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清口中的“文化不正確”
2009-5-11 2:35:30
早報評論專欄作者 王曉漁
第一次知道“海派清口”之周立波非小說《山鄉(xiāng)巨變》作者之周立波，是在上海電視臺紀實頻道的“風言鋒語”欄目，在一期關于“上海方言”的節(jié)目中，周立波是嘉賓。我對他的言論頗有好感，作為一個以上海方言為生的職業(yè)演員，他對方言的變化和普通話都很有包容性。他表示，海派清口差不多有60%的部分是普通話，并不妨礙它是海派清口，正如莎士比亞翻譯成一百多種語言依然是莎士比亞。
因為這重好感，我接著看了他的《笑侃三十年》，看后卻覺得有些遺憾。對于一檔娛樂性節(jié)目，本不應以思想深度來要求，但是一檔逐漸被視為地域文化代表作的節(jié)目，不應在文化理念上違背一些基本常識。否則，不了解該地域文化的觀眾，會把該節(jié)目的特色視為地域文化的特色，也會把該節(jié)目的缺點視為地域文化的缺點。
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周立波把“殘奧會”當作搞笑的噱頭。在種族、性別乃至身體層面，任何公開言論都必須慎重。
前車之鑒是新任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不久前，他在錄制美國全國廣播公司的一檔脫口秀節(jié)目時，自嘲保齡球藝很差，“有點像特奧會的水平”，此話引起現(xiàn)場觀眾大笑。因擔心這一玩笑可能會被視作對智障人士的冒犯，白宮發(fā)言人在節(jié)目于3月19日晚正式播出前兩個小時發(fā)出緊急聲明，表示“總統(tǒng)只是即興取笑自己的保齡球技，絕對無意輕視特奧會”。次日，白宮新聞秘書再次為這番言論作出解釋，奧巴馬本人也親自給美國特奧會主席打電話道歉，并且表示想邀請?zhí)貖W會選手到白宮去打保齡球。但美國特奧會主席的姐姐、加利福尼亞州州長施瓦辛格的夫人、奧巴馬的鐵桿支持者瑪麗亞·施賴弗依然明確表示對總統(tǒng)的言論不滿，認為這“傷害了全世界數(shù)百萬的人”。
雖然周立波無意于嘲笑殘奧會本身，但是以此作為噱頭，即使有搞笑的效果，依然不太恰當。有時細節(jié)決定一切。
“殘奧會”在節(jié)目中是一語帶過，整部《笑侃三十年》中，在文化上最值得反思的是排他性的地域理念。周立波用了相當長一段時間討論地域問題，比如針對東北人嘲笑上海人“動口不動手”，他表示上海出流氓，比如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東北只出土匪，上海流氓看誰不爽就說“乃伊阻忒”(意為把他干掉），具體執(zhí)行的都是東北人。
這種描述讓觀眾掌聲雷動，卻沒有任何道理可言，難道流氓就比土匪高出一個檔次？黃金榮和張作霖怎么進行高下之分？“動口不動手”是對暴力的反思和節(jié)制，與鼓吹血性的暴力原則截然不同。可是，在周立波那里，對暴力的反思和節(jié)制銷聲匿跡，暴力比拼成為最終法則，這恰恰是舍長取短，否定了“動口不動手”的底線，遵從了對方“拳腳至上”的規(guī)則，也等于放棄了上海規(guī)則，承認了對方的規(guī)則——與其說這是盛贊上海文化，不如說是否定上海文化。
整個節(jié)目中，值得反思的“文化不正確”之處遠遠不止以上幾處。周立波不僅在地域問題上缺乏思考，在國際問題上的知識也非常有限，只能稱某個西方國家領導人的腦子被槍打過，以此來證明自己的觀點。這都說明“海派清口”還處在初創(chuàng)的初級階段，與它所獲得的高度評價還有著不小的距離。但是，這不意味著“海派清口”沒有存在的價值?！缎┤辍分嘘P于“打樁模子”的一段，可以稱作經(jīng)典。雖然我對于他的一些時事評論觀點未必贊同，但把時事引入方言娛樂節(jié)目的做法依然值得肯定。
南方方言節(jié)目很難具有全國影響，原因經(jīng)常被歸結為北方方言更容易為國民理解，南方方言難以被其他地域的觀眾聽懂?；浾Z歌曲和電影的流行打破了這種說法，說明方言節(jié)目如果打算突破地域的限制，文化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以地域文化為主題的方言節(jié)目，不僅要符合文化的地域標準，也要符合文化的普遍標準。一檔具有地域特色的節(jié)目，對自己的地域文化具有特別認同，這在情理之中，但不應是排他性的表述，不應建立在對其他地域的否定之上。
上海文化的核心精神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失去了這個，即使是方言節(jié)目，也不再具有地域特色。走向封閉的文化理念，還是走向開放的文化理念，這是決定海派清口文化價值（未必決定票房高低）的關鍵。
（作者系同濟大學文化批評研究所副教授）
http://www.dfdaily.com/node2/node24/node224/userobject1ai168169.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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