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叔嫂染恙
（對應(yīng)電視劇劇集：為爭寵姐弟遭魔魘）
1 沁芳橋畔
正是暮春時(shí)節(jié)，草樹爭茂，各種顏色的花開得正盛，也正開始凋落……
一樹桃花開得噴火蒸霞一般。樹下一方長石上坐著寶玉，正聚精會(huì)神地讀著一本書……
字幕（疊）:
第七集 叔嫂染恙
一陣清風(fēng)吹來，樹上桃花紛紛灑落，落了寶玉滿頭、滿身、滿書，四周地上也落滿鮮美的花瓣……
寶玉輕輕站起身來，雙手兜著衣襟，想往地上抖落，忽見地上花瓣落在雜草和泥土中。
寶玉皺一下眉，搖搖頭。
耳邊傳來潺潺流水聲。
寶玉轉(zhuǎn)頭，清徹的沁芳溪水泛著浪花活潑潑地向下流去……
寶玉露出欣喜的微笑，輕輕走烈溪水邊，小心地將花瓣抖落在溪水中。
花瓣隨水漂轉(zhuǎn)流去……
寶玉欣慰地笑了。
“你在這里作什么？”
寶玉一回頭，原來是黛玉笑盈盈地站在他身后，肩上擔(dān)著花鋤，鋤上掛著花囊，手內(nèi)拿著花帚。
寶玉高興地：“好，好，快把這些花掃起來，撩在水里……”
黛玉：“撩在水里不好，流到那臟的臭的地方又把花糟踏了，不如裝進(jìn)這絹袋里，埋起來，豈不更干凈?！?/p>
寶玉：“好，好。我放下書幫你收拾?！?/p>
黛玉看著寶玉手中的書：“什么書？”
寶玉慌忙把書藏在身后，笑著：“不過是《中庸》、《大學(xué)》之類?！?/p>
黛玉笑著橫他一眼：“你又在我跟前弄鬼?！鄙斐鍪謥恚骸俺迷缃o我瞧瞧，別讓我費(fèi)事！”
寶玉笑著：“好妹妹，若論你我是不怕的。你看了，千萬別告訴別人。真真是好文章，你要看了，連飯都不想吃呢。”一面說，一面把書遞過去。
黛玉把花具放下，接過書來，見書皮上是《西廂記》三個(gè)字。
黛玉一笑，坐在山石上翻看。
寶玉也湊過來，并排坐著，不時(shí)指著書中某句提示黛玉。
桃花瓣象紅雨般向?qū)氂窈枉煊裆砩蠟⒙洹?nbsp;
2 園中一條小徑
襲人在匆匆走著……
3 園中山坡下花叢旁
襲人在東張西望……
4 沁芳橋畔
黛玉看書入了神。
寶玉笑問：“妹妹，你說好不好？”
黛玉笑著點(diǎn)頭。
寶玉頑皮地指著自己鼻子：“我就是個(gè)'多愁多病身’……”
黛玉抬頭向?qū)氂褚话櫭肌?/p>
寶玉接著：“你就是那'傾國傾城貌’?！?/p>
黛玉霍地站起身來，微腮帶怒，薄面含嗔，指著寶玉：“你這該死的胡說！你弄這些淫詞艷曲來看，還學(xué)了這些混話來欺負(fù)我，我告訴舅舅和舅母去?！闭f著眼圈一紅，轉(zhuǎn)身就走。
寶玉慌忙上前拉住：“好妹妹，千萬饒我這一遭。我要有心欺負(fù)你，”指著旁邊的水池：“明兒我掉在池子里，叫癩頭黿吞了，變個(gè)大王八。等你做了一品夫人，病老歸西的時(shí)候，我往你墳上駝一輩子碑去。”
黛玉嗤的一聲笑了：“瞧你嚇得這個(gè)樣，還胡說?！庇秩嗳嘌劬?，笑著：“呸，原來是苗而不秀，是個(gè)銀樣镴槍頭！”
寶玉指著黛玉笑：“你說我，你這話呢？我也告訴去?！?/p>
黛玉笑：“你會(huì)過目成誦，我就不能一目十行？”忽聽遠(yuǎn)處隱隱傳來鑼鼓聲和琴笛聲：“這是哪兒？”
寶玉高高興興地收起書：“這是梨香院小戲子們在練戲。咱們快把花埋了吧?！闭f著拿起花帚要掃花……
“到處找不著你，原來在這兒?！币u人急匆匆走來：“快回去換衣服。老爺傳進(jìn)話說：北靜王爺找你去會(huì)友，快走！”
寶玉抱歉似地看了一眼黛玉，隨襲人走了。
黛玉沒情沒趣地看著他們走去，也扛起花鋤，慢慢往回走?！?/p>
黛玉剛走了幾步，來到沁芳閘邊，忽然從梨香院方向隱隱傳來小戲子練唱昆曲的聲音：
卻原來婉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黛玉住步，側(cè)耳細(xì)聽。
纏綿悱惻的唱曲聲繼續(xù)傳來：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
落紅成陣，流水悠悠……
黛玉不覺心動(dòng)神搖，如醉如癡，站立不住……
如怨如慕的唱曲聲繼續(xù)傳來：
則為你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黛玉一蹲身坐在一塊山石上，癡癡地俯視著沁芳閘下的流水……
如泣如訴的唱曲聲重復(fù)：
則為你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桃花亂落，水面皆紅，旋轉(zhuǎn)飄蕩，流下沁芳閘去……
黛玉心痛神癡，兩眼噙滿淚水。
飄滿落花的水不斷地流著……
黛玉的淚水蜿蜒而下……
5 鳳姐院中
賈璉穿戴整齊地從門內(nèi)走出來，手里提著馬鞭。
賈蕓跟出，央求著：“二叔……”
賈璉：“我說了，這事我不管?！?/p>
賈蕓緊追不舍地：“二叔，你疼疼侄兒……”
賈璉站住，略一思忖：“告訴你，園子里還有一樁栽花種樹的工程，向你二嬸討去?！闭f完又走。
昭兒朝賈蕓使了個(gè)眼色。
賈蕓點(diǎn)點(diǎn)頭，追上賈璉。
6 榮府儀門外
幾個(gè)小廝牽著馬等著寶玉。
賈璉：“哪兒去？”
寶玉：“到北靜王府去一趟。”
賈璉：“那就快走吧，我也有事出去?！?/p>
寶玉回身，由眾小廝扶著上馬。
“請寶叔安！”賈蕓在馬下打千兒。
寶玉在馬上看著這斯文清秀的賈蕓一愣。
賈璉笑著：“你連他也認(rèn)不出來了？他是后廊上五嫂子的兒子蕓兒?！?/p>
寶玉在馬上笑著：“是了，是了。我怎么就忘了！你母親好？”
賈蕓：“好，好。承叔叔惦記著。”
寶玉：“來干什么？”
賈蕓：“找二叔說句話?！?/p>
寶玉笑著：“你長得真出息了，倒象是我的兒子?！?/p>
賈璉笑著：“好不害臊！人家比你還大四五歲呢?！?/p>
寶玉：“你十幾了？”
賈蕓：“侄兒今年十八了。”又笑著說：“俗話說：'搖車?yán)锏臓敔?，拄拐棍的孫子’，雖然歲數(shù)大，山高高不過太陽。寶叔不嫌侄兒笨，認(rèn)我作兒子，那是我的造化了?！?/p>
賈璉笑著對寶玉：“你聽見了？認(rèn)兒子可不是好開交的呢。”說著走開。
寶玉笑著對賈蕓：“明兒你閑了，只管找我，我?guī)愕綀@子里玩玩去?！闭f著催馬向門外走去。
7 街道
街道旁掛著一塊小豎匾：源茂香料鋪。賈蕓走過來，徑直進(jìn)去。
8 香料鋪內(nèi)
賈蕓進(jìn)門：“舅舅，有件要緊的事求你老幫襯幫襯，賒我?guī)變杀Ⅶ晗?，八月里?zhǔn)按數(shù)送過銀子來?！?/p>
卜世仁：“鋪?zhàn)永镞@貨沒了，你就拿現(xiàn)銀子來也買不去，這是一。二，你要這個(gè)還有什么正經(jīng)事？還不是去胡鬧！你總怨我見你一回就派你一回不是。你小人兒家，不知道好歹，到底也該立個(gè)主見，賺幾個(gè)錢，穿象穿吃象吃的，舅舅看著也喜歡……。”
賈蕓笑著攔斷：“舅舅說的倒容易，巧媳婦做不出沒米的粥來，還叫我怎么樣呢？這虧是我，要是別人，死皮賴臉地纏著舅舅，今兒要三升米，明兒討二升豆兒，舅舅也沒法兒?！?/p>
卜世仁：“只愁你自個(gè)兒沒個(gè)算計(jì)，你但凡立得起來，到你們大房里，就是他們爺兒們見不著，你就下個(gè)氣，和管事的套套近乎嬉和嬉和，也能弄個(gè)事兒管管。前兒我出城，碰見你們?nèi)坷锏睦纤模T著大叫驢，帶著五輛車?yán)奈迨畟€(gè)和尚道士往家廟里去了。他不虧著能干，這事就到他了？……”
賈蕓聽不下去，站起來：“我走了?！?/p>
卜世仁連忙：“急什么？吃了飯?jiān)僮??！?/p>
卜世仁的老婆忙走過來：“你又糊涂了！說著沒有米，剛買了半斤面下給你吃，這會(huì)子還裝胖呢！留下外甥挨餓不成？”
卜世仁回身對老婆：“再買半斤面來添上就是了?！?/p>
老婆朝門外：“銀姐！到對門王奶奶家去問問，有錢借二三十個(gè)，明兒就送過來?！?/p>
待夫妻倆再看賈蕓，已經(jīng)無影無蹤了。
9 街道（傍晚）
賈蕓只顧低頭往前走，猛然撞在一個(gè)醉漢身上。
“臊你娘的！瞎了眼睛，碰起我來了！”那醉漢開口就罵。
賈蕓連忙躲身，被那醉漢一把抓住，掄起拳頭就要打。
賈蕓對面一看，連忙喊：“老二住手！是我?！?/p>
醉漢眨了眨朦隴的醉眼，仔細(xì)看半天，才松手，打著趔趄笑著：“原來是賈二爺，我該死，我該死。這會(huì)兒往哪兒去？”
賈蕓嘆口氣：“說不得了，平白地又討了個(gè)沒趣?！?/p>
醉漢橫眉立目：“告訴我，這三街六巷，憑他是誰，得罪了我醉金剛倪二的街坊，管叫他人離家散！”
賈蕓覷著過往行人向倪二小聲說了幾句。
倪二頓時(shí)大怒：“要不是令舅，我就罵不出好話來！真氣死我倪二了。也罷，我這里正有幾兩銀子，你拿去用?！闭f著從搭包里往外掏銀子。
賈蕓連忙擺手：“老二，不必了……”
倪二掏出銀子：“賈二爺，這銀子我是不要你利錢的?！?/p>
賈蕓又連忙解釋：“我不是這個(gè)意思……”
倪二把銀子在手中掂了一下：“我明白了，你是怕低了你的身份，那我就不高攀了，咱們各自走開?！?/p>
賈蕓略一思忖，看了看銀子，又看看倪二：“老二，你果然是好漢！今兒既蒙高情，我怎敢不領(lǐng)?；丶椅揖桶呀杵跛瓦^來?！?/p>
倪二：“既然你看得起我倪二，認(rèn)我是朋友，還寫什么契不契的？你要來這套，趁早把銀子給我?！?/p>
賈蕓笑著：“好，好，不寫就是了。”說著把銀子接過來。
倪二笑了：“這就對了。天也黑了，我就不讓茶讓酒了。求你告訴我家，要是有要緊事兒，明兒一早讓我女兒到馬販子王短腿家來找我。”一面說，一面趔趄著腳走去。
賈蕓捧著銀子看著倪二的背影……
10 鳳姐院門前（晨）
賈蕓捧著個(gè)錦匣，站在門口向院內(nèi)張望。
院子里，幾個(gè)小廝拿著大掃帚在掃院子。
周瑞家的從屋內(nèi)出來，向院中的小廝們：“先別掃，奶奶出來了?！?/p>
小廝們住手侍立。
鳳姐從屋內(nèi)帶著幾個(gè)丫鬟出來，向院門口走來。
賈蕓等鳳姐一出院門，便搶上前：“請二嬸嬸安?！?/p>
鳳姐連正眼也不看他，依舊往前走。
賈蕓緊緊跟著。
鳳姐帶理不理地：“你母親好。”
賈蕓連忙答：“好。我母親常記掛著嬸子，要來瞧嬸子呢。”
鳳姐邊走邊笑：“可是會(huì)扯謊！我不提，你就不說她想我了。”
賈蕓笑著：“侄兒不怕雷打了，敢在長輩前撒謊。昨晚上我母親還說，虧得嬸子精明，這么大的家，料理得周周全全，換個(gè)人兒早累得不知怎么樣呢！”
鳳姐聽了奉承，滿臉笑著止步：“怎么好好的你們娘兒們背后嚼起我來了?！?/p>
賈蕓上前一步：“是這么回事。我有個(gè)朋友，是開香料鋪的，前兒捐了個(gè)通判，到云南作官兒去了。臨走送了我些冰片、靡香。我和母親商量，只有孝順?gòu)鹱右蝗瞬藕线m，才不算糟蹋了這東西?！闭f著把錦匣舉起來。
鳳姐歡喜地笑著回頭：“豐兒，接過蕓哥的來，送家去，交給平兒?！?/p>
豐兒接過錦匣。
鳳姐：“你倒挺知道好歹的，怪不得你叔叔常提你，說你會(huì)說話，有見識?！?/p>
賈蕓：“叔叔和嬸嬸提過我？”
鳳姐欲言又止，往前走去：“我正忙著，你也去吧。”
賈蕓失望地看著鳳姐走去。
11 寶玉外書房院內(nèi)
四五個(gè)小廝在房檐上掏麻雀。
茗煙和鋤藥正在下象棋，拌起嘴來。
茗煙：“你吃車，我悔一步?！闭f若拿起車。
鋤藥：“不行！”上手來搶棋子：“才剛你吃了我的馬，我都沒悔！”
賈蕓進(jìn)院來一跺腳：“猴頭們淘氣！我來了?！?/p>
茗煙看見賈蕓，忙站起來：“二爺來了，快清進(jìn)屋。”往屋里讓。
賈蕓由茗煙陪著進(jìn)屋門。
12 書房內(nèi)
賈蕓進(jìn)來坐在椅子上：“寶二爺沒下來？”
茗煙站著：“沒有。二爺說什么，我替你哨探哨探去！”說著走出去。
賈蕓站起來，在屋內(nèi)來回走，看看這件字畫，摸摸那件古董……
“哥哥！”院內(nèi)嬌聲嫩語叫了一聲。
賈蕓忙向門口走去。
13 院中
賈蕓從書房門探出頭來。
一個(gè)十六七歲，長得苗條清秀的丫頭站在院中，見賈蕓，連忙轉(zhuǎn)過臉去。
茗煙匆匆走進(jìn)院門，指著那丫頭：“正好，正抓不著個(gè)人捎信兒呢?！?/p>
賈蕓見了茗煙，也走出門來。
茗煙指著那姑娘對賈蕓：“這是寶二爺房里的。”又對那丫頭：“好姐姐，你給寶二爺帶個(gè)信，就說廊上的二爺來了。”
丫頭轉(zhuǎn)過身來，下死眼把賈蕓盯了兩眼。
賈蕓偷眼打量著丫頭：“什么廊上廊下的，就說蕓兒就是了?！?/p>
丫頭又看了一眼賈蕓：“依我說，二爺先回去，明兒再來，今兒晚上得空我回寶二爺?！?/p>
茗煙：“這是怎么說？”
丫頭：“他今兒沒睡中覺，晚飯自然吃得早，今兒是不能下來了?！闭f著掏出一方紅羅帕，擦了一下臉蛋：“你留二爺在這等，難道耍的二爺挨餓不成?！蓖鶓牙锎峙?，沒揣進(jìn)去，落在地上。
賈蕓溜了一眼地上的手帕：“這話倒是，那就煩你替我問二叔的安吧?！?/p>
丫頭留神觀察賈蕓，沒有發(fā)覺帕子落在地上，向前走幾步：“我走了。”徑直向門口走去。
茗煙追丫頭：“一定把信兒帶到啊！”
賈蕓趁機(jī)上前把帕子揀起來，揣進(jìn)懷中。
茗煙回頭：“二爺，你吃杯茶再走?！?/p>
賈蕓：“不吃茶，我還有事呢。”
丫頭走到門口，回頭又看一眼，快步跑出大門。
14 榮國府，儀門外
鳳姐由眾丫鬟扶著，坐上一輛青綢車，剛要走，忽見賈蕓遠(yuǎn)遠(yuǎn)走過來。
鳳姐：“蕓兒！”
賈蕓連忙跑過來，畢恭畢敬地：“二嬸。”
鳳姐在車上笑著：“你在我跟前弄鬼兒，怪不你送我東西，你是有事求我。才剛你叔叔才跟我說?！?/p>
賈蕓笑著：“快別提叔叔了，我正后悔呢。早知這樣，我一起頭就求嬸子，事兒早成了。還是嬸子疼疼侄兒吧。”
鳳姐冷笑：“你要揀遠(yuǎn)道兒走怨誰？早告訴我一聲，能耽誤到這會(huì)兒？園子里正要種樹栽花，我正想不出個(gè)合適的人來……”
賈蕓忙著作揖：“既是這樣，嬸子就派了我吧?！?/p>
鳳姐琢磨一下：“這么著吧，等明年正月煙火燈燭那個(gè)大宗兒下來，再派你?！?/p>
賈蕓：“好嬸子，先把這宗兒派了我，辦得好了，明年再派我那宗兒?！?/p>
鳳姐指著賈蕓笑：“你倒會(huì)拉長線兒。罷了，要不是你叔叔說，我才不管你的事。你過午到我這兒領(lǐng)對牌，去庫里領(lǐng)銀子。”
賈蕓喜笑顏開地作了個(gè)大揖，等他抬頭時(shí)，車已經(jīng)快到大門了。
15 怡紅院 寶玉房中
寶玉：“來人，倒杯茶！”
無人答應(yīng)。
寶玉左右看了一下，屋里只有他自己。
寶玉對門外：“有人么？倒茶！”
兩個(gè)老婆子掀簾進(jìn)來。寶玉忙向她們搖手。兩個(gè)老婆子退出去。
寶玉搖搖頭，自己拿起茶碗去倒茶。
“二爺，仔細(xì)燙了手，讓我來吧?！睂氂癖澈髠鱽砗軔偠呐旱穆曇?。
寶玉一回頭，見一個(gè)十分俊秀的丫頭在向他討好地笑著。寶玉打量著她：“你從哪兒來，唬了我一跳?！?/p>
丫頭笑著走過來：“我才從后門進(jìn)來，二爺就沒聽見腳步響？”說著接過寶玉的碗去倒茶。
寶玉端詳著丫頭，笑著：“你叫什么名字？”
丫頭遞茶：“小紅?！?/p>
寶玉接茶：“你也是我屋里的人？”
小紅笑著點(diǎn)頭。
寶玉：“既是我屋里的，我怎么不認(rèn)得？”
小紅冷笑：“二爺不認(rèn)得的也多，豈只我一個(gè)。平時(shí)用不著我端茶倒水的，二爺怎么能認(rèn)得呢？只是有句話回二爺：昨兒有個(gè)什么廊上的蕓兒來找二爺。我想二爺不得空兒，就叫茗煙回他，今日再來……”忽聽窗外兩個(gè)姑娘嘻嘻哈哈的笑聲，小紅連忙跑出去……
16 院中
小紅從寶玉房中跑出來，只見秋紋和碧痕兩人嘻嘻哈哈地抬著一桶水，趔趔趄趄、潑潑灑灑地走來。小紅連忙跑去幫忙。秋紋和碧痕放下水桶，同時(shí)詫異地看著小紅。
秋紋跑到寶玉門口向內(nèi)看了一眼，立刻回來問小紅：“你才剛?cè)ノ堇镉谑裁?？?/p>
小紅連忙解釋：“我怎么能在屋里？因我手帕不見了，往后頭去找。不想二爺要茶吃，姐姐們都不在，我進(jìn)去才倒了茶，姐姐們就回來了?！?/p>
秋紋聽了，兜臉啐了小紅一口：“呸！沒臉的下流東西！你也不拿鏡子照照？配不配遞茶遞水！”
碧痕也來挖苦：“這么說，今后咱們都散了，就留她在屋里干這個(gè)巧宗兒！”
小紅低頭不敢分辯。
秋紋還要說什么，忽見一個(gè)老嬤嬤進(jìn)院來：“二奶奶有話，今兒有人帶花兒匠來種樹，叫你們嚴(yán)禁些，衣服裙子別混曬混晾的。那土山一溜都攔著帷幕呢，可別混跑?！?/p>
秋紋問：“什么人來監(jiān)工？”
婆子：“說是什么后廊上的蕓哥兒?！?/p>
小紅一聽“蕓哥兒”，眼睛一亮。
秋紋對小紅：“還不快滾！”
小紅垂頭喪氣地向東廂房走去。
17 小紅臥室
小紅仰臥在床土，眨巴著眼睛想著什么，她的眼中不斷有賈蕓的形象閃現(xiàn)……
小紅翻了幾個(gè)身，漸漸安睜下來，似乎睡去……
忽聽窗外有個(gè)男人的聲音：“小紅，你的手帕在我這兒呢。”
小紅連忙起身跑出去，見門外站著賈嘗。小紅立即粉面含羞地低頭：“二爺在哪里拾著的？”
賈蕓笑著：“你過來，我告訴你?！币幻嬲f，一面上來拉她。
小紅急得回身就跑，不防被門檻絆倒。
躺在床上的小紅一機(jī)靈——翻身坐起，原來是一夢！
小紅怔怔地回味著……
忽然窗外傳來襲人的喊聲：“小紅！”
小紅“哎”了一聲急忙出去。
18 院中
襲人把一本用黃布包著的書遞給小紅：“太太那邊正找《金剛經(jīng)》，你快把寶玉這本給送去?！?/p>
小紅接過，點(diǎn)點(diǎn)頭，向院外走。
19 大觀園中翠煙橋
小紅走上翠煙橋向南望，見山坡上高處都攔著帷幕，遠(yuǎn)遠(yuǎn)的有一簇人在掘土。
賈蕓坐在一塊石頭上。
小紅下意識地向賈蕓這邊走了兩步，發(fā)覺不對，趕緊站住，望了望賈蕓，立刻紅了臉，低著頭向園門走去……
20 王夫人房中（晚）
王夫人把小紅送來的《金剛經(jīng)》遞給賈環(huán)：“你把這后邊的《金剛咒》給我抄一份?！?/p>
賈環(huán)坐在炕桌上，拿腔作勢地寫了兩個(gè)字：“彩云，倒茶！”又寫了一個(gè)字：“玉釧！”
玉釧走過來。
賈環(huán)指指燭花。
金釧走到桌子旁看賈環(huán)寫字。
玉釧用剪刀剪掉燭花，冷冷地走開。
賈環(huán)猛推一把金釧：“你把燈影擋了，我怎么寫？”
金釧瞪了賈環(huán)一眼，走開。
彩云端來一碗茶放在賈環(huán)旁邊，又偷眼看看王夫人，王夫人正和鳳姐小聲議論著什么。彩云悄聲對賈環(huán)：“你安分點(diǎn)吧！何苦討這個(gè)嫌那個(gè)厭的?！?/p>
賈環(huán)：“我知道，你和寶玉好了，總不理我，我都看出來了?！?/p>
彩云咬著嘴唇，向賈環(huán)頭上戳了一指頭：“沒良心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nbsp;
門簾一響，寶玉灑灑脫脫地走進(jìn)來。
王夫人看著寶玉眉開眼笑。
眾丫鬟替寶玉除下抹額，脫了外衣，拉下靴子。寶玉一頭滾進(jìn)主夫人懷中。
王夫人滿身滿臉撫摸著愛子：“我的兒，你又多吃了酒，瞧這臉上滾熱的，快去靜靜地躺一會(huì)兒。”
彩云給拿過枕頭，放在賈環(huán)桌旁。寶玉躺到枕頭上，看著彩云笑。
彩云對寶玉淡淡的，眼睛只向賈環(huán)處看。
賈環(huán)寫一筆看寶玉一眼，寫一筆看彩云一眼，醋意和怒意使他躁動(dòng)不安，咬著嘴唇抑制著……
寶玉笑嘻嘻地拉住彩云的手：“好姐姐，你也理理我?！?/p>
賈環(huán)看看寶玉的眼睛，又看看蠟燈。
彩云一甩手：“再鬧，我就嚷了！”
賈環(huán)的胳膊肘漸漸向蠟燈移去……
彩云一扭頭，寶玉一抬頭……
賈環(huán)裝作失手，猛地把蠟燈向?qū)氂耦^上推去！
“哎喲！”寶玉大叫一聲捂住臉……
滿屋人都唬了一跳，連忙圍過來。
王夫人急得要哭：“怎么了？怎么了？”
丫鬟移過地下戳燈來照，只見寶玉滿頭滿臉都是蠟油。
鳳姐三步兩步上炕替寶玉收拾，一面說：“老三總是這么慌腳雞似的，我說你上不得高臺盤，趙姨娘也該教導(dǎo)教導(dǎo)他才是。”
王夫人一聽“趙姨娘”三個(gè)字，立刻叫：“叫趙姨娘來！”又轉(zhuǎn)身扶著寶玉的頭看，只見左邊臉上燙出一溜燎泡，幸好眼睛沒傷。
王夫人瞪一眼賈環(huán)，賈環(huán)驚懼地縮著，一動(dòng)不敢動(dòng)。
王夫人又一轉(zhuǎn)頭，見趙姨娘已站在地下，便指著她的鼻子：“瞧你養(yǎng)出這樣黑心的下流種子來！幾番幾次我都不理論，這不越發(fā)上來了！”
趙姨娘哭喪著臉，一聲不敢吭，掏出自己的手絹，低著頭上來要替寶玉揩衣服上的油。
鳳姐對趙姨娘：“快去找敗毒消腫的藥來吧！”
趙姨娘轉(zhuǎn)身往外走。
王夫人：“把你那個(gè)現(xiàn)世寶帶走，別讓我看著生氣！”
趙姨娘又回身拉著賈環(huán)急急溜出去。
21 怡紅院 寶玉臥室
寶玉正拿鏡子照自己的臉，鏡中的寶玉敷了一臉?biāo)帯?/p>
襲人：“還疼么？”
寶玉：“有點(diǎn)疼，不妨事?！?/p>
黛玉匆匆走進(jìn)來：“怎么燙了？快讓我看看。”
寶玉放下鏡子，用左手袖子把臉遮起來，用右手連連向黛玉擺手，不讓她近前：“你別看，臟，你別看?！?/p>
黛玉徑直走到寶玉跟前，掰開寶玉遮臉的手：“我瞧瞧燙了哪里了，有什么遮著藏著的！”一面用手強(qiáng)搬著寶玉的脖子，湊得很近，仔細(xì)地左看右瞧，疼愛地：“疼不疼？”
寶玉笑著：“不疼，你這一看，一點(diǎn)也不疼了?！?/p>
黛王笑著松開他的脖子：“明兒老太太知道，又要有一場氣生。”
寶玉對襲人等：“對了，明兒老太太問，就說是我自己燙的?！?/p>
22 賈母房中
馬道婆在寶玉燙傷的臉上用手指比劃著，口里嘟嘟噥噥地持誦著什么咒語……
賈母在一旁關(guān)切地看著。
寶玉有些不耐煩，在椅子上扭動(dòng)著。
馬道婆持誦完，笑嘻嘻地對賈母：“保管就好了，不過是一時(shí)的飛災(zāi)?！?/p>
寶玉站起來：“老太太，我去了?！?/p>
賈母：“去吧，這半個(gè)月里不用上學(xué)，好奸養(yǎng)?。畡e亂飽……”
寶玉早已飛出門外。
賈母對馬道婆：“你說說，丫頭婆子二三十人，就侍候不好這一個(gè)人。今兒我把她們罵了一頓，可氣死我了！”
馬道婆煞有介事地：“祖宗老菩薩哪里知道，那經(jīng)典佛法上說，大凡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一生下來，暗里就有許多促狹鬼跟著他，得空便擰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吃飯時(shí)打下他的飯碗來，或走著推他跌一跤，所以往往那些大家子弟多有長不大的?！闭f著瞥眼觀察賈母的反應(yīng)。
賈母發(fā)愁地：“我也聽說過?？捎惺裁捶鸱ń忉寷]有呢？”
馬道婆：“那經(jīng)上說，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薩，若有善男信女虔心供奉，可以永保兒孫康寧，再無邪祟撞客之災(zāi)?！?/p>
賈母急切地：“不知怎么供奉這位菩薩？”
馬道婆：“也很容易，我在廟里替老太太供上就成了。除香燭之外，一天添幾斤香油，點(diǎn)上個(gè)大海燈，這海燈就是菩薩現(xiàn)身法像，晝夜不敢熄的。”
賈母：“既這么說，你就替我供起來，不拘多少銀子，每月打躉來關(guān)了去?！?/p>
馬道婆笑瞇瞇地合什：“阿彌陀佛慈悲大菩薩?！?/p>
23 趙姨娘房里
趙姨娘正向馬道婆訴說：“我們娘兒們跟得上這尼里哪一個(gè)？有了個(gè)寶玉，竟是得了個(gè)活龍！寶玉是個(gè)孩子，倒也罷了；只是我就不伏這個(gè)主兒！”說著伸出兩個(gè)指頭。
馬道婆會(huì)意：“可是璉二奶奶？”
趙姨娘嚇得直搖手，走到門前掀起簾子向外看看沒人，才又回身對馬道婆悄聲說：“了不得，了不得！提起這個(gè)主兒，這分家私要不都叫她搬到娘家去，我也不是個(gè)人?！?/p>
馬道婆撇撇嘴：“不是我說句造孽的話，還怪你沒本事，暗里也就算計(jì)了……”
趙姨娘趕緊湊上來，小聲：“我倒是有這個(gè)意思，你教我……”
馬道婆立即故意搖頭：“阿彌陀佛！ 罪過罪過，你快別問我，阿彌陀佛！”
趙姨娘上來拉住馬道婆的手指著箱子，小聲說什么……
馬道婆極有興味地往箱子處看……
24 怡紅院寶玉臥室
黛玉走進(jìn)門來。
李紈、鳳姐、寶釵、三春等一齊轉(zhuǎn)頭看著黛玉笑著。
黛玉笑盈盈地：“今兒齊全！誰下帖子請來的？”
鳳姐對黛玉：“前兒我打發(fā)丫頭給你送去的茶葉怎么樣？”
黛玉：“我倒忘了，多謝多謝?！?/p>
寶玉：“我說味兒不大好?！?/p>
寶釵：“味兒倒輕，就是顏色不大好?！?/p>
鳳姐：“那可是暹羅國進(jìn)貢的茶呢！我品著還不如我每天吃的茶好呢。”
黛玉，“我吃著倒覺著這暹羅國的茶挺好?！?nbsp;
鳳姐：“你愛吃，我那兒還多著呢?！?/p>
黛玉：“那我就打發(fā)丫頭取去了?！?nbsp;
鳳姐：“不用，我打發(fā)人給你送去。我還有一件事求你。”
黛玉笑著：“你們聽聽，吃了他家一點(diǎn)茶，就來使喚人了。”
鳳姐也笑：“你既然吃了我們家的茶，怎么還不給我們家作媳婦？”
滿屋人都哄地一聲笑起來。
寶玉也跟著吃吃笑。
黛玉唰地一下紅了臉，轉(zhuǎn)過頭去，一聲兒不言語。
李紈：“真真我們二嬸子詼諧得好。”
黛玉：“什么詼諧！不過貧嘴賤舌討人厭罷了，呸！”
鳳姐笑著：“你給我們家作媳婦，少什么？”指著寶玉：“你瞧瞧人物兒，門第配不上，還是根基配不上？模樣配不上，還是家私配不上？你說說！”說完哈哈大笑。
黛玉羞得起身就走。
寶釵一把拉住黛玉：“顰兒急了，還不回來坐著，走了倒沒意思?！?/p>
黛玉又低著頭坐下。
25 趙姨娘房里
趙姨娘從箱里拿出一個(gè)包袱打開，是一包白花花的銀子。
馬道婆瞧見銀于眉開眼笑。
趙姨娘把銀子向馬道婆一推。
馬道婆湊到趙姨娘身旁詭秘地一耳語……
26 怡紅院寶玉臥室
鳳姐、李紈、寶玉和眾姐妹開心地哈哈笑著……
金釧走進(jìn)來：“奶奶、姑娘們，大舅太太來了，太太說請你們都過去呢。”
李紈、鳳姐等都站起來要走。
寶玉：“我不能出去了，你們好歹別叫舅母進(jìn)來?！庇謱煊瘢骸傲置妹茫阆日疽徽?，我說一句話?！?/p>
鳳姐回身推著黛玉：“你別走，有人叫你說話呢。”說完笑著和眾人走出去。
寶玉拉著黛玉的袖子嘻嘻地笑。
黛玉羞得滿臉紅漲，掙著要走，
寶玉忽然“哎喲”一聲：“好頭疼！”
黛玉：“該，阿彌陀佛！”
寶玉兩腮通紅，一臉是汗，大口喘著氣在床上翻動(dòng)……
黛玉慌了手腳：“快來人！”
襲人、晴雯、麝月等都圍過來，慌亂地叫著：“寶玉！寶玉！”
27 趙姨娘房里
馬道婆向褲腰里亂掏，掏了半天，掏出十個(gè)紙鉸的青面白發(fā)的鬼和兩個(gè)紙人，分成兩分，向趙姨娘教著向枕頭底下塞的動(dòng)作，接著又把兩分紙人紙鬼交到趙姨娘手中。
趙姨娘剛接過來，就聽外屋門簾“呱噠”一響，趙姨娘連忙把紙人紙鬼背到身后。
丫頭小鵲進(jìn)來：“不好了，寶玉病得發(fā)昏了，老太太和太太們都到怡紅院去了。”
趙姨娘：“你去吧，我就來。”
小鵲轉(zhuǎn)身跑走。
趙姨娘稱意地笑了：“阿彌陀佛！這真是老天爺有眼?！闭f著看看手中的紙人紙鬼，又把他們掖進(jìn)袖中。
馬道婆剛要說什么，又見丫頭小吉祥跑進(jìn)來，慌慌張張地：“咱們府里都亂套了，寶玉剛病，璉二奶奶也病了，姨娘快著去吧！”說完轉(zhuǎn)身出去。
趙姨娘向馬道婆擠擠眼：“報(bào)應(yīng)，報(bào)應(yīng)！佛菩薩報(bào)應(yīng)！”
轉(zhuǎn)身拉著馬道婆：“走，看看熱鬧去?！?/p>
馬道婆頭看著那堆銀子，眨巴幾下眼睛… …
28 大觀園內(nèi)
雞飛狗跳。
鳳姐燒得粉面通紅，滿頭流汗，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鋼刀，披頭散發(fā)地砍進(jìn)園來，見雞殺雞，見狗殺狗，見人就要?dú)⑷恕?/p>
丫頭、媳婦、婆子們你攔我躲，亂成一團(tuán)。
賈赦、邢夫人、賈政、賈珍、賈璉、賈蓉、賈蕓、薛姨媽、薛蟠并周瑞家的一干仆婦匆匆而來。
鳳姐持刀迎面撲來。
眾人“嘩”地一下散開。
周瑞家的忙帶著幾個(gè)強(qiáng)壯媳婦上去抱住，硬奪下刀來，抬出園子。
平兒、豐兒等跟在后面哭得淚天淚地。
29 怡紅院寶玉臥室
趙姨娘俏悄溜進(jìn)米，左右觀察。
賈母和王夫人嚇得抖衣亂顫，“兒”一聲、“肉”一聲地放聲痛哭……
襲人，晴雯、麝月等丫頭也站在地下哭……
賈政、賈赦、賈珍、賈蕓等人涌進(jìn)門來。
寶玉仰臥在炕上，雙目緊閉，已不省人事。
一丫鬟進(jìn)來報(bào)：“太醫(yī)院的大夫來了！”
年輕的女人們趕緊往門外躲避……
30 鳳姐臥室
幾個(gè)婆子把鳳姐扶起來，鳳姐依舊掙扎著。
婆子們按住鳳姐的雙手，平兒端著藥小心地向鳳姐唇邊送去。
鳳姐大叫：“我不吃！你們想藥死我！我不！黑了心肝的……”一甩頭，把平兒端著的藥碗撞到炕上，把藥湯灑了滿被滿褥……
31 怡紅院寶玉臥室
賈母、王夫人眼巴巴地看著昏睡不醒的寶玉。
襲人用一只湯匙從碗里舀著藥湯向?qū)氂褡炖锕唷?/p>
寶玉雙唇緊閉，藥湯從嘴角全流到臉上，流到枕上，滴水不進(jìn)。
賈母和王夫人放聲大哭……
32 賈政書房
賈赦：“這分明是撞客邪祟，吃藥有什么用！”
賈璉：“父親說的是，還是請位端公來送送祟吧！”
一家人：“后街上有個(gè)孟大神，百靈百應(yīng)，奴才去把他請來……”
賈政擺手搖頭，家人住口。
賈蓉：“西寧郡王的第六個(gè)侍妾得病，請了玉皇閣的張真人……”
賈政搖頭擺手，賈蓉住口。
賈政長嘆一口氣：“兒女之?dāng)?shù)，皆由天命，不是人力可勉強(qiáng)的，也許天意該當(dāng)如此?！伤麄?nèi)グ?！?nbsp;
賈璉聽著賈政的話，落下淚來：“大太太說，象是沒指望了，預(yù)備一下后事，沖沖也好。”
賈珍小心地：“蓉兒媳婦有病時(shí)，馮紫英薦過一位老先生張友士，醫(yī)道極為高明……”
賈政點(diǎn)點(diǎn)頭。
賈珍：“蓉兒，你這就帶人去請?！?/p>
賈蓉看看賈政，賈政向他頷首。
賈蓉應(yīng)了聲“是”，轉(zhuǎn)身出去。
一小廝慌慌張張進(jìn)來：“老太太傳話來，請老爺們快過去，寶二爺沒氣了！”
33 怡紅院寶玉臥室
賈母和王夫人等圍著寶玉哭成一團(tuán)……
34 榮府大門外
賈蓉和幾個(gè)家人騎著馬，帶著一乘轎匆匆出門而去……
35 怡紅院門外
賈政、賈赦、賈珍、賈蕓等人帶家人匆匆進(jìn)門……
36 怡紅院院中
芭蕉葉下，黛玉哭得淚人一般，見賈政等進(jìn)院，趕緊用雙手捂住臉轉(zhuǎn)過身去，依舊哭……
37 寶玉臥室
賈母用手在寶玉鼻子前試了試，顫著聲：“寶玉！寶玉！”
王夫人也俯著身托起寶玉的頭：“寶玉，寶玉！”
賈政等人走進(jìn)屋來。
賈母滴著眼淚：“寶玉！寶玉！”
寶玉突然睜開眼睛……
賈母：“我的寶玉，你快看看我……”
寶玉抬起頭看看賈母，又看看王夫人，動(dòng)著嘴唇，清清楚楚地說出話來：“從今以后，我可不在你們家了！快收拾了，打發(fā)我走吧！”說完又死死地閉上眼睛，頭落在枕上……
賈母如同摘掉心肝一般痛叫一聲：“寶——玉！”哭得昏死過去。
趙姨娘上來扶住賈母……
賈政上來看著賈母……
王夫人喊著：“老太太，老太太……”
賈母慢慢睜開眼睛，看著寶玉，一頭伏在寶玉身上大哭……
趙姨娘勸著：“老太太保重，哥兒已是不中用了，依我看不如把哥兒的衣服穿好，讓他早些回去，也免些苦，只管舍不得他，這口氣不斷，他到那世里也受罪不得安生——”
賈母猛地起身，照著趙姨娘臉上狠狠地“呸！”地唾了一大口：“你這個(gè)爛了舌的混帳老婆！誰叫你來多嘴多舌的！你怎么知道他在那世里不得安生！你怎么知道不中用了？你愿他死了，你有什么好處？你別作夢！寶玉死了，我只和你們要命，你們調(diào)唆著逼他寫字念書，把膽子唬破了，見了他老子嚇得避貓鼠似的。都不是你們這起**調(diào)唆的！這回子逼死了，你們遂了心——我饒你們哪一個(gè)！”一面罵，一面哭。
賈政扯住趙姨娘，又一推，怒喝：“出去！”
趙姨娘訕訕退下。
賈政上前扶住賈母：“老太太，千萬別急，蓉兒已經(jīng)去請……”
賈蓉帶著張友士，沒等通報(bào)就急急走進(jìn)來……
丫鬟媳婦都顧不得回避了，焦急地看著醫(yī)生。
張友士來不及客套，就從藥箱里拿出銀針向?qū)氂袢酥醒ㄎ辉氯ァ?nbsp;
38 怡紅院院中
芭蕉葉下，黛玉哭得昏倒，由紫鵑和雪雁以及幾個(gè)婆子扶住，向院門一步步移去……
39 寶玉臥室
張友士在寶玉身上一處處針灸……
40 鳳姐房內(nèi)
張友士看著婆子用一只象牙筷子撬開鳳姐的嘴，平兒用小勺向鳳姐口中送藥。
41 賈政書房
賈政對張友士：“老先生醫(yī)道實(shí)在高明得很，不是先生及時(shí)趕到，此刻怕是……”
張友士謙恭地笑著：“不足道，不足道。還是大人家福運(yùn)盛旺。依晚生看，令郎和令媳得的是熱癥，要隨時(shí)調(diào)息?！?/p>
賈赦：“那就屈尊老先生在舍下住幾天，不知老先生是不是方便？”
張友士：“晚生正是這個(gè)意思。待晚生再斟酌幾副攻補(bǔ)方劑，只要令郎和令媳稍進(jìn)飲食，就是不要緊的了?！闭f完謙和地笑笑。
賈政和賈赦互看一眼，輕松下來。
42 鳳姐房中
鳳姐由幾個(gè)婆子扶著坐起，平兒端了半碗粳米粥，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著……
43 寶玉臥室
張友士從寶玉身上拔出銀針，看著寶玉微笑。
寶玉皺著眉頭，伸手摸著剛剛下過針的地方，說了聲“疼！”
賈母臉上綻開寬慰的笑容。
王夫人抹掉眼淚，也笑了。
44 瀟湘館黛玉書房
迎春：“璉二嫂子不要緊了，不知寶兄弟怎么樣？”
李紈：“這位張先生能治好這個(gè)，就治不好那個(gè)？”
晴雯跑進(jìn)來：“向大奶奶和姑娘們道喜：寶二爺知道喊疼了，這陣正嚷著餓，要東西吃呢?！?/p>
眾姐妹頓時(shí)喜笑顏開。
黛玉情不自禁地雙手合什：“阿彌陀佛！”
寶釵回頭看著黛玉，咯咯一笑。
惜春：“寶姐姐，你笑什么？”
寶釵笑著：“我笑如來佛比人還忙，又要講經(jīng)說法，又要普度眾生，寶玉和鳳姐姐病了，又要賜福消災(zāi)；今兒才好些，又要管林妹妹的婚姻了。你說這如來佛該多忙了！”
姑娘們都開心地笑起來。
黛玉唰地紅了臉，啐了一口：“你們這些人不是好人，不知怎么死！再不學(xué)好樣，只跟著鳳姐貧嘴賤舌的學(xué)?！闭f著摔簾子出門。
眾姐妹隨后拍手大笑。
45 怡紅院小紅臥室
小紅跪在床上，從窗眼向院中盯盯地看：
院中芭蕉葉下，寶玉坐在椅子上，同賈蕓說話。
46 怡紅院院中
寶玉：“從那個(gè)月見了你，我就讓你來，誰知接連出了許多事情，就把你忘了?！?/p>
賈蕓：“總是侄兒沒福，偏偏遇著叔叔身上欠安，叔叔可大好了？”
寶玉：“大好了。我倒聽說你辛苦了好幾天?！?/p>
賈蕓笑著：“辛苦也是該當(dāng)?shù)摹Ｊ迨搴昧?，就是我們一家子的造化……?/p>
47 小紅臥室
小紅仍趴在窗眼處看，只見寶玉笑笑，賈蕓起身向門外走去。
小紅怔怔地向外望著，一動(dòng)不動(dòng)。
“姐姐在屋沒有？”窗外一個(gè)細(xì)嫩的女孩聲。
小紅一機(jī)靈：“在，你進(jìn)來吧?！?/p>
小丫頭墜兒笑呵呵地進(jìn)來：“我好造化！才剛寶玉讓我給林姑娘送茶葉，林姑娘順手抓了兩把錢給我，你替我收著。”說著把手里的手帕打開。
小紅替她數(shù)了數(shù)，放進(jìn)身旁的匣子中。
墜兒看著小紅慵倦的神態(tài)：“你這陣子瘦了，到底覺著怎么樣？依我說，回家去住幾天，請個(gè)大夫瞧瞧?！?/p>
小紅懶懶地：“好好的，家去作什么。”
墜兒：“我想起來了，林姑娘生得弱，常吃藥，我給你要點(diǎn)來?！?/p>
小紅：“胡說！藥也是混吃的？”
墜兒：“這些天你又懶怠吃懶怠喝的，怎么行？”
小紅：“怕什么，還不如早些兒死了倒干凈?！?/p>
墜兒：“好好的，怎么說這話？”
小紅深深嘆了口氣：“你那里知道我的心事。”
墜兒點(diǎn)頭想了想：“可也怨不得，這個(gè)地方就難站。就說寶玉病了這些日子，跟著的人都賞了，象你怎么就不算里頭？我心里也替你不服！”
小紅心灰意冷地：“這也犯不著氣。俗話說得好——'千里搭長棚，沒有個(gè)不散的筵席’。誰能守誰一輩子呢？不過三年五載，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時(shí)誰還管誰呢？”
墜兒聽了這話，有點(diǎn)傷心，不由得眼睛一紅：“你這話說的是。昨兒寶玉還說，明兒怎么樣收拾房子，怎么樣做衣裳，倒象有幾百年的熬煎似的。”
小紅聽了冷笑，又用鼻子哼了一聲，剛要說什么，只見一個(gè)未留頭的小丫頭走進(jìn)來，對墜兒：“你倒跑這兒躲起來了，寶玉讓你快去叫那個(gè)蕓二爺呢?！闭f完又咚咚跑走。
小紅聽了心里一動(dòng)，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蕓二爺？”
墜兒一甩手：“就是那個(gè)領(lǐng)人種樹栽花的蕓兒。才走，怎么又叫？”
小紅：“想必有要緊事吧。我正要到鶯兒那兒去取描花樣的筆，咱們一起走?！闭f著下地穿鞋。
墜兒：“那也不對路，我還是快去吧?！边呎f邊走出門。
小紅站著出了一會(huì)兒神，一低頭，也走出門去。
48 大觀園中蜂腰橋
小紅走上蜂腰橋，遠(yuǎn)遠(yuǎn)見墜兒領(lǐng)著賈蕓迎面走來，便故意放慢腳步。
賈蕓遠(yuǎn)遠(yuǎn)看見小紅。
小紅低下頭。
待走到對面，小紅叫了聲：“墜兒。”
墜兒站?。骸班?？”
小紅：“方才你交給我的錢……好象數(shù)不對，一會(huì)兒你來一趟?！闭f著用眼一溜賈蕓，恰好四目相對，不覺臉紅了，一扭身連忙走開。
賈蕓回頭看了一眼小紅，又向四周看看無人，就有一搭無一搭地同墜兒邊走邊聊天。
賈蕓：“你幾歲了？”
墜兒：“十一?！?/p>
賈蕓：“叫什么名字？”
墜兒：“墜兒?！?/p>
賈蕓：“到寶叔房里幾年了？”
墜兒：“剛一年?！?/p>
賈蕓：“寶叔房里有幾個(gè)女孩子？”
墜兒：“我也說不清，總有二十來個(gè)吧?！?/p>
賈蕓：“才剛過去的那個(gè)，可是叫小紅？”
墜兒笑了：“她是叫小紅，你問她作什么？”
賈蕓笑笑：“不作什么，順便問問。我聽說她前兒天丟了一塊手帕？”
墜兒：“對，她問過我好幾遍了，說我要替她找著了，她還謝我呢。”
賈蕓：“我倒揀了一塊?！?/p>
墜兒一拍手：“好二爺，你既揀了，給我吧，我看她拿什么謝我?！?/p>
賈蕓見四周無人，便從袖子里拿出兩方手帕，想了想，把那方紅的又掖進(jìn)袖中，把自己那方淡綠的手帕遞給墜兒：“我給是給你，你若得了她的謝禮，可不許瞞著我?！?/p>
墜兒高興地接過來，一個(gè)勁兒點(diǎn)頭。
49 大觀園滴翠亭畔
一雙玉色蝴蝶，大如團(tuán)扇，一上一下迎風(fēng)翩躚。
寶釵躡手躡腳地從袖中取出扇子，向在草地上飛舞的一雙玉色蝴蝶撲來。
玉色蝴蝶忽起忽落，寶釵一撲再撲總是撲不住。那雙蝴蝶似乎有意和她玩耍，引逗著她緊緊跟著，一直來到滴翠亭畔，累得寶釵香汗琳漓，嬌喘細(xì)細(xì)，眼看著那雙蝴蝶翩翩飛過河去……
寶釵喘了一口氣，收起扇子，剛要往回走，忽聽滴翠亭內(nèi)透過雕鏤槅子的窗紙傳出說話的聲音。寶釵悄悄湊近幾步聽……
亭子里傳出墜兒的聲音：“你瞧瞧這手帕子，果真是你丟的那塊，你就拿著；要不是，我就還給蕓二爺去。”傳出小紅的聲音：“可不正是我那塊！快拿來給我吧?！?/p>
寶釵聽著皺了一下眉，又悄悄湊近一步，細(xì)聽。
傳出墜兒的聲音：“那你拿什么謝我呢？難道白給你尋來了？”
傳出小紅的聲音：“我既然許了謝你，自然不哄你?！?/p>
傳出墜兒的聲音：“還有那個(gè)揀帕子的蕓二爺，你就不拿什么謝謝他？”
傳出小紅的聲音：“你別胡說，他是個(gè)爺們家，揀了我們的東西自然該還的。叫我拿什么謝他呢？”
傳出墜兒的聲音：“你不謝他，叫我怎么回他呢？他再三再四地和我說，若沒謝的，不許我給你呢。”
寶釵驚異地睜大眼睛，又側(cè)耳細(xì)聽……
50 滴翠亭內(nèi)
小紅把一方淡綠色的手帕小心地揣進(jìn)懷里，又從袖子里拿出一塊粉紅色的手帕：“也罷，拿我這個(gè)給他，就算謝他的吧。”剛把手帕遞給墜兒，又收回來：“你要告訴別人呢？你起個(gè)誓來?！?/p>
墜兒指著自己的舌頭：“我要告訴一個(gè)人，就讓我舌頭上長個(gè)疔，日后不得好死！”
小紅把粉紅手帕塞進(jìn)墜兒懷里，并向她耳語……
51 滴翠亭外
寶釵點(diǎn)頭思忖……
亭子里傳出小紅的聲音：“哎呀！咱們只顧說話，外頭有人聽見呢？我把這槅子都推開……”
寶釵急忙左右看，見無躲藏處，抬腳要走，又忽聽“咯吱”一聲，槅子被推開了，便立即放重腳步笑著叫：“顰兒，我看你往哪兒藏！”一面說一面裝作往前追。
站在窗內(nèi)的小紅和墜兒嚇得愣住。
寶釵笑嘻嘻地問：“你們把林姑娘藏哪里了？”
墜兒：“沒見林姑娘來。”
寶釵：“才我看她蹲在這兒弄水，朝東一繞就不見了，別是藏在這里頭了?！闭f著走進(jìn)亭來故意看了看，抽身就走：“一定是鉆進(jìn)山洞里去了，踩上蛇，咬她一口就好了。”說著漸漸才走遠(yuǎn)。
小紅臉都嚇白了，拉著墜兒：“了不得了！林姑娘一定聽去了。”
墜兒半天不言語。
小紅拉著墜兒的衣襟：“這可怎么好呢！”
墜兒干脆地：“就是聽了，管誰筋疼！各人干各人的就完了！”
小紅細(xì)分析著：“若是寶姑娘聽見還倒罷了；林姑娘愛刻薄人，心里又細(xì)，她聽見了，走露點(diǎn)風(fēng)聲，可怎么辦呢？”
剛說到這里，只見文官、香菱、司棋、侍書等人笑著說著走上亭子來，小紅和墜兒便混進(jìn)她們之中說著鬧著……
遠(yuǎn)處，鳳姐站在山坡上向這邊招手。
小紅一眼瞧見，拋下眾人，向鳳姐跑去。
鳳姐見站在眼前的小紅生得干凈俏麗，便喜歡地笑了：“你是哪位房里的？”
小紅：“寶二爺房里的?！?/p>
鳳姐：“你到我們家去一趟，告訴你平姐姐：外頭屋里桌子上汝窯盤子架兒底下放著一卷銀子，那是一百六十兩，給繡匠的工價(jià)，等張材家的來當(dāng)面稱給她。再里頭床頭有個(gè)小荷包，你拿來給我?！?/p>
小紅清脆地“哎”了一聲，撤身跑走。
52 沁芳橋
小紅跑過沁芳橋，急急向院門走去……
53 稻香村
鳳姐由兩個(gè)丫頭陪著，走進(jìn)稻香村……
54 滴翠亭畔
司棋從一個(gè)山洞里出來，站著系裙子。
小紅拿著一個(gè)荷包走來：“姐姐，知不知道二奶奶哪兒去了？”
司棋搖頭：“不知道?！?/p>
迎春和探春俯在石欄桿上看池里的魚。
小紅上來問：“姑娘們可看見二奶奶了？”
探春回頭：“往你大奶奶院子里找去?！?/p>
小紅轉(zhuǎn)身剛走了不遠(yuǎn)，迎頭晴雯、綺霞、碧痕、紫鵑、麝月、侍書、入畫、鶯兒等一群人走過來。
晴雯一見小紅，就申斥：“你就瘋吧！院子里花也不澆，雀兒也不喂，茶爐子也不燒，就在外頭逛！”
小紅辯解：“昨兒寶二爺說了，今兒不用澆花，過一天澆一回，我喂雀兒的時(shí)候，姐姐還睡覺呢?！?/p>
碧痕：“茶爐子呢？”
小紅：“燒茶爐子今兒不該我的班，有茶沒茶別問我。”
綺霞：“你們聽聽她的嘴，別說了，讓她逛去吧！”
小紅：“你們問問我逛了沒有？二奶奶才使喚我傳話取東西去的。”說著將荷包舉起給她們看了看，又繼續(xù)往前走。
晴雯回頭冷笑：“怪不呢！原來爬高枝兒去了，興得連名兒姓兒都忘了。有本事今兒就出了這園子，長長遠(yuǎn)遠(yuǎn)地攀在高枝上，我才佩服！”
小紅聽了，想說什么，又立即咬住嘴唇，含著兩眼淚水，一徑去了。
55 稻香村李紈房內(nèi)
李紈：“你剛好，不在家養(yǎng)養(yǎng)身子，跑園子里來干什么！”
鳳姐：“怪悶的，今兒來散散心。我也就是這么個(gè)享不了福的命……”
小紅走進(jìn)來：“大奶奶，二奶奶！”
鳳姐看她笑笑：“這么快就回來了？”
小紅：“平姐姐說，奶奶剛出來，她就把銀子稱給張材家的拿去了。”說著將荷包遞上去：“平姐姐叫我回奶奶：旺兒進(jìn)來討奶奶的示下，好往那家子去。平姐姐就按奶奶的主意打發(fā)他去了。”
鳳姐笑問：“她怎么說的？”
小紅流利清楚、干脆地：“平姐姐說：我們奶奶問這里奶奶好。原是我們二爺不在家，雖然遲了兩天，只管請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們奶奶還會(huì)了五奶奶來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兒打發(fā)人來說，舅奶奶帶了信來了，問奶奶好。還要和這里的奶奶尋兩丸延年神驗(yàn)萬全丹。若有了，奶奶打發(fā)人來，只管送在我們奶奶這里。明兒有人去，就順路給那邊舅奶奶帶去?！?/p>
李紈笑著：“哎喲喲，這丫頭好麻利的嘴！什么'爺爺’'奶奶’一大堆，我可聽不懂了?！?/p>
鳳姐笑著：“怨不得你不懂，這是四五門子的話呢。”又向小紅：“好孩子，難為你說得齊全，不象她們一說話扭扭捏捏象蚊子似的?！?/p>
李紋：“難道都象你這個(gè)破落戶才好？”
鳳姐對小紅：“你明兒伏侍我去吧，我認(rèn)你作女兒，我一調(diào)理你就有出息了?！?/p>
小紅噗哧一笑。
鳳姐：“你笑什么？你說我年輕，就作你媽了？”
小紅：“我不是笑這個(gè)。我笑奶奶認(rèn)錯(cuò)輩數(shù)了，我媽才是奶奶的女兒呢?！?/p>
鳳姐：“誰是你媽？”
李紈：“你不認(rèn)得她？她是林之孝的閨女小紅?！?/p>
鳳姐十分詫異：“哦！原來是他的丫頭。林之孝兩口子都是錐子扎不出一聲來的，一個(gè)天聾，一個(gè)地啞，沒承想養(yǎng)出這么個(gè)憐俐丫頭來。你十幾了？”
小紅：“十七了?！?/p>
鳳姐：“叫你跟我去，你愿意不愿意？”
小紅：“愿意不愿意，我也不好說。只是跟著奶奶，我們也學(xué)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事小情也見識見識。”
玉釧進(jìn)來：“二奶奶，太太打發(fā)我來請過去一下?！?/p>
鳳姐下地出門，李紈和小紅也隨著走出。
56 蜂腰橋
鳳姐同小紅，玉釧走上蜂腰橋。
鳳姐回身對小紅：“你回去吧，明兒我就和寶玉說，拿個(gè)人把你換過去?！?/p>
小紅站住笑嘻嘻地點(diǎn)頭。
看著鳳姐轉(zhuǎn)過一座假山，小紅回身就跑。忽然那塊淡綠色的手帕落在地上，她趕緊回身揀起來，臉上露出甜美的笑容，繼而又轉(zhuǎn)入沉思，一蹲身坐在橋欄桿上，托著那方手帕看著看著，滴出兩滴清淚來，一下把手帕捂在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