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主義哲學
LIULIANGHUA
浪漫主義哲學或文學雖然并沒有公認的共同綱領,但它比較一致地重視三個主題:
一是情感主義或愛情至上主義。據(jù)說,奧·施萊格爾大學期間就追求已婚的卡洛琳娜。卡洛琳娜后來改嫁奧·施萊格爾,來到耶拿,成為整個浪漫派團體的中心人物。她同歌德一起吃早餐,同費希特一起吃午餐,不久就同謝林難舍難分了(她認為費希特身上只有光而沒有熱,也沒有詩,認為謝林身上不僅有光,而且有熱,有詩)。她熱情地參與浪漫派的一切嘗試,她寫稿、改稿、發(fā)表匿名評論。卡洛琳娜最后和奧·施萊格爾解除婚約,成為謝林的妻子。奧·施萊格爾爽快地同意解除婚約并且在卡洛琳娜和謝林結(jié)婚后仍然和他們保持友好的關系。施萊格爾的妻子多羅苔婭是著名哲學家門德爾松(M. Mendelssohn,1729~1786)的女兒。多羅苔婭先嫁給一位銀行家,后來改嫁比自己小8歲的弗·施萊格爾。施萊格爾把他們的生活寫成小說《盧琴德》,這本小說使施萊格爾和多羅苔婭的故事風行一時。施萊爾馬赫曾極力促成施萊格爾和多羅苔婭的婚姻,他厭惡傳統(tǒng)的婚姻制度,他本人深受其害。謝林、施萊爾馬赫、雪萊、拜倫等人的婚姻與施萊格爾兄弟的婚姻模式大體類似,都對傳統(tǒng)婚姻制度和婚姻道德構(gòu)成激烈的沖擊。[1]
二是審美主義,追求詩化哲學或反諷藝術。施萊格爾兄弟不僅追求浪漫的情感和婚姻,他們的講課風格也與眾不同。據(jù)海涅記載,奧·施萊格爾上課時,“渾身上下穿戴著巴黎最新式的時裝;他從頭到腳散發(fā)著上等社會和法國香水的氣味;他是華麗和美觀的化身。他說到英國首相時,總要冠以‘我的朋友’;他的仆人站在他身邊,穿掛這超等男爵施萊格爾家府的號衣,在這位異人面前的講壇上放著一支銀質(zhì)燈架和一杯糖水,銀質(zhì)燈架上點著蠟燭仆人不時上去剪去蠟燭的燈芯。”[2]奧·施萊格爾的做派雖然在當時并不普遍,但這種浪漫姿態(tài)背后所隱含的審美精神和生活方式卻是當時浪漫主義者的一致追求。
浪漫主義尤其重視文學式的反諷。反諷雖然早在蘇格拉底那里就成為重要的方法,但蘇格拉底只是用反諷來佯裝自己無知而使對方陷入自我矛盾。而施萊格爾等人進一步將反諷改造為集批判、否定、悖論、諷刺為一體的詩化哲學方法。[3]在施萊格爾等人那里,反諷幾乎等同于記錄靈感的斷片(以此對抗黑格爾式的體系)或機智?!皺C智”頻繁地出現(xiàn)于施萊格爾的“斷片”之中。施萊格爾等人用“斷片”、“機智”和“悖論”的方式對抗黑格爾式的哲學思辨,也因此招來黑格爾的攻擊。黑格爾對浪漫哲學的攻擊,類似柏拉圖當年對智者的攻擊。黑格爾和柏拉圖兩個人的攻擊至少有三點幾乎完全一樣:一是欲置對手于死地而后快;二是站在客觀主義這邊攻擊對方的主觀主義或相對主義。三是不承認對方具有哲學品位,并使對方因此而長期受壓抑甚至蒙上惡名。換個角度來看,作為被柏拉圖和黑格爾批評的對象,智者哲學和浪漫哲學倒是的確有大量一致的地方,不如,他們都重視反諷并因此而遭人厭惡,他們都反對體系而重視辯論的“機智”,等等。[4]
三是以自然主義反抗過度的習俗主義或理性主義。在這點上,盧梭與其他浪漫主義者也是一致的。但后來的浪漫主義者比盧梭走得更遠。他們一致反對理性主義所信奉的機械論或目的論。[5]針對啟蒙運動的理性主義,伯克宣稱,理性不過是人性的一部分,而且絕不是最大的部分??ㄈR爾則宣布:“我根據(jù)我本身的經(jīng)驗宣布,世界不是機器!”啟蒙哲學家攻擊傳統(tǒng)的基督教,提倡“自然神論”或理性宗教,實際上把上帝看成一個機械師。浪漫派則反其道而行之,陶醉于各種神秘事物。夏多布里昂說,沒有比神秘事物更讓人開心的了。[6]正因為信奉自然主義,浪漫主義者往往親近自然村莊,親近農(nóng)村和農(nóng)民,同情苦難者并由此而反抗強權(quán)政治。不過,這并不意味著所有浪漫主義都主張平民主義政治。他們似乎更愿意相信民眾需要精英的引導和教誨。盧梭看重的是立法家;愛默生、卡萊爾等人則相信英雄和英雄主義。由于浪漫主義與法國革命在時間上重合,大多數(shù)浪漫主義者都主動或被動地與之發(fā)生牽連(這樣看來,盧梭被視為“浪漫主義之父”就更顯得名正言順)。最初,大多數(shù)浪漫主義者“欣喜若狂地歡迎革命”,然后,當他們發(fā)現(xiàn)革命并非他們所想象的那樣為苦難者帶來解放反而使人陷入新的強權(quán)政治的統(tǒng)治時,部分浪漫主義者轉(zhuǎn)向反對革命。不少人相信,“革命之所以失敗,或許就是因為它太受制于18世紀理性主義這一反動信條。”[7]華茲華斯最初為法國大革命的歡呼但后來感到失望并與柯勒律治和騷塞(R. Southey,1774~1843)等人一同隱居于湖區(qū),贊美自然的湖光山色。被稱為“湖畔詩人”。他們拒絕詩歌的社會作用,傾向唯靈主義、神秘主義,主張道法自然、“聽天由命”。與之相反,部分浪漫主義者如拜倫和雪萊等人堅持政治革命,并對華茲華斯、柯勒律治和騷塞等回避政治的“湖畔詩人”提出激烈的批評。[8]
[1] 詳見:勃蘭兌斯.十九世紀文學主流(第二分冊)[M] .劉半九,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8:79-88.穆勒的婚姻也與施萊格爾的婚姻模式類似。
[2] 詳見:海涅.浪漫派[M].薛華,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121-122.也有人認為此前的盧梭已經(jīng)開啟了浪漫主義之旅。另有人則將諾瓦利斯(Novalis,1772~1801)視為“浪漫主義之帝”。詳見:加比托娃.德國浪漫哲學[M].王念寧,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7:209.
[3] 比如,“人們在議論某些君主時說:作為個人此人本來是一個很可愛的人,只是不適于當國王?!妒ソ?jīng)》的境遇難道不是這樣嗎:這本書難道不是一部非??蓯鄣臅?,只不過不應當被奉為圭臬嗎?”詳見:施勒格爾.浪漫派風格[M].李伯杰,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62.
[4] 詳見:施勒格爾.浪漫派風格[M].李伯杰,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50.
[5] 美國電影《死亡詩社》中的基廷(J.Keating)老師是典型的浪漫主義哲人形象。
[6] 詳見:斯特龍伯格.西方現(xiàn)代思想史[M].劉北成,趙國新,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5:231.
[7] 斯特龍伯格.西方現(xiàn)代思想史[M].劉北成,趙國新,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5:237.
[8] 有關英國浪漫主義運動的內(nèi)部之爭,詳見:巴特勒.浪漫派、叛逆者及反動派[M].黃梅,陸建德,譯.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216-2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