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褚寶增,字應去,號燕南幽士,教授。1965年生,北京大興人。1982年考入南京大學數(shù)學系,1985年始從中文系桐城許永璋教授學詩。畢業(yè)即入中國地質(zhì)大學[北京]從事教學與科研工作。已出版《褚寶增詩文選集》《詩教煌煌》《詩詞新時代》《許永璋詩集初/續(xù)編箋注》《現(xiàn)代數(shù)學地質(zhì)》等論著20余部,詩詞創(chuàng)作7000余首,指導研究生已畢業(yè)100余名,收門下詩學弟子15人。現(xiàn)為北京詩詞學會常務副會長兼法人代表、中華詩詞學會青年詩詞工作委員會主任,中華詩詞學會常務理事、《北京詩苑》雜志社社長、全國高?!皭劢奖痹娫~大賽評委會主任、北京大學生閱讀聯(lián)盟導師、辛棄疾紀念館學術顧問、齊魯岱岳詩社社長。北京市海淀區(qū)第十四、十五、十六屆人大代表,原《詩詞家》雜志副主編(2019年12月???、東籬詩社原名譽社長(2021年10月被辭)。曾獲北京市高等學校教學名師獎、北京市高?!按笙壬狈Q號,先后連續(xù)13屆被學生評為“我愛我?guī)煛笔褍?yōu)秀教師并于2017年授予終身獎。詩詞創(chuàng)作自1985年始用平水韻,2002年由平水韻改用今聲韻(全部入派三聲),2019年由今聲韻改用中華通韻。
格律詩之八種病體斥
褚寶增
八種病體:折腰體其一、蜂腰體其二、偷春體其三、扇面對其四、折腰句其五、首句白腳其六、方言體其七、孤雁格其八。
引言
格律詩定型于盛唐,杜審言居功至偉。時禮部并未頒布格律詩(近體詩)的規(guī)范,何謂格律詩,只能憑絕大多數(shù)詩人的認同感,即如同我們今天的統(tǒng)計學原理。按照統(tǒng)計學原理,需達到足夠大的概率(頻率)才有可信度,方可認同為正體。概率極低的形式,都將認為是違背格律詩格律的病體,而今人往往把病體美其名曰變體,借變體之名公然出軌。知恥而飾恥,一旦習慣則忘其為恥,進而恬不知恥。古人作病體之詩,是因在“質(zhì)文并重,質(zhì)先于文”的原則下的不得已而為之,若按格律,則傷內(nèi)容,乃被迫出軌,豈故意輕佻。西施心痛手捧,主席唇下生痣,非為求美也,更非有意也。
茲將格律詩中各病體明列于下,一告誡諸位學棣不可妄為,二鄙視詩壇低能之輩濫用。切不可如官員受賄,初期緊張,漸而從容,最終成癮。
折腰體其一
關于“折腰體”,唐人并沒有說過,宋人詩話中曾有提及,即中部聯(lián)間失粘,大致為“中失粘而意不斷”(南宋魏慶之《詩人玉屑·詩體》)。最早約是唐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及后雖屢有出現(xiàn),然相較于正體,比例很低。張伯駒先生不認同折腰體,凡所創(chuàng)作之折腰七絕按詞來論,定詞牌為《渭城曲》。
“有絕句折腰者,有八句折腰者”(南宋嚴羽《滄浪詩話·詩體》),即還有律詩折腰者,現(xiàn)象是頷聯(lián)和頸聯(lián)失粘。如唐王維的《和太常韋主簿五郎溫泉寓目》:“漢主離宮接露臺,秦川一半夕陽開。青山盡是朱旗繞,碧澗翻從玉殿來。新豐樹里行人度,小苑城邊獵騎回。聞道甘泉能獻賦,懸知獨有子云才?!?/span>
如此寬容下去,若首聯(lián)與頷聯(lián)失粘可稱“折胸體”,若頸聯(lián)與尾聯(lián)失粘可稱“折臀體”,將無病無名矣。雖然“折胸體”“折腰體”“折臀體”在古代詩作中皆可找到,須知古人當時未必以格律詩的名義在創(chuàng)作,極有可能是后人把稍像格律詩的古體詩誤認為格律詩。
如唐李白的《別中都兄明府》:“吾兄詩酒繼陶君,試宰中都天下聞。東樓喜奉連枝會,南陌愁為落葉分。城隅綠水明秋日,海上青山隔暮云。取醉不辭留夜月,雁行中斷惜離群。”此首所謂七律,除頷聯(lián)與頸聯(lián)失粘外,首聯(lián)與頷聯(lián)也失粘,李白不僅折腰,還折胸了。
再如南宋岳飛的《送紫巖張先生北伐》:“號令風霆迅,天聲動地陬。長驅(qū)渡河洛,直搗向燕幽。馬蹀閼氏血,旗裊可汗頭。歸來報名主,恢復舊神州?!贝耸姿^五律,除頷聯(lián)與頸聯(lián)失粘外,頸聯(lián)與尾聯(lián)也失粘,岳飛不僅折腰,還折臀了。
蜂腰體其二
王力先生在《詩詞格律》中說:“律詩固然以中間兩聯(lián)對仗為原則,但是,在特殊情況下,對仗可以少于兩聯(lián)。這樣就只剩下一聯(lián)對仗了。這種單聯(lián)對仗,比較常見的是用于頸聯(lián)?!苯又e了唐李白的五律《塞下曲其一》及唐孟浩然的五律《與諸子登峴山》。有人將此種現(xiàn)象稱為“蜂腰體”。
其實最讓人拿來說事的是唐崔顥的《黃鶴樓》:“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xiāng)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span> 元方回在《瀛奎律髓匯評》中載:“馮舒:'何有聲病,即是律詩,且不拘平仄,何況對偶?’馮班:'真奇,上半有千里之勢。’”更有南宋嚴羽在《滄浪詩話》言:“唐人七言律詩,當以崔顥《黃鶴樓》為第一?!彼院笕私哉J定崔顥的《黃鶴樓》就是七律,然王力先生也乖乖地從了。殊不知,以上三首皆不是律詩,是格律詩雖已定型,但還在發(fā)展的過程中,難免有不成熟的作品。如同,是蝌蚪和蛙并存時期,蛙生蝌蚪,蝌蚪成蛙,豈可稱蝌蚪為蛙呼?如同漢樂府的《病婦行》:“婦病連年累歲,傳呼丈人前一言。當言未及得言,不知淚下一何翩翩。屬累君兩三孤子,莫我兒饑且寒。有過慎莫笪笞,行當折搖,思復念之!亂曰:抱時無衣,襦復無里,閉門塞牖。舍孤兒到市,道逢親交,泣坐不能起。從乞求與孤兒買餌,對交啼泣, 淚不可止。我欲不傷悲不能已!探懷中錢持授交。入門見孤兒,啼索其母抱,徘徊空舍中。行復爾耳,棄置勿復道。”節(jié)奏雜亂,語言傖俗,正是詩歌從四言向五言過渡過程中不成熟的標志。成品不學,學半成品,豈不令人取笑。
既然王力先生說:中間兩聯(lián)對仗是律詩的原則,違背“原則”仍稱律詩,悖論也!作者從未稱只對仗一聯(lián)者為律詩,是后人胡亂歸類,以訛傳訛,病體遂成合法,大謬!結論:將其歸入古詩行列。
偷春體其三
律詩本應頷聯(lián)、頸聯(lián)對仗,若只首聯(lián)、頸聯(lián)對仗,則稱偷春體。取梅花先春而開之意,名自南宋魏慶之的《詩人玉屑》。名字有點齷齪,為什么不用“先春體”?最早的例子是唐王勃首句入韻的五律《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與君離別意,同是宦游人。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奔昂髞硖评畎椎氖拙洳蝗腠嵉奈迓伞端陀讶恕罚骸扒嗌綑M北郭,白水繞東城。此地一為別,孤篷萬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span>
七律的偷春體,在古人集中尚未尋到,可改變古人首句不入韻折腰體詩句的次序,生造出個例子。如將唐皇甫曾的《秋夕寄懷契上人》對調(diào)首聯(lián)與頷聯(lián)的次序變?yōu)椋骸罢嫦沙鍪佬臒o事,靜夜名香手自焚。已見槿花朝委露,獨悲孤鶴在人群。窗臨絕澗聞流水,客至孤峰掃白云。更想清晨誦經(jīng)處,獨看松上雪紛紛。”折腰體就變成了偷春體,好在意脈逆沖不明顯。
律詩中間兩聯(lián)對仗,是為了保障結構的平衡和穩(wěn)定,譬轎車四輪兩組之車輪位置。百藝相通,藝術與科學一樣相通,只有知識結構殘缺的人才會瘋狂否定這一真理。兩組車輪若按“偷春體”去改變位置,等待的就是頻發(fā)的交通事故,是財產(chǎn)的損失、方向的迷失、生命的喪失。于詩,就是你名聲與作品的消失。誰還敢說,偷春體非病體乎!
另有藏春體,即律詩上四散行,下四整對,如唐杜甫的《早花》:“西京安穩(wěn)未,不見一人來。臘日巴江曲,山花已自開。盈盈當雪杏,艷艷待春梅。直苦風塵暗,誰憂客鬢催?!北疚牟辉儋樖觯洳〉韧谕荡后w。
扇面對其四
扇面對出現(xiàn)于律詩中,亦稱“扇對”,即隔句對:第一句對第三句,第二句對第四句,也可說首聯(lián)與頷聯(lián)對。
唐白居易五律《夜聞箏中彈瀟湘送神曲感舊》:“飄渺巫山女,歸來七八年。殷勤湘水曲,留在十三弦。苦調(diào)吟還出,深情咽不傳。萬重云水思,今夜月明前?!笔且?。隔句對在格律詩中極為罕見,但今人覺得新奇,不乏效仿者。筆者曾跟風弄過一首七律《小寒后》:“卷地寒風旋上天,云沉覺似勝冰川。破聲枯葉重尋樹,鳥懼料應藏畫軒。自閉樓中茶又酒,相陪書內(nèi)圣和仙。他鄉(xiāng)聞報疫情動,枉有身閑心不安。”現(xiàn)在想來,甚覺丟人,發(fā)誓絕對下不為例。因為在理論上講,它不符合律詩的原則,讀起來看起來都覺得別扭。如同孿生兄弟與孿生姐妹結婚,兄弟一室,姐妹一室。若四人全一室,有違人倫,料世人與當事人皆難以接受。
會有人說,詞中可有扇面對,為什么格律詩中不可以有扇面對。北宋柳永的詞《玉蝴蝶》:“水風輕、蘋花漸老,月露冷、梧葉飄黃?!笔獠恢@是三四結構的兩句上下相對,不是四句的隔句對?!肚邎@春》中的習慣對偶處,亦同此現(xiàn)象。
扇面對,有同性戀的嫌疑,只有不把同性戀當病的人,才可隨便用。
折腰句其五
就格律詩的七言句式而言,其節(jié)奏正格無疑是四三結構。還可細拆分如下:
二二一二:“不薄今人愛古人”(唐杜甫《戲為六絕句其五》);
二二二一:“半緣修道半緣君”(唐元稹《離思五首其四》);
二二一一一:“夜闌臥聽風吹雨”(南宋陸游《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
三一三:“二千里外故人心”(唐白居易《八月十五日夜禁中獨直對月憶元九》);
二四一:“最是橙黃橘綠時”(北宋蘇軾《贈劉景文》);
一三三:“勸君莫要嘆無官”(南宋陳藻《和林子望》)。
其實“二四一”“一三三”結構近似于“二二二一”或“二二一二”結構。當三字詞因平仄要求必須嵌在中間時,可被迫產(chǎn)生“二三二”結構,如:
二三二:“坐聽嘉陵江水聲”(唐鄭谷《興州江館》),“心中毛主席和你”(褚寶增《沉痛悼念袁隆平院士》)。
七言句的結構,僅上面的形式而已。有人見詞之七言存在三四結構,諸如:“楊柳岸曉風殘月”(北宋柳永《雨霖霖》)、“更能消幾番風雨”(南宋辛棄疾《摸魚兒》),轉(zhuǎn)用到七言律絕的句子中?!捌哐月稍娪猩先滤恼撸^之折腰句?!保ㄔf居安《梅磵詩話》卷上)
詩中有此種一句,便不協(xié)調(diào),若句句如此,必無律絕之詩味。千年來,古人之所以不用,非古人遺珠,實知其不可,已成共識。以人而論,腿長臂短,乃靈動自然,臂長腿短,則笨拙怪異。有抬杠者舉唐白居易的七律《答客問杭州》頸聯(lián)“大屋檐多裝雁齒,小航船亦畫龍頭”、北宋歐陽修的的七律《退居述懷寄北京韓侍中二首其一》頸聯(lián)“靜愛竹時來野寺,獨尋春偶過溪橋”,殊不知“多”與“裝”、“亦”與“畫”、“時”與“來”、“偶”與“過”拆開基本不影響原意,可以說是四三結構。故鄭重宣布:七言的三四結構,就是病體。
變化不等于改革,魯莽不等于膽識,錯誤不等于創(chuàng)新?,F(xiàn)在有少數(shù)“名家”,在臨近江郎才盡時,抖動小聰明,多在七律中插入一聯(lián)三四結構,以求所謂的變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更有由二流詩人轉(zhuǎn)業(yè)而成的詩評家,對此種病體羅列美言大加吹捧,借“名家”蹭熱度,“尤為可鄙可恥”(清乾隆評錢謙益語)。捧殺一人是小,誤導天下是大,若不加以糾正,恐貽害后學。
首句白腳其六
稱押韻的句尾字為韻腳,稱不押韻的句尾字為白腳。
作為七律,首句不入韻(即本該韻腳而用了白腳),總覺結構松散。作為七絕,首句不入韻,會更覺結構松散,因四句只剩下了兩個韻腳來關聯(lián)。韻如繩索,是用來捆綁句子的,夾在其中無妨,若外圍不著繩索,便有飛失的可能,隨之喪失整體感。五言句子較短,用韻過密則造成了音韻的流滑,兩害相權取其輕,故五言首句多不入韻才為正格。筆者始終強調(diào),作為七絕與七律,首句不入韻首聯(lián)必須以對仗起,在沒有韻腳的情況下用對仗建立關聯(lián),如此方屬正格。七言格律首句不入韻又不以對仗起,古人用,但古人相對很少用,從而也說明古人不提倡。
關于這個問題,李俊儒在其《以雅各布森對等原則分析中國律詩中的對仗藝術》一文中論述更系統(tǒng),他說:一般而言,七律詩首句入韻較為合適,首聯(lián)出句和對句原本處于孤立的狀態(tài),首句入韻使尾字音韻上有了對等,便構建起了一種音韻上的疊印之感,構成了聯(lián)系,這就使“散句”而能不散?!呗墒拙淙腠嵉膬?yōu)點已經(jīng)闡明,那么當其不入韻時詩人應當如何補救?事實上,古人對此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但詩人們往往已有自覺的嘗試,其中最典型的是首聯(lián)不入韻則以對仗起。首聯(lián)兩句沒有了音韻上的疊印延續(xù),但是字字對仗,兩句之間的緊密感便在對仗之中加強。相反,如果首聯(lián)不入韻亦不對仗,這種對等關系便將被大大削弱,出句與對句之間無論是緊密性還是含義的疊印或延伸感,都遠不如對仗。
唐杜甫七律《詠懷古跡五首其一》:“支離東北風塵際,漂泊西南天地間。三峽樓臺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羯胡事主終無賴,詞客哀時且未還。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笔拙洳蝗腠崒φ唐?。另七律《客至》:“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群鷗日日來?;◤讲辉壙蛼?,蓬門今始為君開。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只舊醅??吓c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馀杯。”首句不入韻不對仗起。
唐元稹七絕《離思五首其四》:“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笔拙洳蝗腠崒φ唐稹A砥呗伞肚脖瘧讶灼湟弧罚骸爸x公最小偏憐女,嫁與黔婁百事乖。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拔金釵。野蔬充膳甘長藿,落葉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錢過十萬,與君營奠復營齋。”首句不入韻不對仗起。
不用理論,只用感覺,便知孰優(yōu)孰劣。學古人點好的。
方言體其七
我不反對以方言之詞語入詩,最多如典故之詮注則可。如南宋陳造七絕《房陵》:“陰晴未敢捲簾看,苦霧濛濛鼻為酸。政使病余剛制酒,一杯要敵澇朝寒。”作者自注:“晨起霧久乃開,土人目曰'澇朝’?!薄皾吵笔撬未靠h方言。正如清袁枚所說:“異域方言,採之入詩,足補輿地志之缺?!?/span>
我反對以方言之聲韻作詩。作詩皆想傳播,非僅自娛,以方言之聲韻作詩最大的弊端就是不利于廣泛傳播,只可在方言之區(qū)域誦讀,出圈后便很難被讀者認可。
古時犯以方言為韻之病者有之。如南宋張孝祥回文詞《菩薩蠻》:“渚蓮紅亂風翻雨。雨翻風亂紅蓮渚。深處宿幽禽。禽幽宿處深。澹妝秋水鑒。鑒水秋妝澹。明月思情人。情人思月明?!薄叭恕迸c“明”通押了。in前鼻音,ing后鼻音。in的發(fā)音,由口出氣,ing的發(fā)音有鼻腔出氣。發(fā)in的時候舌頭基本是平放。發(fā)ing的時候,舌頭有一個往后縮的動作,并且舌根會堵住口鼻之間的通道,使氣流只能從鼻腔出來。張孝祥籍安徽、居浙江,此南方人多數(shù)前后鼻音不分所致。
當今犯以方言為韻之病者亦有之。今人管用和先生在《請慎用方言押韻》一文中舉了一首在詩詞刊物上發(fā)表的題為《三峽平湖游》的七絕:“長江萬里起宏圖,大壩橫攔截巨流。三峽平湖千頃碧,風光無限任遨游。”是用武漢方言押的韻,其中“圖”字出韻。文中還指出,是武漢話將“圖、涂、徒、途、屠”等都讀作“頭、投、偷”,部分將韻母u和韻母ou混淆了。
總之,詩人要有服務意識,服務的對象就是讀者且力求更多的讀者。用方言押韻,于古于今皆可能出韻,出韻屬違律,違律即病也。
孤雁格其八
孤雁格指“孤雁出群格”及“孤雁入群格”,是格律詩中的概念,又稱為借韻。在格律詩中,若首句入韻使用鄰韻,叫做“孤雁出群格”。而格律詩的最后一句借用鄰近韻部的字作為韻腳的,稱為“孤雁入群格”。雖古人視作風氣,然仍為出律,小病也是病。
北宋曾幾之七律《雪作》:“臥聞微霰卻無聲,起看階前又不能。一夜紙窗明似月,多年布被冷于冰。履穿過我柴門客,笠重歸來竹院僧。三白自佳晴也好,諸山粉黛見層層?!薄奥暋睘槠剿烁?,“能”“冰”“僧”“層”為平水十蒸韻,稱孤雁出群格。清黃景仁之七律《言懷》:“聽雨看云暮復朝,誰于籠鶴采豐標。不禁多病聰明減,詎慣長閑意氣銷。靜里風懷玄度月,愁邊心血子胥潮??芍獞?zhàn)勝渾難事,一任浮生付濁醪。”“朝”“標”“銷”“潮”為平水二蕭韻,“醪”為平水四豪韻,稱孤雁入群格。
平水韻中以平聲為例,常用的鄰韻組合有:“一東”“二冬”,“十一真”“十二文”“十三元(半)”“十二侵”,“十三元(半)”“十四寒”“十五刪”“一先”“十三覃”“十四鹽”“十五咸”,“二蕭”“三肴”“四豪”,“八庚”“九青”“十蒸”,“三江”“七陽”,“六魚”“七虞”。新韻由于主要是對舊韻合并,鄰韻明顯減少,以中華通韻為例,仍可將“二喔”“三鵝”,“十四英”“十五雍”視作鄰韻。
溫和勸告,盡量不用孤雁格。
總結
有名稱,不等于不是病,“非典”是病,“新冠”是病,“梨花體”是病,“獨聯(lián)體”是病。名稱美化,也改變不了實質(zhì),若將“三平尾”名曰“赤腳體”,將“三仄尾”名曰“崴腳體”,依然是病。
古絕不是絕句,古律不是律詩,如同壁虎不是老虎一樣。古絕、古律屬于古體詩范疇,切不可拿似律似絕的古體詩來說事,將比“病體”還離譜的“偽體”說成可以遵從的“變體”。格律詩中的“變體”一定是“病體”(別與詞的變體混為一談),只是不同的“變體”病的輕重不同罷了。更有人總結分類出有四聯(lián)全不對仗的律詩體,才知天災不可怕,人禍最可怕。
諸病已明,誰再舍生取疫,由他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