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舊夢
(2012-04-30)
秦 淮 舊 夢
江南有許多的橋,大大小小不計其數(shù),有叫斷橋的、有叫長橋的、有叫春波橋的、有叫楓橋的、還有叫文德橋的……
正所謂:斷橋不斷,長橋不長,春波橋是傷心處,楓橋夜泊聽鐘聲,文德橋畔說文德。
喜歡橋是因為每一座橋背后都有一個故事,因為這些故事這橋變得如此浪漫動人。喜歡橋不是因為橋本身,而是過橋時想起的那些故事,那些舊夢,宛如置身經(jīng)過一般的著迷著,所以橋成為人心中的一個夢,無論它是悲是喜都是心里一道難以抹滅的風(fēng)景。
落紅如水流,繁花鳥驚飛。
唱一曲鶯鶯燕燕柳柳綠綠,花紅幾番已物是人非,她可還在那里?在那里依舊是風(fēng)情無限,依舊斜臥欄軒拂袖笑紅塵呢?
那一年,他一貧如洗,一身家當(dāng)也不過是一件單薄的素衣,他眉清目秀才華風(fēng)流,卻奈何名落孫山。
走出秦淮應(yīng)考的貢院,見到橋?qū)γ娴乃写岸?,玉指如蘭,她用香帕掩著半邊芙蓉顏,雙唇嬌艷如花紅,眉目淺濃間她沖他柔情一笑,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伏在欄軒上招攬客人的女子都咯咯笑著,沖他喊——窮書生,上來啊!
他苦苦一笑,搖頭離去……
孤獨的身影淹沒在秦淮的夜色里,那些明媚的燈火浮動在秀麗的水面上,倒影著的是幻淼的燈火,泛動著的是情竇初開的浮華,他明白名落孫山他只不過是一介書生,布衣寒裳又哪有機(jī)會過得那橋去呢?
一直以來秦淮邊都流傳著一句話:君子不過橋,過橋非君子。如真是君子就該一心只讀圣賢書,莫管窗外那些脂粉艷俗。
橋?qū)Π兜娜擞质橇硪环跋?,依舊是鶯鶯燕燕醉生夢死,仿佛到了溫柔鄉(xiāng)一般,在胭脂美色間,在金錢的流光中,在眉目傳情里,也在酒水的醉夢中,笑著醉著。
他們不談?wù)搻酆?,因為愛恨都不長久,多少山盟都化煙云逝,只是把酒添歡付笑談。只愿長醉這溫柔鄉(xiāng)把酒言歡,詩詞歌賦間云里來霧里去,歌舞升平中醉生夢死一場,哪怕這就兒就是那英雄塚。
造化弄人貢院的旁邊偏偏就是這妓院,兩岸只有一水之隔,而這文德橋就在中間。于是這橋便成了一座考驗君子與否的橋,堪稱奈何橋,對岸的美色也成了那開在黃泉路上的彼岸花,那酒也是那孟婆湯。
有些人過去了,有些人沒有過去,有些人游離在兩岸間,瘋瘋癲癲癡癡傻傻,笑人生也笑這俗世,欲望和貪念,嗔怒和怨恨,所有的紛紛擾擾之下,卻唯獨只有這秦淮河的水依舊在靜默的流淌著。
有人說秦淮的水是多情的,是有脂粉香味的,夜色中的秦淮河是那么的妖嬈,有點妖氣、有點邪氣,更透露著幾許迷人的艷麗,不過流淌的水也是會變的,有時也是那么的無情。
有人說秦淮的燈火總有點纏綿的味道,燈火明暗間你看不穿那些曖昧的眼,猜不出誰的真情和假意來,煙波浩渺只能把春夢付水流。
如今這文德橋還是文德橋,明月依舊癡癡的眷顧著這兒,可惜那推窗望月的人已經(jīng)不在,那笑魘如花的女子,那風(fēng)流才情的男子已經(jīng)隨著這河水而去,一路追隨著他們心中的秦淮夢悠悠而去了……
那時秦淮河畔的女子是不輕易出門的,等到黃昏的時候才起來坐慵懶梳妝,她們戴清晨買好的白芍藥、紅月季……熏的是鮮艷濃郁的桂花、蔥翠幽香的茉莉,身上穿的羅衫是江南最好的綢緞,手中拂的是輕如蟬翼的繡帕,那帕上不繡花也不繡鳥兒,繡的是風(fēng)流才俊儒雅的文采,臉上抹的是細(xì)膩的白粉,畫的是宛如雨后青山的黛眉,她們的雙頰染上了如沐春光的桃紅,唇上點的是金陵最好的胭脂膏。
香如蘭、笑如煙、行如柳、坐如云、臥如水。
那眼角那眉梢,一顰一笑都是萬種風(fēng)流,那才情那文采,字字句句都顯風(fēng)華絕代。她們半抿朱唇含笑如煙,百媚千姿打動著一個個過往的路人。
她們的心中明白自己是秦淮河畔的一道綺麗風(fēng)景,在如花般青春的年紀(jì)染紅枝頭,怒放如春。她們縱使千帆過盡但心底仍有一位才俊,心中都有一首動人的詩詞,然而這些附庸風(fēng)雅的才子卻不是她們終身托靠的喬木,只有那些能高中的人才是她們的將來。在他們一貧如洗的時候,她們就將春夢按放在了他們的心底,只為了等一個人,一個有情郎,一個能給她美好前程的男子來帶她離開。
她亦笑,醉后面如桃紅,可她的心卻很痛很痛,宛如空谷幽蘭獨自孤芳。曾經(jīng)她也像姐妹們那樣想把終身托付給一位男子,可惜他卻辜負(fù)了她,只因為她是一個青樓的女子,一個煙花之地的女子,一個被稱為紅顏禍水的女人。
她不哭,因為她明白倘若她是個男子一定會和他們一樣寒窗苦讀,求取錦繡榮華??伤皇牵鷣砭褪且粋€女子,一個弱風(fēng)拂柳般的女子,這般無奈的人生,作弄人的命運,叫她認(rèn)了命。
她推開窗看著那夜色中緩緩升起的明月,用手撫摸過自己的臉頰,歲月不饒人,美人總有遲暮的一天,到時候誰還會為她的容顏而失魂落魄?還會有誰在乎她的一喜一怒、一顰一笑?眼里有了淚,宛如煙波般浩淼,溶入這夜色的傷,化做腳下的流水匆匆而去。
橋?qū)Π妒沁b遙駐足觀望的舉子,一年又一年,來了去了,都帶著癡迷的眼光懷抱著美好的夢想而來,謹(jǐn)記著那句:過橋非君子,君子不過橋的誓言,心癢難耐的觀望著她們。
她們不屑的嘲笑著,看他們一個個都宛如塵世上最傻最笨的呆子,然后輕輕晃動著手中的香帕,故作挑釁的高喊著:過來??!過來啊!
這戲言似嘲笑又似誘惑,香帕拂面笑如鶯啼,腰肢顫顫宛如風(fēng)中搖擺的花朵。
她們讓人相信這是等了千年的誓言,她們讓人相信此生的緣分就在這橋上,過了橋便與夢相見了,誰能夠為了她們而拋棄功名前程?又是誰為了功名前程而將她們拋棄?
造化弄人,到底是誰在等著誰?誰又是誰的情或孽呢?
說不清也道不明,既然是遇見了便認(rèn)命了。舞一支傾城姿,拂一曲桃花魂,笑一出紅塵戲,溫柔鄉(xiāng)里鴛鴦夢,亦幻亦真。
這橋,這夢讓人遐想連綿。許多年過后,才子窮盡,美人遲暮,秦淮流水卻依舊,依舊帶著舊去的脂肪香味涓涓流淌,洗滌著多少情愛孽恨,最終變成了一條賦有詩韻和曖昧的河。
那是很多年前的故事了,當(dāng)時那橋還不叫文德橋,它叫'浮知’,不知道它是否也曾是位女子的名字呢?
夢之浮橋,浮生寥寥,此岸既已是荼靡,又如何能笑魘如花呢?
很多年后許多人從橋上走過,由彼岸到達(dá)此岸的,也有此岸渡往彼岸的,形形色色的人匆匆而過,終究說不上好壞,也分不清哪兒是此岸哪兒才是彼岸了。
千年不過是一夢而已,景色流年一度幽幽。
我只記得我從橋上過,看橋上的風(fēng)景,風(fēng)景依舊。
多少年后橋上看風(fēng)景的人不見了,而這橋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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