛贊邢窯
唐代陸羽所著《茶經》中稱:“邢瓷類銀,越瓷類玉;邢瓷類雪,越瓷類冰;邢瓷白而茶色丹,越瓷青而茶色綠?!毙细G胎質堅細潔白,造型凝重大方,高雅不俗,千百年來深受百姓的喜愛,從邢窯的實物來看,陸羽“類雪類銀”的比喻非常恰當。 唐代詩人皮日休在《茶甌詩》中寫道:“邢窯與越人,皆能造瓷器。圓似月魂墜,輕如云魄起?!痹娙税研细G與越窯相提并論,表達了他的審美理念。唐代士大夫文人中,有些人品茶也喜愛使用白瓷茶具。大書法家顏真卿在饒州做官時,與友人品茶作詩,選用的就是白瓷茶具。詩人白居易也喜歡使用白瓷茶具,還在詩中倍加贊賞。詩圣杜甫在詩中表達了他在四川客居時得到大邑白瓷如獲至寶的心情。
邢窯在實踐中不斷改革創(chuàng)新,白瓷所用主要原料為含鐵量較低的石英、長石,配制合理,同時創(chuàng)造匣缽燒法,為精美白瓷的燒制成功起到關鍵作用,讓邢窯白瓷的盛唐風采傳遍神州大地。古阿拉伯商人蘇林曼唐宣宗大中五年(851年)在《日記》中寫到“中國人用白瓷土燒造白瓷,從外面能夠看到里面的液體”,可見邢窯的規(guī)模之大,影響深遠。葉疵窠淌1982年曾見到該窯出土的兩件唐代白瓷杯,胎體輕薄,具有很好的透影性。從制瓷技術的角度來說,邢窯窯址的這一發(fā)現是劃時代的,它推翻了宋代“影青”始有透影性的傳統(tǒng)觀念。
中唐之后,邢窯飽受戰(zhàn)亂和優(yōu)質原料枯竭的影響而趨向衰落。據《資治通鑒》記載:唐末至五代的60多年間,由于藩鎮(zhèn)割據,戰(zhàn)爭頻繁,僅邢州一帶就發(fā)生戰(zhàn)禍28起。戰(zhàn)禍使得這個地區(qū)生靈涂炭,大批勞力被迫服役或流離失所,嚴重地阻礙了生產力的發(fā)展。從客觀條件來看,地層嚴重斷裂分割,優(yōu)質瓷土儲量有限,好的瓷土找不到、采不出,只好使用次等瓷料,于是只能再使用化妝土來彌補缺陷。加上技術工藝落后,到宋代時,深受邢窯影響的北鄰定窯和南鄰磁州窯憑借當地資源優(yōu)勢相繼崛起。金元時期雖有少數邢窯恢復生產,但與盛唐時已不可同日而語,僅是在模仿定窯、磁州窯產品而已。
責編 耕 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