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大早在微博上看到一段視頻,武漢市江夏區(qū)一中初中部九年級一男生,因為在學(xué)校打撲克,班主任通知他媽媽來學(xué)校。媽媽當著眾人的面打了他三個耳光,氣憤地走了,然后,他在樓道走廊里靠窗的位置沉默了幾分鐘后,跳樓了。
很可惜。
然后看了下面的評論,有指責(zé)家長的,有指責(zé)老師的。指責(zé)家長的說不要做中國父母的孩子,指責(zé)老師的,說不應(yīng)該動不動就叫家長。
沒有指責(zé)孩子的。因為孩子死了,孩子是弱者。
我估計還因為發(fā)表這些評論的都是獨生子女,是鍵盤俠。
我就想起來我小時候,我被父母打的事情。
02
我小時候,經(jīng)常被家里的大人打。
被打,倒也未必完全是因為我調(diào)皮不聽話。
比如,我在外面被別的小朋友打了,哭著回家,我奶奶就會加揍我一段,因為我笨,不會打架,只有哭著回家告狀的本事。
比如,別的孩子都有涼鞋了,我沒有,我坐在門檻上哭著要大人給買,哭了一整天。但家里實在沒有錢,我爸爸氣急了,脫下他穿的解放軍穿的那種黃球鞋,開始打我,打得我鉆進床底下,哭著喊爸爸我再也不要了。
全身都是球鞋印子。
再比如,該上小學(xué)了,我不愿意去上學(xué),我爸爸就拿著棍子,一路打,一直把我打到學(xué)校,我一路哭得聲嘶力竭,翻天覆地,引得很多路人圍觀。
再比如,我和別人干仗,我小姑,把我打了一頓。
我印象里,我家里的大人,幾乎都打過我。
我沒死。大人也都說,這熊孩子,該揍。雖然他們打完,也心疼。但還是照死里打。
估計是我們那個時代的孩子命賤。
03
我當老師的時候,也體罰過學(xué)生,也打過人。
我是高中老師,當班主任。難免會有特別調(diào)皮的孩子。
我記得有一次大早上,我到學(xué)生宿舍里,有人不去上早操,打撲克,我上去就給一個學(xué)生一巴掌,他鼻子真流血了。
我現(xiàn)在忘記這個孩子的名字了。不知道他現(xiàn)在記不記恨我。如果有機會,我會向他道歉。
當然,他現(xiàn)在也是個中年人了。
04
想起來林語堂的女兒林太乙回憶錄里寫的一件事。
林太乙4、5歲的時候,她父親寫作累了,在二樓休息。她精力旺盛,一個人拿著粉筆,在一樓到二樓的樓梯墻壁上,亂畫。
林語堂醒了,看見她畫得亂七八糟的墻壁,很生氣,打了她一巴掌。走了。
林太乙說,我從那以后,就是這一巴掌,我再也沒有在墻上亂畫過一筆,甚至都沒有在紙上亂畫過一筆。
林太乙寫這段話的時候,70多歲了。
05
很多人的感覺,現(xiàn)在的孩子,和我們那個時候不一樣。說不得,罵不得,當然更打不得。
1919年10月的時候,魯迅寫過一篇《我們現(xiàn)在如何做父親》。里面寫到:
總而言之,覺醒的父母,完全應(yīng)該是義務(wù)的,利他的,犧牲的,很不易做;而在中國尤不易做。中國覺醒的人,為想隨順長者解放幼者,便須一面清結(jié)舊賬,一面開辟新路。就是開首所說的“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dān),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這是一件極偉大的要緊的事,也是一件極困苦艱難的事。
但世間又有一類長者,不但不肯解放子女,并且不準子女解放他們自己的子女;就是并要孫子曾孫都做無謂的犧牲。這也是一個問題;而我是愿意平和的人,所以對于這問題,現(xiàn)在不能解答。
那個時候,魯迅應(yīng)該是還沒有孩子。他恐怖不知道,后來他的孩子周海嬰是什么樣的,周海嬰的孩子周令飛,又是怎么樣叛逆的。
我特別喜歡汪曾祺寫他父親的文字,說他們是多年父子成兄弟。很向往,但我和我父親是不可能了,因為他去世太早了。
06
在微博上看到比爾蓋茨寫給他去世的父親的文字:
我父親的去世,對于我們家和許多被他影響過的人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損失。父親過了漫長而又意義非凡的一生。我一直在學(xué)習(xí)他的智慧、善良和謙卑。我和梅琳達欠他一個特別的人情,因為他對服務(wù)社會和世界的承諾,啟發(fā)了我們自己的慈善工作。雖然他可能是最不愿意這樣說的人,但父親的憐憫和慷慨將繼續(xù)存在于他幫助建立的這間基金會。正如我之前很多次所說,我父親才是真正的比爾·蓋茨。他是我想要努力成為的一切。
他是我努力想成為的一切。我每天都會想念他。
07
最后說一句,我不鼓勵,也不提倡打孩子。哪怕是按照都是為你好的邏輯。
但是,雖然我的父親那么狠地打過我,我還是愛他。還有我的母親,我的奶奶,我的小姑。
我不能選擇我的出身,但我還是愛我的親人。雖然他們卑微,但他們善良,堅韌,頑強。是他們傳承給我的這些品德,讓我在這個世界上努力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