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9-05 07:51:39| 分類： 社會 | 標(biāo)簽： |字號大中小 訂閱
高島龍弘是位16歲的日本少年，現(xiàn)在是東京某高中一年級學(xué)生。家里兄弟5人，龍弘排行老三，學(xué)習(xí)之余，除了每天幫助媽媽照顧下面的二個弟弟，龍弘還加入了家對面一家道場每天進行拳擊訓(xùn)練。
在龍弘上初中一年級的時候，龍弘忽然對每天做家務(wù)天天練拳擊這樣的生活心生厭倦，一個秋天的早晨，本來應(yīng)該去上學(xué)的龍弘，穿著學(xué)生制服便這么離家出走了。
離家出走的龍弘身無分文，饑腸轆轆，但卻不愿意回家。在隅田川的大橋下，龍弘看到一個藍色的流浪漢帳篷，便走過去，對帳篷里的那位50歲左右的流浪漢說：“請讓我住一段時間吧！”流浪漢爽快地收留了這位離家出走的少年。
就這樣一晃半年時間過去，龍弘一直住在隅田川的帳篷里，過著流浪漢生活，那位收留他的50來歲的流浪漢大叔，會每天去24小時便利店收集過期廢棄的便當(dāng)，二個人就邊吃著過期的便當(dāng)邊聊天。只是流浪漢大叔從來不問龍弘為何離家出走？龍弘也從來不問流浪漢大叔為何會無家可歸流浪在隅田川邊？
季節(jié)推移。秋天走了冬天又遠。早春二月的一天，流浪漢大叔對龍弘說：“該慢慢準(zhǔn)備回家了吧？家里人和朋友都在擔(dān)心你哪！”而那一刻，龍弘內(nèi)心里也升騰起思念的情緒，忽然非常想回去，回到家人和朋友中間去。于是告別了浪浪漢大叔，回到了離別半年的家中。
重新回家的龍弘，從此每天勤奮練習(xí)拳擊，并積極參加拳擊比賽不斷獲勝，2008年10月25日，龍弘?yún)⒓釉诖筅媾e辦的職業(yè)拳擊比賽并獲得冠軍，成為日本拳擊界上首位高中生職業(yè)拳擊手。
上面的故事，是刊登日本《朝日新聞》上的一則報道。在接受采訪時，16歲的年輕格斗家高島龍弘對記者說，他非常感謝隅田川畔的那位流浪漢大叔，但是流浪漢大叔現(xiàn)在卻不知道去了哪里流浪，隅田川畔再也找不到這位大叔的身影。
年輕的格斗家高島龍弘完全可以為他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半年流浪生活而驕傲。因為流浪對于他不是生活只是磨練。而真正的以流浪為生的人，他們是什么樣子的？他們?yōu)槭裁磿骼四兀?/p>
去年的10月金秋，我正走在東京的隅田川畔，陪同二名來自國內(nèi)的記者采訪隅田川畔的流浪漢們。
1：全長23.5公里的隅田川。起始于日本東京都北區(qū)新巖淵水門，匯合新河岸川、石神井川、神田川等支流河川，靜靜地流入東京灣。
2：隅田川畔的流浪漢帳篷。這些流浪漢們仿佛是被社會拋棄的粗大垃圾，如果不走近他們，便無法知道他們的故事。
3：這位流浪漢是我們第一個采訪對象。他不同意拍他的臉，尊重他的要求，我只拍攝了他的背影。我們坐在流浪漢的對面跟他聊天。輕風(fēng)徐來，伴隨的是流浪漢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陣陣酸臭味。這位自稱叫小林的流浪漢出生于北海道，18歲的時候來到東京成為一名建筑工人。小林說：那個時候年輕，活也多得干不完，即時工余去尋歡作樂，小林居然依舊給自己存下了150萬日元的存款。90年代日本泡沫經(jīng)濟破滅開始，建筑工地的活越來越難找，而小林也年邁體衰，可干的體力活越來越有限。小林干的最后一份工作，是在五年前給建筑工地做零工，一天可賺7000日元。
“但這樣的工作也并不是每天都有，即使運氣好一個月也最多只輪到幾天”小林說。小林拿到的最后一份計時工資合計為3萬日元。那以后就再找不到合適的活干了。在我們采訪小林的時候，每天從隅田川步行3小時去東京的淺草寺領(lǐng)取寺廟的救濟口糧，成為小林活著的全部。
我們問小林是否也擁有一頂流浪帳篷，小林回答說沒有。小林說：能擁有帳篷的流浪漢屬于比較固定的，大都長期生活在相同的地方。而小林屬于移動型流浪者，夜晚流浪到哪里便睡在哪里。
小林說：去淺草的寺廟領(lǐng)取救濟時，也會經(jīng)常看到一些同是流浪漢者的熟悉面孔，但彼此之間并不說話聊天，大家只相互對視一眼，好像在說：不錯，還在活著啊。
4：告別流浪漢小林，我們繼續(xù)沿隅田川而行。在大橋下面，看到一只可愛的貓咪。一位位40歲出頭的流浪者在逗貓咪玩。十月底的東京十分溫暖，中午的時候甚至感覺有些炎熱，但那位中年流浪漢卻穿著過冬才用的大棉衣。他將棉衣緊緊地裹在身上，仿佛很冷的樣子。這位40來歲的中年流浪者，因為腎臟有毛病而離家出走。我們問中年流浪漢：可以拍照嗎？但中年流浪漢只同意給貓咪拍照，他柔聲呼喚貓咪過來，并對我們說：你看，它真的很美，不是嗎？
中年流浪漢告訴我們這只貓咪是與他同住的另一位流浪漢飼養(yǎng)的。他告訴我們說，和他同住在一起的另一位流浪漢，曾經(jīng)是某建筑公司的社長，手下曾有好幾百名的員工。90年代日本泡沫經(jīng)濟破滅之后，這家中小型建筑公司業(yè)績急劇下滑，不得不忍痛裁員，而這時這位社長被醫(yī)院診斷患了癌癥，想到自己無能重振公司，又身患絕癥，心灰意冷的社長選擇了離開，他將公司交給一名信得過的后輩，自己則偷偷住到了隅田川邊的流浪帳篷里，這一住就是五年。
在我們采訪中年流浪漢的時候，那位據(jù)說曾是社長的流浪漢一直不愿意從帳篷里露臉見人。中年流浪漢告訴我們說：社長身體已經(jīng)很不好，但他不愿意回去，也不愿意被他的家人或下屬找到?，F(xiàn)在這位社長由中年流浪漢照顧著，可以后怎么辦？不知道。
我們離開的時候，中年流浪漢用中文對我們說“再見！”并囑咐我們說：如果你們要在中國的報紙上寫日本的流浪漢，請記得說明一點：我們流浪，是因為我們已經(jīng)無法為社會做出自己的貢獻，對于社會我們已經(jīng)是廢人一個，所以我們不愿意給社會和政府添麻煩。
但是，請記住：我們不乞討，我們絕對不是要飯的。那位中年流浪漢遠遠地朝著我們大聲喊著說。
5：下圖照片中的阿吉桑大概是我所遇到的流浪漢中最干凈整潔的，走近他跟他說話時，聞不到流浪漢特有的酸臭味，他住的小帳篷也收拾得井井有條，小篷子里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小型家電，宛若一個小家電博物館一般。那些家電都是阿吉桑流浪漢從垃圾堆中一點點收集起來的。
阿吉桑告訴我們：他在這個小帳篷內(nèi)已經(jīng)住了三年。年輕的時候是一位普通的公司職員，曾離過一次婚，再婚的太太比他小十來歲?！笆俏幻廊伺?！”阿吉桑流浪漢驕傲地拿出一個皮夾子，給我們看他太太的照片。阿吉桑有家有三個孩子，但退休之后無法再繼續(xù)工作的他，選擇了離家出走住到了隅田川畔。
你不想念你的年輕太太和三個孩子嗎？我問阿吉桑。阿吉?；卮鹫f：想家的時候，會悄悄地回到家附近去看看，他的家就在東京，離隅田川并不遠。
那為什么不回去呢？我問。
不回去，以后也不回去。阿吉桑笑著回答說。讓我想起曾經(jīng)看到過的日文報道，許多年邁之后退休在家的老年男子，因為從此不再去上班，在家無所事事而成為被家人嫌棄的“粗大垃圾”，晚景變得十分凄涼---這位想家卻離家流浪的阿吉桑，是否正是這樣的一員？我很想知道答案，但阿吉桑只笑而不答。不過，當(dāng)我舉起相機要給他拍照時，阿吉桑爽快地答應(yīng)了，并豎起二根手指，朝著我的鏡頭大聲說“茄--子”。
6：阿吉桑流浪漢住的小帳篷收拾得井井有條，小篷子里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小型家電，宛若一個小家電博物館一般。
7：“流浪漢”在日本被稱作“ホームレス”（英文：Homeless），意即“無家者”。90年代日本泡沫經(jīng)濟破滅，是造成日本無家流浪者激增的原因之一，而另一個主要原因，是伴隨著日本老齡化社會的到來，越來越多的喪失勞動力的中老年男子也開始步入無家流浪者的隊伍。在日本“失去的20年”中，因為日本經(jīng)濟的長期不振，許多企業(yè)為了減輕負擔(dān)，開始減少正式員工錄用，大量使用所謂“派遣社員”也即“臨時合同工”，這些無望被終身雇傭的年輕人，一旦失去家庭援助，很容易淪落成無家流浪者。根據(jù)日本厚勞省的調(diào)查顯示，近年來日本約有4700名無家可歸者每晚靠在廉價網(wǎng)吧呆上一宿度日，其中50%為年齡在34歲以下的年輕人，這些人被稱作“網(wǎng)吧難民”。這些“網(wǎng)吧難民”，如果繼續(xù)找不到工作，很可能成為日本無家流浪者的新一族。
這些無家可歸的流浪者無疑是令日本政府頭痛的一個社會問題。為此，日本政府在2002年制定了時效為10年的“無家者自立支援法”，其內(nèi)容包括提供就業(yè)機會，提供免費或廉價住所，以及醫(yī)療保健指導(dǎo)等。根據(jù)日本厚生省的統(tǒng)計，2003年日本的無家流浪漢為25296人，平均年齡55.9歲，95%為男性；到2007年，日本的無家流浪者人數(shù)下降到18564人，而根據(jù)2009年1月的最新統(tǒng)計，日本的無家流浪者繼續(xù)減少到15759人。
雖然日本政府一直在為減少無家流浪者而努力，但因為金融危機的影響，據(jù)日本厚生省2009年8月28日提供的數(shù)據(jù)顯示：到2009年7月止，日本的完全失業(yè)率達到5.7%，完全失業(yè)人數(shù)共計達到359萬人。
走在東京隅田川畔，遠遠地可以眺望到對面林立的高樓，那是人們習(xí)以為常的普通日常社會，而一條河水，將曾經(jīng)也屬于這個社會一員的無家者們完全隔絕開來。
（此文于2009年9月5日修改及數(shù)據(jù)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