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去世很多年了,埋藏在我心靈最深處的他,總能勾起我的思緒。
姥爺在農(nóng)村種了半輩子地,受了一輩子窮,起早貪黑忙活了多半輩子,養(yǎng)活了六個子女,在那個年代,大多數(shù)的農(nóng)民都不容易。就像電視劇《老農(nóng)民》中的牛大膽一樣,雖沒牛大膽那樣膽大,但那種不愿服輸?shù)木瘢淘诠亲永铩?br> 我的童年基本是在姥爺家長大的。記憶中,很難見到他說笑,從沒感覺到他對我多么親,也從沒給我買過一塊糖,那個時候我總叫他“鐵公雞”,很少和他說話,就連晚上睡覺也不挨著他。但那時夏天睡覺,蚊子卻很少叮到我;到了冬天,被窩里也總是暖暖的。直到后來我才知道那是因為啥。
我上小學時,姥爺把種莊稼的土地改成了蘋果園,由于品種不好,要重新種植。他經(jīng)過一番考察,發(fā)現(xiàn)有一個新品種不錯,結(jié)的果子又大又紅。新苗便宜,說是五年就到盛果期。他決定試一試,栽上樹苗后,基本就吃住都在果園了。無論刮風下雨,不論寒暑,吃的不是煎餅就是窩頭;就著咸菜都能喝一瓶地瓜干酒。他說,喝酒解乏。住的是用石頭壘砌的石屋,勉強放下一張床板,連站腳的空都沒有。我每次去,他都說,等我上了中學,就能吃上又大又紅的果子了??傻浆F(xiàn)在,我也沒吃到那又大又紅的果子。
初中一年級的時候,姥爺?shù)昧宋赴?,切除了三分之二才得以保命。在醫(yī)院里住了半個月,姥爺非要回家,說家里舒坦。但家里條件有限,姥姥就對他說:“去你大閨女家行嗎?”姥爺點了點頭。
來到我家,姥爺住在我的屋里,由于剛動完手術(shù)不久,需要排氣,母親就天天給他按揉肚子,整個屋里彌漫著一股臭味。姥爺搬走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進去。后來,母親跟我講了她小時候的一件事情。
那是上世紀五十年代末期,那年冬天沒有莊稼活了,姥爺聽說離村六十多里外的天河村要修筑水壩,管吃管住還給發(fā)工錢,這樣優(yōu)越的待遇讓他樂得合不攏嘴。那時交通不像現(xiàn)在這樣方便,步行需要好幾個小時。第二天,天不亮他就出發(fā)了。
一個雪夜的晚上,大雪映白了整個大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熟睡的一家人。待走進屋來,母親看到滿身都是雪、眉毛和胡子上都結(jié)著冰碴的姥爺回來了。姥姥一邊替姥爺掃身上的雪,一邊說:“這么晚了回來有事嗎?是不是干完了?”他說:“這邊干完了,明天一早再去別的地方,離家更遠了?!蹦赣H在床上就這樣聽著。突然,姥爺在懷里掏出來一個茶缸子,這是他喝水用的杯子?!鞍啄荩煜聛?,看看這是什么?”我的母親因為長的比較白,所以,小名就叫白妮。母親顧不上穿衣服,連忙下床看個究竟。
“肉!”母親驚呼道。茶缸子里平躺著十幾片白色的肉片。白色,就是肥的。這是姥爺干活十幾天存的。每次吃飯,他都是把自己碗里的肉偷偷地放進茶缸里,其實,菜里的肉就那么一兩片,有時還沒有。就這樣攢了十幾片,連夜趕回來,給孩子們解解饞。姥姥趕緊把大舅叫起來,兩位老人一片也沒動。看著孩子們吃完,在家說了幾句話,就連夜趕回去了。臨走,姥爺不讓刷那只茶缸。
說起那次吃肉,母親和大舅連筷子都沒拿,直接下了手。母親說,吃完肉,她和大舅三天都沒洗手。
做完手術(shù),醫(yī)生說最多可以維持十五年,還要戒煙戒酒。從此,姥爺?shù)纳眢w每況愈下,到后來癌細胞擴散到喉嚨,就連最愛喝的花茶都難以下咽了。
前幾日,夢到了姥爺,他拿著那只茶缸,說要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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