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父給兒子捏腿

劉建生在北戴河照的婚照

自制的鍛煉器材，劉建生每天要被綁在上面，以讓他能“站立”起來

一對在北戴河拍完婚紗照的幸福新人，只因在回家的路上登上一輛黑摩的，就付出慘重的代價。摩的與一輛大貨車相撞，新郎劉建生二級傷殘，這一輩子可能要在輪椅上度過了；新娘頭皮上縫了幾針，留下了疤痕。房山法院近日審理了此案，判兩個肇事方賠償劉建生164萬余元，但摩的司機沒錢賠，而大貨車車主表示要提起上訴。

此案宣判時，由于路途遙遠，出行不便，劉建生未能出庭。昨天，本報記者驅車150公里，來到河北定興，專門采訪了劉建生一家。

黑摩的毀了一對新人

劉建生的家位于定興縣張祖村，距京石高速定興出口不遠。記者到他家時，院里堆著剛從地里收割回來的小麥。劉父指著小麥說：“這些小麥曬干后要賣掉，估計能賣四五千塊錢，好去給兒子買藥。”為給劉建生看病，劉父已經花了40萬元，其中借債20多萬元。

劉父是個長得很敦實的莊稼漢，只會種小麥、玉米，農閑時出去打份短工賺點錢。他用畢生的積蓄，蓋了幾間平房，其中就有劉建生的婚房。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現(xiàn)在已經抱上了孫子或孫女，但是，一輛黑摩的，徹底改變了這個家的生活軌跡。

坐在輪椅上的劉建生只對胸部以上的部位有感覺，胳膊能稍微動點，但手指不聽使喚。這位年僅23歲的小伙子，去年5月3日和處了半年的女友領了結婚證，5月7日去北戴河拍婚紗照，拍完外景，在回到定興縣城時，他倆坐上了一輛黑摩的。

“縣城到我們家也就10里地吧，當時坐摩的也不是圖便宜，其實我們這兒的摩的比出租車便宜不了幾個錢。”劉建生回憶說，他和妻子站在路邊，先過來一輛摩的，于是講好10元的價格。倆人上車后，興高采烈地聊著一個月后的婚禮該如何籌辦。然而，在經過一個五岔路口時，摩的與一輛大貨車發(fā)生碰撞。

劉建生說：“摩的是封閉的，外面的情況我們根本不知道。撞車后我就失去知覺了，等我醒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車里，還聽到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喊，然后見她被甩到車外了。我想伸手去夠她，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動彈不了，手腳和腿都沒有了知覺。”

劉建生被送到北京的大醫(yī)院進行手術治療，遺憾的是，他的傷殘程度頗為嚴重。年輕的小伙子性格開朗，他和記者開玩笑說：“我和體操明星桑蘭受的傷是一樣的，不過我失去知覺的部位比她的還高，桑蘭十多年了還沒站起來，估計我也沒希望了。”

摩的司機掏出1元賠償

在記者采訪的過程中，劉父不停地為兒子按摩。他每天早、中、晚都要給兒子捏兩小時，以防止肌體退化。把劉建生從北京的大醫(yī)院接回家后，由于劉建生出車禍這一年來，體重增加到180斤左右，劉母早已抱不動兒子，劉父只好天天呆在家里伺候兒子。這個家庭的頂梁柱，已沒時間出去賺錢了。

劉父掰著手指頭給記者算賬：在北京治療6個月，連做手術帶康復治療，花了40萬，除了大貨車車主支付的15萬元，其余錢全是借親戚的。現(xiàn)在沒錢了，800元一針的治療神經的針劑不敢用了，30元一盒的防止痙攣的藥，一天應該吃6片，現(xiàn)在只能吃1片了。為了省錢，劉父舍不得直接到藥店買藥，改為找那些“藥販子”，從其他病人手里買半價的“二手藥”。

然而，向肇事方索賠卻非常艱難。出事之后，經交通隊認定，摩的司機和大貨車司機分別對事故承擔50%的責任。但是，兩個肇事方卻從未來醫(yī)院或劉家看望過劉建生。劉父說，在交通隊里曾見過摩的司機，摩的司機承認有錯，但就是說沒錢。后來說急了，從兜里掏出1塊錢說：“你看，我就這1塊錢，你要就拿走。”而大貨車車主先期支付15萬元醫(yī)療費、得以從交通隊拿走車后，就再也沒給過錢。

劉家到房山法院起訴（注：車主為房山區(qū)人），把摩的車主、貨車車主、保險公司告到法院，索要醫(yī)療費、殘疾賠償金、精神損害撫慰金等200萬元。

肇事者還想開摩的賺錢賠他

房山法院審理查明，劉建生的傷勢構成了二級傷殘，護理程度為完全護理依賴。根據(jù)交通隊出具的責任認定書，摩的車主與大貨車車主對此事故各負一半責任，因此確定二被告在保險限額外平均分擔此次事故的賠償數(shù)額。

法官介紹，車禍發(fā)生時，劉建生年僅22歲，根據(jù)我國法律規(guī)定，他的傷殘賠償金、護理期限應按照20年予以計算。由于劉建生胸部以下部位感覺減退，將長期癱瘓在床，給其自身及家人帶來了無限的精神打擊，據(jù)此法院酌情確定被告賠付其5萬元的精神損害撫慰金。據(jù)此，房山法院判決保險公司、摩的車主、大貨車車主共賠償原告劉建生醫(yī)療費、殘疾賠償金、精神損害撫慰金等164萬余元。

“我覺得法律規(guī)定的太不合理了。我的護理費是按一天100多元算的，一共算20年，但我今年才23歲啊，20年后我才43歲，我怎么辦？而且賠的這些錢，刨去已經花的醫(yī)療費，實際能拿到手的也就40多萬。”劉建生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但是，對方卻認為賠的太多了。由于大貨車上了交強險，保險公司能賠約20萬，然后貨車車主和摩的司機各賠70多萬。貨車車主提出，劉建生的媳婦每月工資只有1800元，護理的工作就應該讓她媳婦做，因此法院判的每天100多元的護理費太高了。貨車車主提起上訴，市二中院已經受理了上訴。

據(jù)了解，貨車車主曾和劉父協(xié)商，只要把賠償額降低11萬，就立刻賠償，但劉父不同意。貨車還上有商業(yè)險，在保險全部賠償后，貨車車主自己賠付的金額估計在20萬。

而摩的司機年近40歲，上有父母，下有兒女。其家在十多年前曾辦過汽水廠，并在當?shù)芈氏壬w起二層小樓，比劉家強多了。但近年家境變差，只好開摩的賺錢糊口。在此案宣判時，摩的司機曾說：“我現(xiàn)在沒錢，但我愿意把以后每月開摩的賺的錢，拿出一半來賠償。”

整治黑摩的任重而道遠

劉父說，定興縣城有很多黑摩的，自從兒子出事，他見了摩的都繞著走。其實，北京的黑摩的也非常多，由此引發(fā)的交通事故也不少。2005年到2006年上半年，北京黑摩的在一年半內奪命65條。去年上半年，北京黑摩的發(fā)生交通事故42起，傷46人，造成5人死亡。

為什么摩的發(fā)生的交通事故多呢？據(jù)了解，為了拉客，“摩的”都加裝車篷、增加后座，改裝車底盤小、車身高且寬，后輪距窄，車輛重心提高，轉彎時容易翻車。去年7月北京警方啟動了治理“黑摩的”的“脈沖”專項行動。據(jù)統(tǒng)計，去年全市共查扣各類“黑摩的”2.5萬余輛，查處非法運營人員2.8萬余人，解體各類車輛8600余輛。

黑摩的多年來屢禁不絕，根源還是有市場需求。一些居民區(qū)離地鐵站走路太遠，打車不劃算，又沒公交車，雖然摩的不安全，但居民們也沒別的選擇。

據(jù)悉，朝陽區(qū)準備在望京等10個街道推廣社區(qū)擺渡車，預計開通55個社區(qū)70余條小區(qū)擺渡線路，“招手上車，就近下車，票價1元。”如果擺渡車越來越多，相信黑摩的生存空間會越來越小。

夫妻婚事前景堪憂

提起新婚妻子，劉建生說：“剛開始每周都能來我家，后來就少了，現(xiàn)在都倆月了還沒過來。”劉母嘆口氣說，在農村，領結婚證并不算正式成婚，只有辦了喜事，才算結了婚。因此，兒媳婦來得少了，劉家人也理解，畢竟這一年來，人家并沒有提出分手之類的話，一直給予劉建生精神上的支持。劉父說：“如果人家提出來，我們是沒意見的，人家還年輕，我們不會擋人家的路。”

“現(xiàn)在想起來，都覺得很后怕，坐上黑摩的，是終身后悔的決定。”劉建生回憶起往事，眼圈都紅了。出事前，他是保定一家數(shù)控機床廠的工人，平時性格外向。如今，天天坐在輪椅上讓父母伺候，偏偏兩代人的共同語言又不多，漫長的日子如何打發(fā)？于是，劉父節(jié)衣縮食，買了一臺電腦回來。從此，劉建生的堂弟就經常過來，堂弟每次來，劉建生都特別興奮。他會讓堂弟打開電腦，點開他喜歡看的網頁。他還會讓堂弟玩他喜歡玩的游戲，雖然他只能在旁邊看著，但這種樂趣，正是他曾經擁有的。

劉建生的手機里，存著夫妻倆的百余張婚紗照，這是攝影公司在得知他的遭遇后，專門給他拷過來的。他讓記者打開手機，然后他看著婚紗照，再次說：“真后悔坐上黑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