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佐周于1937年拍攝的雞頭關鐵橋。在修筑西漢公路時,張佐周為保護石門石刻而主持修建此橋讓公路繞道,并得到支持。圖中可見,公路由河左經(jīng)鐵橋折至河右而下,避開了鐵橋左下方附近的石門。今石門水庫大壩在圖中石門前端,而張佐周墓則在圖中右下瀕河的部分。
西漢公路旁的張佐周像與紀念碑石。
抗戰(zhàn)期間,1934年國民政府決定修筑西漢公路。受時任全國經(jīng)濟委員會公路處處長趙祖康的委命,先父張佐周代理留漢段測量隊長。當施測到雞頭關下,為了避免破壞古“石門”古跡,在褒姒鋪以下附近建橋(即雞頭關大橋)過褒河,走“石門”對岸“石虎”腳下。又恐有損“石虎”虎形,特在下部開鑿連環(huán)三洞,稱為“新石門”。沿河巖石堅硬山勢險峻,是西漢公路最艱巨的一段,也是最有歷史、文化意義的一段。
家父嘗云:在褒城施工時,經(jīng)常去“石門”。當時從褒城去石門無路可通,沿褒河石壁上開鑿的小槽,上下兩排,上層手攀,下層腳踩,按一定的程序面壁前進到達石門南口。洞長約15米,寬約4米,高在3.5米左右,可以通過汽車。洞內(nèi)巖石成橫向片狀,凹凸不平,尺寸也不一律,壁上刻有“石門頌”、“石門銘”珍品。南口石壁上有“山河堰”石刻。在洞口兩端附近有40厘米見方、深約70-80厘米的石孔,孔內(nèi)表面平整,堪稱巧奪天工,下面巖盤上留有圓形石孔。前者是插入懸臂大梁之處,稱為壁孔,后者是圓木支柱之處,故稱柱孔。如諸葛亮《與兄瑾言趙云燒赤壁棧道書》所云:“緣谷百余里,其閣梁一頭入山腹,一頭立于水中”,當是古棧道的遺跡。我為了恢復一段古棧道的面目,曾在石門北口外依原留孔洞,用木材修復了倣古棧道,并在終端一塊峭壁的頂部修筑一亭,毅然臨于褒河溪流之上,面對石虎及公路,景色既秀麗而又奇?zhèn)?,誠一游覽憑吊勝地。我當時年輕氣盛,指點河山、俯仰今古,睹“袞雪”、“玉盆”遺石,領略大自然之美景,至今思之尤歷歷在目。
家父贊賞石刻藝術,他喜歡石刻碑拓。他和當?shù)赜忻耐赜〗橙藦埨蠞h交朋友。對于石門石刻的共同愛好,使他們之間建立了深厚的情誼。父親說:“我在褒城與拓印匠人張老漢相諗”。父親用照相機為張老漢拓碑情景攝影,留下了珍貴的影像資料。
我?guī)锥热h中,一直有個愿望:希望拜訪張氏后人,再續(xù)我們前輩的緣分。我想:一定會尋訪到他們,表示對先人共同的懷念。
新石門竣工后,趙祖康專門請中國交通界元老葉恭綽題寫“新石門”,鐫刻于巖石,與古石門遙相呼應。趙祖康題寫《虎視梁州》于新石門。這些是石門石刻在近代史上的發(fā)展。
時隔五十一載,1988年,家父赴漢中參加“第三屆褒斜石門研究會”,為了卻平生之愿,舊地重游,迫不及待去褒河大壩,只見煙水茫茫,石門沉淪水中。他感嘆,昔日之奇?zhèn)ワL光,褒河的激流湍急已成過去;他又說:搶救出來的十三品石刻保存于漢中市博物館,是不幸中之大幸。
時任漢中博物館館長的郭榮章先生為先父題詩一首,表達了漢中人民對父親的懷念和安慰。
父親懷著對石門的深厚感情,親筆題詩,以“唯余肝膽照古今”,表達對石門始終不渝的懷念之情。
1996年,作家王蓬先生前往上海我家采訪父親關于石門的往事后,發(fā)表了五萬余字的中篇傳記《功在千秋——記一位保護國寶的公路專家》。文中詳細介紹了上世紀30年代修筑西漢公路時,保護石門石刻的過程。
先后來我家采訪的黃建中和王蓬,都向父親問過這樣的問題:先父提出架橋改道、保護石門,領導是否支持?父親的回答十分干脆:“完全支持”!當時,父親向趙祖康和孫發(fā)端總工程師匯報后,他們到現(xiàn)場去看,一致認為石門是祖先留下的國寶,保護是理所當然的。
1998年,父親臥病于華東醫(yī)院,在病榻上,念念不忘“古石門”,寫下“憶古石門”七言詩。
2004年,父親病重期間,我把他拍攝的關于西漢公路和石門的老照片放大后,請他回憶和辨認。他清楚地一一說出地點和場景,我趕緊記錄下來。后來,我們把這些珍貴的照片贈送給“漢中博物館”。
父親說,他一生所修的公路中,最艱難的是樂西公路三年,最有意義的是西漢公路三年。我們問他將來的歸屬,他表示,愿意長眠于西漢公路旁。
2005年,先父仙逝,遵其遺愿,歸葬褒谷,得到漢中市委、市人大、政府、政協(xié)的支持,以及郭家水、王蓬、陶喻之、石門水庫及相關單位和各界人士的大力協(xié)助。
漢中市人民政府為先父立碑塑像紀念,碑文云:
中國公路建設交通工程 先驅(qū)張佐周先生長眠于此
這里安息著一位可敬的開路先鋒,也銘記著一段感人的前塵往事。
抗戰(zhàn)前夕,修筑西北交通命脈西漢公路,途經(jīng)之褒谷為云棧要沖,蜀道之始,早在東漢,已開鑿世界最早的通車隧道——石門。內(nèi)外遍布歷代題刻,內(nèi)容多與石門開鑿、古道興廢相關。所書文字,構成我國漢魏至唐宋書法演變信史,歷經(jīng)千年積淀,乃燦爛中華文化之標本、國之瑰寶。然公路取線恰過石門,古跡注定遭破壞殆盡。
危急關頭,一位工程師挺力保護,架橋改道。在石虎峰下連鑿三洞,籌等張蔡,成功保護石門;又修復一段棧道,新建一座亭閣,與古石門遙相輝映,為褒谷平添壯景,堪稱千秋功勛。這位工程師便是當年西漢公路留漢段總段長,時年二十四歲的張佐周工程師。
張佐周,字郁文(一九一零—二零零五),滿族,出生于河北保定書香世家,懷“修橋鋪路”造福于民之志,入北洋大學,專攻土木工程?!熬乓话恕焙?,投身我國早期公路建設,是滬杭、杭徽、西漢、樂西、滇緬等多條干線建設和組織者。建國后,力倡我國高速和高架道路,創(chuàng)建交通工程學會,規(guī)劃上?!叭鄱贰?,是我國著名公路和交通工程專家。
乙酉初春,張公仙逝,享年九十有六。遵其遺囑,歸息褒谷。
秦嶺巍峨,足證張公英姿;褒河漣漪,長憶云水襟懷。
張公一生,歷經(jīng)世紀風云,堅守學人風范,忠公忘私,心胸坦蕩;膽識兼?zhèn)?,外柔?nèi)剛。尤能在民族存亡之際,保護石門于前,投身滇緬于后;功勛卓著,彪炳史冊,堪為國人表率。謹敘事略,以垂永遠。
陜西省漢中市人民政府 立
王蓬 撰文 郭加水 書丹 高昆 鐫刻
二零零五年十月二十日
父親開鑿的新石門,豎立在墓地的兩側(cè);父親修筑的西漢公路,在墓前蜿蜒而過;滾滾褒河濤聲依舊,日夜陪伴著父親。
如今,父親的碑石已成為石門的“新石刻”。
父親生前夢縈魂繞著石門石刻,今天,自己已經(jīng)融入石門石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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