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土炕
劉立昌
我生長在冀中平原。從記事起，家家戶戶都有一盤土炕，它是用土坯和泥一層層的壘起來，再分割成一塊塊之間相連的炕道，上面摸成平展的炕面，然后鋪上炕席就成了。土炕冬暖夏涼，非常適宜人類居住。有關(guān)土炕記載最早出現(xiàn)于北魏酈道元《水經(jīng)注》中，文中所載石材搭建，外生火，屋內(nèi)“盡溫”的住處結(jié)構(gòu)，正是典型的“炕”。
2015年4月1日，高陽縣 南教臺。 于會來老倆口，一個86歲，一個85歲，由4個兒子輪流送飯，每家7天，送的早就早點吃，送的晚就晚點吃。有個病的話就輪到哪家就那家陪著。在農(nóng)村 吃輪飯的老人基本就是這樣。
中國有“南人習(xí)床，北人尚炕”的習(xí)俗。在北方土炕是待人接物的重要場所?？腿藖砹?，“上炕吧！”就成了村民們的敬語。冬季，人們喜歡在熱呼呼的炕頭上聊天，喝茶。土炕，也是村民們的“餐廳”。吃飯的時候，按長幼尊卑，圍坐在炕桌上一起吃飯。土炕還是人們休息睡覺、傳宗接代的溫馨場所。
2016年5月25日，順平縣劉各莊。 劉玲，79歲，有六個女兒，老伴三年前去世，一個人生活，她不愿意給孩子們添麻煩，一直在老屋住著。她說：“這老房子是我31歲時蓋的，已經(jīng)有48年了，舍不得離開呀?！边@是她在做自己的裝老衣服。她對我說：“現(xiàn)在年輕人都不會做了，我做一個月就成了?！?/span>
隨著農(nóng)村經(jīng)濟不斷提高，土炕生活也帶來很大的挑戰(zhàn)，部分農(nóng)村人住上了寬敞明亮的大瓦房，大部分土炕已經(jīng)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各式現(xiàn)代的床鋪。但那里的老人們依然愿意“堅守”傳統(tǒng)的土炕生活。
2015年5月16日，高陽縣南教臺。于氏，92歲，20多年以來，老人每天堅持著一個習(xí)慣——跪香，有時能跪大半天。問她拜的什么神靈，她自己也說不清，只說是想教人積德行善，保全家平安。我在網(wǎng)上查了一下，這是最古老的一種氣功，可以使人心氣平和，身體通泰。
我從2014年拍攝土炕至今，對家鄉(xiāng)周邊200多戶生活在農(nóng)村的家庭進行采訪、拍攝，記錄下他們目前的生存、生活現(xiàn)狀。那些居住在土炕上的人們，大部分人均一、二畝地，和全國農(nóng)村一樣年輕的農(nóng)民紛紛離開土地，流向賺錢更多的工業(yè)企業(yè)。
2016年5月11日，承德縣大榆樹溝村。張桂枝，79歲，有四個兒子一個女兒，老人和小兒子一起生活，孩子們都很孝順，老人沒有什么消費，生活節(jié)儉。三個兒子每月給錢，小兒子負責生活起居。
農(nóng)村人口老齡化程度日益加劇。70—80歲以上的老人主要靠子女供給，部分老人的供養(yǎng)還停留在吃飯、穿衣的傳統(tǒng)供養(yǎng)方式上，精神需求嚴重匱乏。尤其是老人的醫(yī)療方面負擔很大，老年人往往是得了病能抗則抗、能拖則拖，極大的影響了老人的身體健康。在農(nóng)村“未富先老”影響時間是持續(xù)的，甚至影響到一代或幾代人。
土炕見證了農(nóng)村當前的變化和未來發(fā)展的走向，是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文化交替的縮影。
2017年1月21日，高陽縣南教臺村。齊小存，（左）71歲，有一兒三女，種10畝地。她三年前做了白內(nèi)障手術(shù)，膽結(jié)石鬧了好幾年，今年厲害的不行了才做得手術(shù)。這些年總是鬧病，看病住院花了不少錢，農(nóng)村人就怕得病。老婆婆（右）今年88歲，也要人照顧，生活就靠老伴種地打工，孩子們給些幫補。
2016年4月24日，高陽縣西教臺村。 姚淑霞，83歲，有兩兒三女，老人性格開朗，喜干凈、愛勞動，是個閑不住的人，和兒子一起生活，三代同堂，對老人是極大的安慰。
2014年9月12日，安新縣白莊村。于恩，88歲，有兩兒一女，身體硬朗，在院子里走走，累了就在炕上躺一會。老伴去世多年，兩個兒子輪流撫養(yǎng)。
2015年2月1日，高陽縣南教臺村。于建國，63歲，老伴62歲，有一兒一女，種9畝地，老伴在服裝廠打工，他打零工種種地，平時缺什么孩子們都給買來，自己不用操心，老倆口覺得非常知足。
2015年5月27日，高陽縣南教臺。史雪，54歲，有一兒一女，都已成家。李瑞芳，69歲，兩兒一女，兩家住臨居，誰家有個什么大事小情，經(jīng)常在一起幫忙。
2016年5月26日，順平縣齊各莊村。史俊榮，79歲，一個兒子，老伴去世多年，大前年兒子也去世，有兩個孫兒和母親過。老人一人生活，孫兒時常來看望，她開朗樂觀沒感到很孤獨。
2016年4月18日，高陽縣舊城。 閆淑霞，（左）67歲，有兩個兒子，種5畝地，倆個兒子都在縣城上班，孩子們都很孝順，地里的活用不著我們，家里缺什么孩子們就買來了。這是她和妹妹、妹夫還有弟弟邊掰玉米邊拉家常。
2015年12月4日，高陽縣南教臺。楊維民，86歲，有五兒一女，楊老1948年入黨，當了30多年的生產(chǎn)隊長，2008年老伴去世，12年前因車禍右腿骨折，從此用上雙拐。由五個兒子輪流撫養(yǎng).。
2015年7月4日，蠡縣高佐村。馬鳳茹，（右）63歲，幾年來一直在北京跟女兒看孩子，老家還有80多歲的父母。她經(jīng)常回家看望老人，每次回家就拆拆洗洗，盡量多干些這樣才放心。
2016年5月12日，承德縣大榆樹溝村。喬艷軍，56歲，有一兒一女，種8畝地，靠種地和打零工供兒子念完大學(xué)，在農(nóng)村供一個大學(xué)生很難，真的很艱苦，兒子也爭氣，在北京上班，“總算最艱苦的日子過去了，”說起兒子老喬的臉上掛著喜悅。
2016年5月25日，順平縣劉各莊村。史桂芝，72歲，老伴劉蘭柱，70歲，有六個女兒一個兒子，種4畝6分地。她說：“孩子們孝順，吃的用的都是他們們買，我們老倆沒有什么花項，吃菜是自己院子里種的。每個月國家給80元的農(nóng)村養(yǎng)老金，很知足了。
2016年4月14日，高陽縣賀莊村。李氏，89歲，有兩兒三女，老人一輩子勤儉持家，對家人鄰里和藹淳樸，很受村里人尊敬。
2015年5月1日，高陽縣南教臺村。王卡，（左）83歲，有四個兒子，老人說總想生個女兒結(jié)果也沒等來。老伴去世早，自己單過，做飯、洗衣、自己都能干，孩子們也經(jīng)常過來?！澳艹?、能動就不想給孩子們添麻煩，”她說。
2016年2月23日，高陽縣南教臺村。于鳳格68歲，有倆個兒子，種11畝地。她從小就喜歡剪紙，年輕的時候沒有時間剪，老了沒有什么事，逢年過節(jié)送給左鄰右舍的去張貼，還拿著自己的作品到集市上賣，不是想買多少錢，主要是圖個樂呵。
2017年11月7日，南教臺村，楊老忙，66歲，有四個女兒早以出嫁，他在 2009年得心臟病，失去勞動能力。他年輕時在村里當過民兵連長和團支部書記，在塑料廠跑過十幾年的業(yè)務(wù)?，F(xiàn)在家看看報紙和電視來打發(fā)時間。
2017年1月22日，高陽縣南教臺。 楊占勝之女2017年1月22日就要出嫁了，一大早就開始梳妝打扮。在農(nóng)村結(jié)婚、聘女兒都要等到農(nóng)閑季節(jié)，這時有大把的時間操辦婚事，雖然不如城里排場、體面，但那陣勢、禮俗、氣氛是城里永遠不能比的，每個環(huán)節(jié)都有一定的禮數(shù)，不能壞了老祖宗留下的規(guī)矩。
2017年1月29日，高陽縣南教臺。于春來（右2），88歲，有四兒一女。幾個兒子經(jīng)濟條件都比較好，在城里請來保姆照顧老人，孩子們也經(jīng)常來看望，在農(nóng)村是比較殷實的人家。
2017年4月19日，順平縣劉各莊。在農(nóng)家，炕即是睡覺的地方，也是會客廳，無論是鄰居來了還是客人來了，“炕上坐吧”，成為農(nóng)家待客的高規(guī)格。
2016年4月14日，高陽縣劉家莊村。劉宏斌（中），65歲，有兩個兒子，都在縣城做生意，家境條件不錯。老人沒什么負擔，有時候與老哥們在一起聊天，或打一種叫作實和（hu）的紙牌,這是一種古老的傳統(tǒng)娛樂紙牌，以“水滸”一百單八將的座次變化為內(nèi)容，因復(fù)雜多變，年輕人早已不會玩，接近失傳的邊緣。
2015年2月18日，高陽縣南教臺。苑桂學(xué)66歲，（右2）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種7畝地。兩個兒子在縣城上班，2014年得一場大病，做了兩個心臟支架，上上下下花了近十萬，在醫(yī)院花錢象流水一樣，農(nóng)村真的是得不起病，也治不起病。三個孩子都不錯，沒少出力，現(xiàn)在總是打電話來問候，給她寬心。2015年2月18日是大年三十，全家人在炕頭上包過年餃子。
2015年2月24日，高陽南教臺，于鐵柱（右），64歲，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他在石家莊跟兒子看孩子，一去就是一年，春節(jié)放假才能回家一次，這是他兩口子和弟弟兩口與孫子的合影。
2016年2月22日，高陽縣南教臺。于振修48歲，有一個兒子在北京打工，他在保定郵政系統(tǒng)上班，老伴在本村服裝廠打工，周六周日回家?guī)椭牲c家務(wù)，還有幾畝地，農(nóng)忙時就得幫著干，兒子不小了，也準備給兒子攢娶媳婦的錢，父母都70多歲了，也須要人照顧，上有老下有小，正是最較勁的階段。
2015年5月31日，安新縣曲堤。 王閨，78歲，老伴77歲，有倆兒倆女，老伴在白洋淀邊打魚，一去就是一天，她身體不好，這幾天高血壓犯的厲害，總是頭暈，由外孫女看著在家輸輸液。
2016年4月14日，高陽縣賀莊。呂蓮，58歲，有一兒一女，她當過十幾年的赤腳醫(yī)生，雖說早就不從事這項工作了，但街坊鄰居有個小災(zāi)小病還是隨叫隨到，如測個血壓，量個體溫，輸個液等等。
2016年8月20日，蠡縣高佐。馬建良60歲，有一兒一女，種5畝地。兒子在南方租店鋪，他在家做小生意，每天忙忙碌碌，這幾天肩周、頸椎時好時壞，總不舒服就想起拔拔罐子。83歲的老母親眼巴巴看著，總說“該歇歇就歇歇?！?/span>
2017年7月11日，高陽南佛堂村，史文濤（站立者），50歲，他在民辦中學(xué)教書，家里還有6畝多地。這天弟弟家停電，中午過來一起吃涼面,父與子做著他們的游戲。
2015年4月2日，高陽縣南教臺。孩子們在炕上寫作業(yè)，冬天的土炕暖暖的，既溫馨又快樂，她們玩在炕上，長在炕上，土炕留下他們快樂的童年。
2016年4月10日。高陽縣西教臺村。土炕是農(nóng)村孩子們玩耍的舞臺。孩子們湊在一起寫作業(yè)、翻跟頭、打拳仗，這是農(nóng)村多少代孩子們都是這樣長大的。
2016年5月27日，順平縣齊各莊村。陳寶弟，63歲，老伴齊燕軍62歲，有一兒一女，老人身體不太好，但是也閑不住，幫兒媳看看孩子，地由兒子幫助種和打理，一家人其樂融融。
2017年8月15日，蠡縣高佐村，網(wǎng)絡(luò)早以進入尋常百姓家，暑假期間看動漫也是孩子們的最愛。
土炕是孩子們的樂園，土炕留下她們童年記憶。
2017年8月28日，高陽縣西教臺村，炕是孩子們的舞臺，他們翻跟頭、打拳仗、壘積木、做游戲，這是農(nóng)村多少代孩子們都是這樣長大的。
2017年7月11日，南教臺村，紅梅家，有三個孩子，種6畝地，自家辦有服裝加工廠。
2012年10月28日，高陽縣南教臺。劉衛(wèi)榮，42歲，生育一對雙胞胎女孩，都已經(jīng)上大學(xué)了，本來不想再生了，但受農(nóng)村養(yǎng)兒防老觀念的影響，四十出頭又生一男孩。
2015年11月30日，高陽縣南教臺。王占73歲，有兩兒一女。王占5年前做了心臟支架手術(shù)，農(nóng)活干不動了，每月還要吃千兒八百的藥，在農(nóng)村平時吃藥是不能報銷的，所以家庭負擔還很重。孩子經(jīng)常過來看望，使他感到樂呵。
2017年1月31日，高陽縣西教臺。呂長安老伴（左2）64歲，有兩兒一女，種8畝地。春節(jié)期間孩子們都回來過年，一家人一年中的大團聚，孩子們陪著老母親打打麻將，小孩子們在土炕上玩耍，一家人其樂融融過大年。
劉立昌
河北省攝影家協(xié)會會員
“河北省攝影十杰”
華北油田攝影協(xié)會理事
1992年《放學(xué)以后》入選“公元杯”全國攝影大獎賽
1995年《鉆工》獲全國石油職工第三屆攝影大賽優(yōu)秀獎
2013年《老石油人》組圖入展首屆沈陽國際工業(yè)攝影展
《中國攝影》2013年第9期刊登《石油人30年》組圖
《中國攝影家》2013年第12期刊登《老石油人》組圖
《退卻的麥田》組圖入選第13屆平遙國際攝影大展
《母親的土炕》2017年入展第七屆大理國際影會和第17屆中國平遙國際攝影大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