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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史卷七十一  列傳第五十九

北史卷七十一  列傳第五十九

 

  隋宗室諸王    蔡景王整 滕穆王瓚 道宣王嵩 衛(wèi)昭王爽 河間王弘 義城公處綱 離石太守子崇 文帝四王 煬帝三子
  蔡景王整,隋文帝之次弟也。文帝四弟,唯整及滕穆王瓚與帝同生,次道宣王嵩,次衛(wèi)昭王爽並異母。

  整,周明帝時以武元軍功,賜爵陳留郡公,位開府、車騎大將軍。從武帝平齊,力戰(zhàn)而死。文帝初居武元之憂,率諸弟負土為墳,人植一柏,四根鬱茂,西北一根整栽者獨黃。後因大風雨,并根失之,果終不吉。文帝作相,贈柱國、大司徒、八州刺史。及受禪,追封諡焉。

  子智積襲。又封其弟智明為高陽郡公,智才開封縣公。尋拜智積開府儀同三司,授同州刺史,儀衛(wèi)資送甚盛。

  整娶同郡尉遲綱女,生智積。開皇中,有司奏智積將葬尉太妃,帝曰:「昔幾殺我。我有同生二弟,並倚婦家勢,常憎疾我。我向之笑云:『爾既嗔我,不可與爾角嗔?!粊K云:『阿兄止倚頭額?!粫r有醫(yī)師邊隱逐勢,言我後百日當病癲。二弟私喜,以告父母。父母泣謂我曰:『爾二弟大劇,不能愛兄?!晃乙蜓裕骸阂蝗沼刑煜?,當改其姓。夫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當改之為悖。』父母許我此言。父母亡後,二弟及婦又讒我,言於晉公?!惨弧秤跁r每還,欲入門,常不喜,如見獄門。託以患氣,常鎖閤靜坐,唯食至時暫開閤。每飛言入耳,竊云:『復未邪?』當時實不可耐,羨人無兄弟。世間貧家兄弟多相愛,由相假藉;達官兄弟多相憎,爭名利故也?!?br>
  智積在同州,未嘗嬉戲游獵,聽政之暇,端坐讀書,門無私謁。有侍讀公孫尚義,山東儒士,府佐楊君英、蕭德言,並有文學,時延於坐。所設(shè)唯餅果,酒纔三酌。家有女妓,唯年節(jié)嘉慶奏於太妃前。始,文帝龍潛時,與景王不睦,太妃尉氏又與獨孤皇后不相諧,以是智積常懷危懼,每自貶損。帝亦以是哀憐之。人或勸智積為產(chǎn)業(yè),智積曰:「昔平原露朽財帛,苦其多也。吾幸無可露,何更營乎!」有五男,止教讀論語、孝經(jīng)而已,亦不令交通賓客?;騿柶涔?,智積曰:「恐兒子有才能以致禍也?!归_皇二十年,徵還京,無他職任,闔門自守,非朝覲不出。煬帝即位,滕王綸、衛(wèi)王集並以讒構(gòu)得罪,高陽公智明亦以交通奪爵,智積愈懼。大業(yè)三年,授弘農(nóng)太守,委政僚佐,清靜自居。

  及楊玄感作逆,自東都引軍而西,智積謂官屬曰:「玄感欲西圖關(guān)中,若成其計,則根本固矣。當以計縻之,使不得進。不出一旬,自可禽耳?!鼓诵熊娭脸窍拢欠e登陴詈辱之,玄感怒甚,留攻之。城門為賊所燒,智積乃更益火,賊不得入。數(shù)日,宇文述等軍至,合擊破之。尋拜宗正卿。

  十二年,從駕江都,寢疾。帝時疏薄骨肉,智積每不自安,及遇患,不呼醫(yī)。臨終,謂所親曰:「吾今日始知得保首領(lǐng)沒於地矣!」時人哀之。有子道玄。

  滕穆王瓚字恒生,一名慧。仕周,以武元軍功,封竟陵郡公,尚周武帝妹順陽公主。保定四年,累遷納言。瓚貴公子,又尚公主,美姿容,好書愛士,甚有當時譽,時人號曰楊三郎。武帝甚親愛之。平齊之役,諸王咸從,留瓚居守,謂曰:「六府事殷,一以相付,朕無西顧之憂矣。」宣帝即位,遷吏部中大夫,加上儀同。

  宣帝崩,文帝入禁中,將總朝政,令廢太子勇召之。瓚素與帝不協(xié),不從,曰:「作隋國公恐不能保,何乃更為族滅事邪!」文帝作相,拜大宗伯,典修禮律,進位上柱國、邵國公。瓚見帝執(zhí)政,恐為家禍,陰有圖帝計,帝每優(yōu)容之。及受禪,立為滕王,拜雍州牧。帝數(shù)與同坐,呼為阿三。後坐事去牧,以王就第。

  瓚妃宇文氏,素與獨孤皇后不平,至是鬱鬱不得志,陰有咒詛。帝命瓚出之,瓚不忍離絕,固請。帝不得已,從之,宇文氏竟除屬籍。由是恩禮更薄。開皇十一年,從幸栗園,坐樹下,方飲酒,鼻忽流血,暴薨,時年四十四。人皆以為遇鴆。子綸嗣。

  綸字斌籀,性弘厚,美姿容,頗知鍾律。文帝受禪,封邵國公。明年,拜邵州刺史。晉王廣納妃於梁,詔綸致禮,甚為梁人所敬。

  綸以穆王故,當文帝世,每不自安。煬帝即位,尤被猜忌。綸憂懼,呼術(shù)者王琛問之?!捕宠〈鹪唬骸竿跸嗟摬环?。滕即騰也,此字足為善應(yīng)?!褂猩抽T惠恩、崛多等,頗解占候,綸每與交通,嘗令此三人為厭勝法。有人告綸怨望咒詛,帝令黃門侍郎王弘窮驗之。弘希旨奏綸厭蠱惡逆,坐當死。帝令公卿議之,司徒楊素等曰:「綸懷惡之由,積自家世。惟皇運之始,四海同心,在於孔懷,彌須協(xié)力。其先乃離阻大謀,棄同即異。父悖於前,子逆於後,為惡有將,其罪莫大。請依前科?!沟垡曰首宀蝗?,除名徙邊郡。

  大業(yè)七年,帝征遼東,綸欲上表,請從軍自效,為郡司所遏。未幾,徙珠崖。及天下大亂,為賊林仕弘逼,攜妻子竄儋耳。後歸國,封懷化縣公。尋病卒。

  綸弟坦,字文籀,初封竟陵郡公,坐綸徙長沙。

  坦弟猛,字武籀,徙衡山。

  猛弟溫,字明籀,初徙零陵。溫好學,解屬文,既而作零陵賦以自寄,其詞哀思。帝見而怒之,轉(zhuǎn)徙南海。

  溫弟詵,字弘籀,前亦徙零陵。帝以其修謹,襲封滕王,以奉穆王嗣。大業(yè)末,於江都為宇文化及所害。

  道宣王嵩,在周以武元軍功,賜爵興城公。早卒。文帝受禪,追封諡焉,以滕穆王瓚子靜襲。卒,諡曰悼。無子,以蔡王智積子世澄襲。

  衛(wèi)昭王爽字師仁,小字明達。在周以武元軍功,於襁褓中封同安郡公。六歲而武元崩,為獻皇后所養(yǎng),由是寵愛特異諸弟。年十七,為內(nèi)史上大夫?!踩澄牡蹐?zhí)政,授蒲州刺史、柱國。及受禪,立為衛(wèi)王,所生李氏為太妃。爽位雍州牧、右領(lǐng)軍大將軍,權(quán)領(lǐng)并州總管,上柱國、涼州總管。〔四〕爽美風儀,有器局,政甚有聲。大軍北伐,河間王弘、豆盧勣、竇榮定、高熲、虞慶則等分道而進,以爽為元帥,俱受爽節(jié)度。親率李充等四將出朔州,遇沙缽略可汗於白道,接戰(zhàn),大破之,沙缽略中重瘡而遁。帝大悅,賜爽真食梁安縣千戶。六年,復為元帥,步騎十五萬出合川,突厥遁逃。徵為納言。帝甚重之。

  未幾,爽疾,帝使薛榮宗視之,云眾鬼為厲。爽令左右驅(qū)逐之。居數(shù)日,有鬼物來擊榮宗,走下階而斃。其夜爽薨,年二十五。贈太尉、冀州刺史。子集嗣。

  集字文會,初封遂安王,尋襲封衛(wèi)王。煬帝時,諸侯王恩禮漸薄,猜防日甚,集憂懼,乃呼術(shù)者俞普明章醮以祈福助。有人告集咒詛,憲司希旨,鍛成其獄,奏集惡逆,坐當死。詔下其議,楊素等曰:「集密懷左道,厭蠱君親,是君父之罪人,非臣子之所赦,請論如律?!箷r滕王綸坐與相連,帝不忍加誅,除名遠徙邊郡。天下亂,不知所終。

  河間王弘字辟惡,文帝從祖弟也。祖愛敬,早卒。父元孫,少孤,隨母郭氏養(yǎng)於舅族。及武元帝與周文建義關(guān)中,元孫時在鄴,懼為齊人所誅,因假外家姓為郭氏。元孫死,齊為周滅,弘始入關(guān)。與文帝相得,帝哀之,為買田宅。

  弘性明悟,有文武幹略。數(shù)從征伐,累遷開府儀同三司。文帝為丞相,常置左右,委以心腹。帝詣周趙王宅,將及於難,弘時立於戶外,以衛(wèi)文帝。尋加上開府,賜爵永康縣公。及受禪,拜大將軍,進爵郡公。尋贈其父柱國、尚書令、河間郡公。其年,立弘為河間王,拜右衛(wèi)大將軍。尋進柱國,以行軍元帥出靈州道征突厥,大破之。拜寧州總管,進上柱國。政尚清靜,甚有恩惠。遷蒲州刺史,得以便宜從事。時河東多盜賊,弘奏為盜者百餘人,投之邊裔,州境恬然,號為良吏。每晉王廣入朝,弘輒領(lǐng)揚州總管,及王歸藩,弘復還蒲州。在州十餘年,風教大洽。煬帝嗣位,拜太子太保。歲餘,薨。大業(yè)六年,追封郇王。子慶嗣。

  慶傾曲善候時變。帝猜忌骨肉,滕王綸等皆被廢放,唯慶獲全。累遷滎陽太守,頗有政績。

  及李密據(jù)洛口倉,滎陽諸縣多應(yīng)密。慶勒兵拒守。歲餘,城中糧盡,兵勢日蹙。密遺慶書曰:「王之先世,家住山東,本姓郭氏,乃非楊族。婁敬之於漢高,殊非血胤;呂布之於董卓,良異天親。芝焚蕙歎,事不同此。江都荒湎,流宕忘歸,骨肉崩離,人神怨憤。舉烽火於驪山,諸侯莫至;浮膠船於漢水,還日未期。王獨守孤城,援絕千里,糧餱支計,僅有月餘,弊卒之多,纔盈數(shù)百。有何恃賴,欲相抗拒?求枯魚於市肆,即事非虛;因歸雁以運糧,竟知何日!止恐禍生匕首,釁發(fā)蕭牆,空以七尺之軀,懸賞千金之購,可為酸鼻者也。幸能三思,自求多福。」于時江都敗問亦至,慶得書,遂降于密,改姓為郭氏。密破,歸東都,又為楊氏,越王侗不之責也。及侗稱制,拜宗正卿。

  世充既僭偽號,降爵為郇國公,復為郭氏?!参濉呈莱湟孕峙拗?,署滎州刺史。及世充將敗,慶欲將妻同歸長安,其妻曰:「國家以妾奉箕帚於公者,欲以申厚意,結(jié)公心耳。今父叔窮迫,家國阽危,而不顧婚姻,孤負付屬,為全身之計,非妾所能責公也。妾若至長安,公家一婢耳,何用妾為!願送還東都,君之惠也?!箲c不許,其妻遂沐浴靚莊,仰藥而死。慶遂歸國,為宜州刺史、郇國公,復姓楊氏。其嫡母元太妃,年老,兩目喪明,世充斬之。

  義城公處綱,文帝族父也。生長北邊,少習騎射。在周,以軍功拜上儀同。文帝受禪,贈其父鍾葵柱國、尚書令、義城縣公,以處綱襲焉。累遷右領(lǐng)軍將軍。綱雖無才藝,而性質(zhì)直,在官強濟,亦為當時所稱。拜蒲州刺史,吏人悅之。卒於秦州總管,諡曰恭。

  弟處樂,官至洛州刺史。漢王諒反,朝廷以為二心,廢錮不齒。

  離石太守子崇,武元帝族弟也。父盆生,贈荊州刺史。子崇少好學,涉獵書記,有風儀,愛賢好士。開皇初,拜儀同,以車騎將軍恒典宿衛(wèi)。後為司門侍郎。煬帝嗣位,累遷候衛(wèi)將軍,坐事免。未幾,復檢校將軍事。從帝幸汾陽宮,子崇知突厥必為寇,屢請早還京師,不納。尋有雁門之圍。及賊退,帝怒之曰:「子崇怯懦,妄有陳請,驚動我眾心,不可居爪牙寄?!钩鰹殡x石郡太守,有能名。自是突厥屢寇邊塞,胡賊劉六兒復擁眾劫掠郡境,子崇表請兵鎮(zhèn)遏。帝復大怒,令子崇行長城。子崇行百餘里,四面路絕,不得進而歸。

  歲餘,朔方梁師都、馬邑劉武周等各作亂,郡中諸胡復反。子崇患之,言欲朝集,遂與心腹數(shù)百人自孟門關(guān)將還京師。遇道路隔絕,退歸離石。左右聞太原兵起,不復入城,各叛去。子崇悉收叛者父兄斬之。後數(shù)日,義兵至,城中應(yīng)之。城陷,為讎家所殺。

  文帝五男,皆文獻皇后所生。長曰房陵王勇,次煬帝,次秦孝王俊,次庶人秀,次庶人諒。

  房陵王勇,小名睍地伐。周世以武元軍功,封博平縣侯。及文帝輔政,立為世子,拜大將軍、左司衛(wèi),封長寧郡公。出為洛州總管、東京少冢宰,總統(tǒng)舊齊之地。後徵還京師,進上柱國、大司馬,領(lǐng)內(nèi)史御正,諸禁衛(wèi)皆屬焉。文帝受禪,立為皇太子,軍國政事及尚書奏死罪已下,皆令勇參決?!擦?br>
  帝以山東人多流冗,遣使案檢,又欲徙人北實邊塞。勇上書諫,以為「戀土懷舊,人之本情,波迸流離,蓋不獲已。有齊之末,主闇時昏,周平東夏,繼以威虐,人不堪命,致有逃亡,非厭家鄉(xiāng),願為羈旅。若假以數(shù)歲,沐浴皇風,逃竄之徒,自然歸本。雖北夷犯邊,令所在嚴固,何待遷配,以致勞擾」?上覽而嘉之。時晉王廣亦表言不可,帝遂止。是後時政不便,多所損益,帝每納之。

  帝常從容謂群臣曰:「前世皇王,溺於嬖幸,廢立之所由生。朕傍無姬侍,五子同母,可謂真兄弟也。豈若前代,多諸內(nèi)寵,孽子忿爭,為亡國之道邪!」

  勇頗好學,解屬詞賦,性寬仁和厚,率意任情,無矯飾之行。引明克讓、姚察、陸開明等為之賓友?!财摺秤聡L文飾蜀鎧,帝見而不悅,恐致奢侈之漸,因誡之曰:「我歷觀前代帝王,未有奢華而能長久者。汝當儲后,若不上稱帝心,下合人意,何以承宗廟之重,居兆人之上?吾昔衣服,各留一物,時復看以自警戒。又擬分賜汝兄弟??秩暌越袢栈侍又模魰r之事,故令高熲賜汝我舊所帶刀子一枚,并葅醬一合,汝昔作上士時所常食如此。若存憶前事,應(yīng)知我心?!?br>
  後經(jīng)冬至,百官朝勇,勇張樂受賀。帝知之,問朝臣:「近聞至節(jié),內(nèi)外百官相率朝東宮,是何禮也?」太常少卿辛亶對曰:「於東宮是賀,不得言朝?!沟墼唬骸父墓?jié)稱賀,正可三數(shù)十人,逐情各去。何因有司徵召,一朝普集,太子法服設(shè)樂以待之?東宮如此,殊乖禮制。」乃下詔曰:「皇太子雖居上嗣,義兼臣子,而諸方岳牧正冬朝賀,任土作貢,別上東宮。事非典則,宜悉停斷?!?br>
  自此恩寵始衰,漸生疑阻。時帝令選強宗入上臺宿衛(wèi),〔八〕高熲奏:「若盡取強者,恐東宮宿衛(wèi)太劣?!沟圩魃唬骸肝矣袝r行動,宿衛(wèi)須得雄毅。太子毓德東宮,左右何須強武?如我商量,〔九〕恒於交番之日,分向東宮上下,團伍不別,豈非好事邪?我熟見前代,公不須仍踵舊風!」蓋疑熲男尚勇女,形於此言,以防之。

  勇多內(nèi)寵,昭訓雲(yún)氏嬖幸,禮匹於嫡。而妃元氏無寵,嘗遇心疾,二日而薨。獻皇后意有他故,甚責望勇。又自妃薨,雲(yún)昭訓專擅內(nèi)政,后彌不平,頗求勇罪過。晉王廣知之,彌自矯飾,姬妾恒備員數(shù),唯與蕭妃居處?;屎笥墒潜∮?,愈稱晉王德行。後晉王來朝,車馬侍從,皆為儉素,接朝臣,禮極卑屈,聲名籍甚,冠於諸王。臨還揚州,入內(nèi)辭皇后,因哽咽流涕,伏不能興?;屎筱黄?,相對歔欷。王曰:「臣性識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愛東宮,恒畜盛怒,欲加屠陷。每恐讒譖出於杼軸,〔一0〕鴆毒遇於盃杓。」皇后忿然曰:「睍地伐漸不可耐,我為伊索得元家女,望隆基業(yè),竟不聞作夫妻,專寵阿雲(yún),有如許豚犬。前新婦本無病痛,忽爾暴亡,遣人投藥,致此夭逝。事已如此,我亦不窮。何因復於汝處發(fā)如此意?我在尚爾,我死後當魚肉汝乎?每思東宮竟無正嫡,至尊千秋萬歲後,遣汝等兄弟向阿雲(yún)兒前再拜問訊,此是幾許大苦痛邪!」晉王又拜,嗚咽不能止,皇后亦悲不自勝。

  此別之後,知皇后意移,始構(gòu)奪宗之計。因引張衡定策,遣褒公宇文述深交楊約,令喻旨於越公素,具言皇后此語。素瞿然曰:「但不知皇后如何?但如所言,吾又何為者!」後數(shù)日,素入侍宴,微稱晉王孝悌恭儉有禮,用此揣皇后意。后泣曰:「公言是也。我兒大孝順,每聞至尊及我遣內(nèi)使到,必迎於境首。又其新婦亦大可憐,我使婢去,常與同寢共食。豈如睍地伐共阿雲(yún)相對而坐,終日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憐阿{麻女}者,嘗恐暗地殺之?!顾丶戎?,盛言太子不才?;屎笏爝z素金,始有廢立之意。

  勇頗知其謀,憂懼,計無所出。聞新豐人王輔賢能占候,召而問之。輔賢曰:「白虹貫東宮門,太白襲月,皇太子廢退象也?!挂糟~鐵五兵造諸厭勝。又於後園內(nèi)作庶人村,屋宇卑陋,太子時於中寢息,布衣草褥,冀以當之。帝知其不安,在仁壽宮,使楊素觀勇。素至東宮,偃息未入,勇束帶待之,故亦不進以怒勇,勇銜之,形於言色。素還,言勇怨望,恐有他變。帝甚疑之?;屎笥智踩怂乓棖|宮,纖介事皆聞奏,因加媒糱,構(gòu)成其罪。帝惑之,遂疏忌勇。迺於玄武門達至德門量置人候,以伺動靜,皆隨事奏聞。又東宮宿衛(wèi)人,〔一一〕侍官已上,名籍悉令屬諸衛(wèi)府,有健兒者咸屏去之。

  晉王又令段達私貨東宮幸臣姬威,令取太子消息,密告楊素。於是內(nèi)外諠謗,過失日聞。段達脅姬威曰:「東宮罪過,主上皆已知之。已奉密詔,定當廢立。君能告之,則大富貴。」威遂許諾。

  開皇二十年,〔一二〕車駕至自仁壽宮,御大興殿,〔一三〕謂侍臣曰:「我新還京師,進開懷歡樂,不知何意,翻悒然愁苦?!估舨可袝:雽υ唬骸赣沙嫉炔环Q職,故至尊憂勞?!沟奂葦?shù)聞讒譖,疑朝臣具委,故有斯問,冀聞太子之愆。弘既此對,大乖本指。帝因作色謂東宮官屬曰:「仁壽宮去此不遠,令我每還京師,嚴備如入敵國。我為患利,不脫衣臥。夜欲得近廁,故在後房??钟畜@急,還就前殿。豈非爾輩欲壞我家國邪!」乃執(zhí)唐令則等數(shù)人,付所司訊鞫。令楊素陳東宮事狀,以告近臣。素顯言之曰:「奉敕向京,令皇太子檢校劉居士餘黨。太子忿然作色,肉戰(zhàn)淚下,云:『居士黨已盡,遣我何處窮討?爾作右僕射,受委自求,何關(guān)我事!』又云:『昔大事不遂,我先被誅?!惨凰摹辰褡魈熳?,竟乃令我不如弟,一事已上,不得自由?!灰蜷L歎回視云:『我大覺身妨!』又云:『諸王皆得奴,獨不與我!』乃向西北奮頭,喃喃細語?!沟墼唬骸复藘翰豢俺兴镁靡印;屎蠛銊裎覐U,我以布素時生,復長子,望其漸改,隱忍至今。勇昔從南兗州來,語衛(wèi)王曰:『阿孃不與我一好婦女,亦是可恨?!灰蛑富屎笫虄涸唬骸航晕椅??!淮搜詭自S異事!其婦初亡,即以斗帳安餘老嫗。新婦初亡,我深疑使馬嗣明藥殺。我曾責之,便懟曰:『會當殺元孝矩。』此欲害我而遷怒耳。初,長寧誕育,朕與皇后共抱養(yǎng)之,自懷彼此,連遣來索。且雲(yún)定興女,在外私合而生,想此由來,何必是其體胤?昔晉太子取屠家女,其兒即好屠割。今儻非類,便亂宗祏。又劉金驎,佞人也,呼定興作家翁。定興愚人,受其此語。我前解金驎者,為其此事。勇昔在宮,引曹妙達共定興女同宴,妙達在外云:『我今得勸妃酒?!恢币云渲T子偏庶,畏人不服,故逆縱之,欲收天下望耳。我雖德慚堯舜,終不以萬姓付不肖子。我恒畏其加害,如防大敵,今欲廢之,以安天下?!?br>
  左衛(wèi)大將軍元旻諫曰:「廢立大事,天子無貳言,詔旨若行,後悔無及。讒言罔極,惟陛下察之?!箷F辭直爭強,〔一五〕聲色俱厲,帝不答。

  時姬威又表告太子非法,帝使威盡言。威對曰:「皇太子由來共臣語,唯意在驕奢,欲得樊川以至散關(guān),總規(guī)為苑。兼云:『昔漢武將起上林苑,東方朔諫,賜朔黃金百斤,幾許可笑!我實無金輒賜此等。若有諫者,正當斬之,不過殺百許人,自然永息?!磺疤K孝慈解左衛(wèi)率,皇太子奮髯揚肘曰:『大丈夫當有一日,終不忘之,決當快意?!挥謱m內(nèi)所須,尚書多執(zhí)法不與,便怒曰:『僕射已下五人,會展三人腳,便使知慢我之禍?!挥朱对穬?nèi)築一小城,春夏秋冬作役不輟,營起亭殿,朝造夕改。每云:『至尊嗔我多側(cè)庶,高緯、陳叔寶豈是孽子乎?』嘗令師姥卜吉兇,語臣曰:『至尊忌在十八年,此期促矣?!弧沟坫辉唬骸刚l非父母生,乃至於此!我有舊使婦女,令看東宮,奏云:『勿令廣平王至皇太子處。東宮憎婦,亦廣平王教之。』元贊亦知其陰惡,勸我於左藏東加置兩隊。初平陳後,宮人好者悉配春坊,如聞不知厭足,於外更有求訪。朕近覽齊書,見高歡縱其兒子,不勝忿憤,安可效尤!」於是勇及諸子皆被禁錮,部分收其黨與。楊素舞文鍛鍊,以成其獄。勇由是遂敗。

  居數(shù)日,有司承素意,奏「元旻身備宿衛(wèi),常曲事於勇,情有附託。在仁壽宮,裴弘將勇書於朝堂與旻,題封云,勿令人見」。帝曰:「朕在仁壽宮,有纖小事,東宮必知,疾於驛馬,怪之甚久,豈非此徒邪?」遣武士執(zhí)旻及弘付法。

  先是,勇嘗於仁壽宮參起居還,塗中見一枯槐樹,根幹蟠錯,大且五六圍,顧左右曰:「此堪作何器用?」或?qū)υ唬骸腹呕庇瓤叭』稹!褂跁r衛(wèi)士皆佩火燧,勇因令匠者造數(shù)千枚,欲以分賜左右。至是,獲於庫。又藥藏局貯艾數(shù)斛,亦搜得之。大將為怪,以問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別有所在。比令長寧王已下,詣仁壽宮還,每常急行,一宿便至。恒飼馬千匹,云徑往捉城門,自然餓死。」素以威言詰勇,勇不服曰:「竊聞公家馬數(shù)萬匹,勇忝備位太子,有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發(fā)泄東宮服玩似加琱飾者,悉陳於庭,以示文帝群官,為太子罪。帝曰:「前簿王世積,得婦女領(lǐng)巾,狀似矟幡,當時遍示百官,欲以為戒。今我兒乃自為之。領(lǐng)巾為矟幡,此是服妖?!故箤⒅T物示勇以詰之?;屎笥重熤?。帝使使問勇,勇不服。

  太史令袁充進曰:「臣觀天文,皇太子當廢?!股显唬骸感缶靡娨印!谷撼紵o敢言者。於是使人召勇。勇見使者,驚曰:「得無殺我邪?」帝戎服陳兵,御武德殿,集百官立於東面,諸親立於西面,引勇及諸子列於殿庭。命薛道衡宣詔廢勇及其男女為王、公主者並為庶人。命道衡謂勇曰:「爾之罪惡,人神所棄,欲求不廢,其可得邪!」勇再拜曰:「臣合尸之都巿,為將來鑒誡。幸蒙哀憐,得全性命?!寡援?,泣下流襟,既而舞蹈而去。左右莫不憫默。

  又下詔:「左衛(wèi)大將軍元旻,任掌禁兵,委以心膂,乃包藏姦伏,離間君親,崇長厲階,最為魁首。太子左庶子唐令則,策名儲貳,位長宮僚,諂曲取容,音技自進,躬執(zhí)樂器,親教內(nèi)人,贊成驕侈,導引非法。太子家令鄒文騰,專行左道,偏被親昵,占問國家,希覬災禍。左衛(wèi)率司馬夏侯福,內(nèi)事諂諛,外作威勢,陵侮上下,褻濁宮闈。典膳監(jiān)元淹,謬陳愛憎,開示怨隙,進引妖巫,營事厭禱。前吏部侍郎蕭子寶,往居省閣,舊非宮臣,進畫姦謀,要射榮利。前主璽下士何竦,假託玄象,妄說妖怪,志圖禍亂,心在速發(fā);兼諸奇服,皆竦規(guī)模,增長驕奢,糜費百姓。此之七人,為害斯甚,並處斬刑,妻妾子孫皆沒官。車騎將軍閻毗、東郡公崔君綽、游騎尉沈福寶、瀛州人章仇太翼等四人,所為之事,並是悖逆,論其狀跡,罪合極刑。但未能盡戮,並特免死,各決杖一百,身及妻子資財田宅悉沒官。副將作大匠高龍叉,預追番丁,輒配東宮使役,營造亭舍,進入春坊;率更令晉文建、通直散騎侍郎判司農(nóng)少卿事元衡,料度之外,私自出給,虛破丁功,擅割園地。並處自盡?!轨妒羌汗儆趶V陽門外,宣詔以戮之。乃移勇於內(nèi)史省,給五品料食。立晉王廣為皇太子,仍以勇付之,復囚於東宮。賜楊素物三千段,元冑、楊約並千段,楊難敵五百段,皆鞫勇之功賞也。

  時文林郎楊孝政上書諫,言:「皇太子為小人所誤,不宜廢黜。」帝怒,撻其胸。尋而貝州長史裴肅表稱「庶人罪黜已久,當克己自新,請封一小國」。帝知勇黜不允天下情,乃徵肅入朝,具陳廢立意。

  時勇自以廢非其罪,頻請見上,面申冤屈。皇太子遏不得聞。勇於是升樹叫,聞於帝,冀得引見。楊素因奏言:「勇情志昏亂,又癲鬼所著,不可復收?!沟垡詾槿?,卒不得見。

  帝遇疾於仁壽宮,皇太子入侍醫(yī),姦亂事聞於帝。帝抵床曰:「枉廢我兒!」遣追勇。未及發(fā)使而崩,祕不發(fā)喪。遽收柳述、元巖,繫大理獄,偽敕賜庶人死。追封房陵王,不為立嗣。

  勇有十男:雲(yún)昭訓生長寧王儼、平原王裕、安城王筠。高良娣生安平王嶷、襄城王恪。王良媛生高陽王該、建安王韶。成姬生潁川王煚。後宮生孝實、孝範。

  初,儼誕,帝聞之曰:「此乃皇太孫,何乃生不得地!」雲(yún)定興奏曰:「天生龍種,所以因雲(yún)而出?!箷r人以為敏對。六歲,封長寧郡王。勇敗,亦坐廢。上表求宿衛(wèi),辭情哀切,帝覽之惻然。楊素進曰:「伏願聖心同於螫手,不宜留意?!篃圹`祚,儼常從行,遇鴆卒。諸弟分徙嶺外,皆敕殺之。

  秦王俊字阿祇。開皇元年,立為秦王。二年,拜上柱國、河南道行臺尚書令、洛州刺史,時年十二。加右武衛(wèi)大將軍,〔一六〕領(lǐng)關(guān)東兵。三年,遷秦州總管,隴右諸州盡隸焉??∪仕〈葠?,崇敬佛道,請為沙門,不許。六年,遷山南道行臺尚書令。伐陳之役,為山南道行軍元帥,督三十總管,水陸十餘萬,屯漢口,為上流節(jié)度。尋授揚州總管、四十四州諸軍事,鎮(zhèn)廣陵。轉(zhuǎn)并州總管、二十四州諸軍事。

  初,頗有令問,文帝聞而大悅。後漸奢侈,違犯制度,出錢求息。帝遣按其事,與相連坐者百餘人。於是盛修宮室,〔一七〕窮極侈麗。俊有巧思,每親運斤斧,工巧之器,飾以珠玉。為妃作七寶冪籬,重不可戴,以馬負之而行。徵役無已。置渾天儀、測景表。又為水殿,香塗粉壁,玉砌金階,梁柱楣棟之間,周以明鏡,間以寶珠,極瑩飾之美。每與賓客伎女絃歌於上。

  俊頗好內(nèi),妃崔氏性妒,甚不平之,遂於瓜中進毒??∮墒怯黾玻邕€京師。以俊奢縱,免官,以王就第。左武衛(wèi)將軍劉昇諫曰:「秦王非有他過,但費官物、營廨舍而已。臣謂可容?!沟墼唬骸阜ú豢蛇`?!箷N固諫,帝忿然作色,昇乃止。楊素復進諫,以秦王過不應(yīng)至此。帝曰:「我是五兒之父,非兆人之父。若如公意,何不別制天子兒律!以周公為人,尚誅管、蔡。我誠不及周公遠矣,安能虧法乎!」卒不許。

  俊疾篤,含銀,銀色變,以為遇蠱。未能起,遣使奉表陳謝。帝責以失德。大都督皇甫統(tǒng)上表請復王官,不許。歲餘,以疾篤,復拜上柱國。二十年六月,薨於秦邸。帝哭之數(shù)聲而已,曰:「晉王前送一鹿,我令作脯,擬賜秦王。今亡,可置靈坐之前。心已許之,不可虧信?!沟奂昂笸暎姶笾┲?、大蛷螋從枕頭出,求之不見。窮之,知妃所為也??∷鶠槌摞愇锵っ僦?。敕送終之具,務(wù)從儉約,以為後世法。王府僚佐請立碑,帝曰:「欲求名,一卷史書足矣,何用碑為!若子孫不能保家,徒與人作鎮(zhèn)石耳?!?br>
  妃崔氏以毒王故,下詔廢絕,賜死於其家。子浩,崔氏所生也。以其母譴死,遂不得立。於是以秦國官為喪主??¢L女永豐公主,年十三,遭父憂,哀慕盡禮,免喪,遂絕酒肉。每忌日,輒流涕不食。有開府王延者,性忠厚,領(lǐng)俊親信兵十餘年,俊甚禮之。及俊疾,延恒在閤下,衣不解帶??∞?,勺飲不入口者數(shù)日,羸頓骨立。帝聞憫之,賜以御藥,授驃騎將軍,典宿衛(wèi)??≡崛?,延號慟而絕。帝嗟異之,令通事舍人弔祭,詔葬延於俊墓側(cè)。

  煬帝即位,立浩為秦王,以奉孝王嗣。封浩弟湛濟北侯。後以浩為河陽都尉。楊玄感作逆之際,左翊衛(wèi)大將軍宇文述勒兵討之。至河陽,修啟於浩,浩詣述營,共相往復。有司劾浩以諸侯交通內(nèi)臣,竟坐廢免。宇文化及弒逆,立浩為帝?;皵§独桕?,北走魏縣,自僭為帝,因而害之。

  湛驍果有膽烈。大業(yè)初,為滎陽太守,坐浩免,亦為化及所害。

  庶人秀,開皇元年,立為越王。未幾,徙封於蜀,拜柱國、益州總管、二十四州諸軍事。二年,進上柱國、西南道行臺尚書令,本官如故。歲餘而罷。十二年,入為內(nèi)史令、右領(lǐng)軍大將軍。尋出鎮(zhèn)於蜀。

  秀有膽氣,容貌瑰偉,美鬚髯,多武藝,甚為朝臣所憚。帝每謂文獻皇后曰:「秀必以惡終。我在當無慮,至兄弟必反。」兵部侍郎元衡使於蜀,秀深結(jié)於衡,以左右為請。衡既還京師,請益左右,帝不許。大將軍劉噲之討西爨,帝令上開府楊武通將兵繼進。秀使嬖人萬知先為武通行軍司馬,〔一八〕帝以秀任非其人,譴責之。因謂群臣曰:「壞我法者,必在子孫。譬如猛獸,物不能害,反為毛間蟲所損食耳?!轨妒撬旆中闼y(tǒng)。

  秀漸奢侈,違犯制度,車馬被服擬於天子。及太子勇廢,秀甚不平?;侍涌中憬K為後變,陰令楊素求其罪狀而譖之。仁壽二年,徵還京師,見不與語。明日,使使切讓之?;侍蛹爸T王流涕庭謝,帝曰:「頃者俊糜費財物,我以父道訓之。今秀蠹害生靈,當以君道繩之。」乃下以法?!惨痪拧抽_府慶整諫曰:「庶人勇既廢,秦王已薨,陛下兒子無多,何至如是!蜀王性甚耿介,今被責,恐不自全?!沟鄞笈?,欲斷其舌。因謂群臣曰:「當斬秀於巿以謝百姓。」乃令楊素、蘇威、牛弘、柳述、趙綽推之。太子陰作偶人,書帝及漢王姓字,縛手釘心,令人埋之華山下,令楊素發(fā)之。又作檄文曰「逆臣賊子,專弄威柄,陛下唯守虛器,一無所知」,陳甲兵之盛,云「指期問罪」,置秀集中,因以聞奏。帝曰:「天下寧有是邪!」乃廢為庶人,幽之內(nèi)侍省,不得與妻子相見,令給獠婢二人驅(qū)使之。與連坐百餘人。

  秀既幽逼,憤懣不知所為,乃上表陳己愆,請與其愛子爪子相見,并請賜一穴,令骸骨有所。帝乃下詔數(shù)其罪曰:「汝地居臣子,情兼家國,庸蜀險要,委以鎮(zhèn)之。汝乃干紀亂常,懷惡樂禍,〈目辟〉睨二宮,佇望災釁,容納不逞,結(jié)構(gòu)異端。我有不和,汝便覘候,望我不起,便有異心。皇太子,汝兄也,次當建立,汝假託妖言,乃云不終其位。妄稱鬼怪,又道不得入宮,自言骨相非人臣,德業(yè)堪承重器。妄道清城出聖,欲己當之,詐稱益州龍見,託言吉兆。重述木易之姓,更修成都之宮,妄說禾乃之名,以當八千之運。橫生京師妖異,以證父兄之災;妄造蜀地徵祥,以符己身之籙。汝豈不欲得國家惡也?天下亂也?輒造白玉之珽,又為白羽之箭,文物服飾,豈似有君?鳩集左道,符書厭鎮(zhèn)。漢王於汝,親則弟也,乃畫其形像,題其姓名,縛手釘心,枷鎖杻械。仍云請西岳華山慈父聖母神兵九億萬騎,收楊諒魂神,閉在華山下,勿令散蕩。我之於汝,親則父也,復云請西岳華山慈父聖母,賜為開化楊堅夫妻,回心歡喜。又畫我形像,縛手撮頭,仍云請西岳神兵收楊堅魂神。如此形狀,我今不知楊諒、楊堅是汝何親也!包藏兇慝,圖謀不軌,逆臣之跡也。希父之災,以為身幸,賊子之心也。懷非分之望,肆毒心於兄,悖惡之行也。嫉妒於弟,無惡不為,無孔懷之情也。違犯制度,壞亂之極也。多殺不辜,豺狼之暴也。剝削人庶,酷虐之甚也。唯求財貨,巿井之業(yè)也。專事妖邪,頑嚚之性也。弗克負荷,不材之器也。凡此十者,滅天理,逆人倫,汝皆為之,不祥之甚也。欲免患禍,長守富貴,其可得乎!」

  後聽與其子同處。煬帝即位,禁錮如初。宇文化及之弒逆也,欲立秀為帝,群議不許。於是害之,并其諸子。

  庶人諒,字德章,一名傑,小字益錢。開皇元年,立為漢王。十二年,為雍州牧,加上柱國、右衛(wèi)大將軍,轉(zhuǎn)左衛(wèi)大將軍。十七年,出為并州總管,帝幸溫湯而送之。自山以東,至于滄海,南拒黃河,五十二州盡隸焉。特許以便宜,不拘律令。十八年,起遼東之役,以諒為行軍元帥。至遼水,師遇疾疫,不利而還。十九年,突厥犯塞,以諒為行軍元帥,竟不臨戎。文帝甚寵愛之。

  諒自以居天下精兵處,以太子讒廢,居常怏怏,陰有異圖。遂諷帝云:「突厥方強,太原即為重鎮(zhèn),宜修武備?!沟蹚闹?。於是大發(fā)工役,繕修器械,貯納於并州。招集亡命,左右私人,殆將數(shù)萬。王頍者,梁將王僧辯之子,少倜儻,有奇略,為諒諮議參軍。蕭摩訶者,陳氏舊將。二人俱不得志,每鬱鬱思亂,並為諒親善。

  及蜀王以罪廢,諒愈不自安。會文帝崩,使車騎屈突通徵之,不赴,遂發(fā)兵反??偣芩抉R皇甫誕諫,諒怒,收繫之。王頍說諒曰:「王所部將吏家屬盡在關(guān)西,若用此等,即宜長驅(qū)深入,直據(jù)京都,所謂疾雷不及掩耳。若但欲割據(jù)舊齊之地,宜任東人?!拐彶荒軐V思嬗枚?,唱言:「楊素反,將誅之?!?br>
  總管府兵曹河東裴文安說諒曰:「井陘以西,是王掌握內(nèi),山東士馬,亦為我有,宜悉發(fā)之。分遣羸兵,屯守要路,仍令隨方略地;率其精銳,直入蒲津。文安請為前鋒,王以大軍繼後,風行電擊,頓於霸上,咸陽以東可指麾而定。京師震擾,兵不暇集,上下相疑,群情離駭,我即陳兵號令,誰敢不從!旬日之間,事可定矣?!拐彺髳偂l妒乔菜鸫髮④娪喙韺⒈鎏?,以趣河陽。大將軍綦良出滏口,以趣黎陽。大將軍鄧建出井陘,〔二0〕以略燕、趙。柱國喬鍾馗出雁門。署文安為柱國,紇單貴、王聃、大將軍茹茹天保、侯莫陳惠直指京師?!捕弧澄粗疗呀虬兖N里,諒忽改圖,令紇單貴斷河橋,守蒲州,而召文安。文安至曰:「兵機詭速,本欲出其不意。王既不行,文安又返,使彼計成,大事去矣?!拐彶粚?。於是從亂者十九州,乃以王聃為蒲州刺史,裴文安為晉州,薛粹為絳州,梁菩薩為潞州,韋道正為韓州,張伯英為澤州。遣偽署大將軍常倫進兵絳州,遇晉州司法仲孝俊之子,謂曰:「吾曉天文遁甲,今年起兵,得晉地者王?!剐⒖÷勚唬骸富侍映闀x王,故曰晉地,非謂反徒也?!箷r潞州有官羊生羔,二首相背,以為諒之咎徵。

  煬帝遣楊素率騎五千,襲王聃、紇單貴於蒲州,破之,於是率步騎四萬趣太原。諒使趙子開守高壁,楊素擊走之。諒大懼,拒素於蒿澤。屬天大雨,諒欲旋師,王頍諫曰:「楊素懸軍,士馬疲弊,王以銳卒親戎擊之,其勢必舉。今見敵而還,示人以怯,阻戰(zhàn)士之心,益西軍之氣,願必勿還?!拐彶粡?,退守清源?!捕乘剡M擊之,諒與官兵大戰(zhàn),死者萬八千人。諒退保并州,楊素進擊之,諒乃降。百僚奏諒罪當死,帝曰:「朕終鮮兄弟,情不忍言,欲屈法恕諒一死。」於是除名,絕其屬籍,竟以幽死。

  先是,并州謠言:「一張紙,兩張紙,客量小兒作天子。」時偽署官告身皆一紙,別授則二紙。諒聞謠喜曰:「我幼字阿客,『量』與『諒』同音,吾於皇家最小?!挂詾閼?yīng)之。

  子顥,因而禁錮。宇文化及弒逆之際,遇害。

  煬帝三男:蕭皇后生元德太子昭、齊王暕。蕭嬪生趙王杲。

  元德太子昭,煬帝長子也。初,文帝以開皇三年四月庚午,夢神自天而降,云是天神將生降。寤,召納言蘇威以告之。及聞蕭妃在并州有娠,迎置大興宮之客省。明年正月戊辰而生昭,養(yǎng)於宮中,號大曹主。三歲時,於玄武門弄石師子,文帝與文獻皇后至其所。文帝適患腰痛,舉手馮后,昭因避去,如此者再三。文帝歎曰:「天生長者,誰復教乎!」由是大奇之。文帝嘗謂曰:「當為爾娶婦?!箲?yīng)聲而泣。文帝問其故,對曰:「漢王未婚時,恒在至尊所,一朝娶婦,便則出外。懼將違離,是以啼耳?!股蠂@其有至性,特鍾愛焉。

  年十二,立為河南王。仁壽初,徙為晉王。拜內(nèi)史令,兼左衛(wèi)大將軍,轉(zhuǎn)雍州牧。煬帝即位,便幸洛陽宮,昭留守京師。及大業(yè)元年,帝遣使者立為皇太子。

  昭有武力,能引強。性謙沖,言色恂恂,未嘗忿怒。其有深可嫌責者,但云「大不是」。所膳不許多品,帷席極於儉素。臣吏有老父母,必親問其安否,歲時皆有惠賜。其仁愛如此。明年,朝於洛陽,後數(shù)月,將還京師,願得少留,帝不許。拜請無數(shù),體素肥,因致勞疾。帝令巫者視之,云房陵王為祟。未幾而薨,時年二十三。先是,太史奏言楚分有喪,於是改封越公楊素於楚。及昭薨日,而素亦薨,蓋隋、楚同分也。詔內(nèi)史侍郎虞世基為哀冊文,帝深追悼之。

  昭妃慈州刺史博陵崔弘昇女。後秦王妃以蠱毒獲譴,昭奏曰:「惡逆者,乃新婦之姑,請離之?!鼓巳⒒瑖┱醉f壽女為妃。昭有子三人:韋妃生恭皇帝,大劉良娣生燕王倓,小劉良娣生越王侗。

  倓字仁安,敏慧美姿容,煬帝於諸孫中特所鍾愛,常置左右。性好讀書,尤重儒素,造次所及,有若成人。良娣早終,每忌日未嘗不流涕嗚咽,帝由是益奇之。宇文化及弒逆之際,倓覺變,欲入奏,恐露其事,因與梁公蕭鉅、千牛宇文皛等穿芳林門側(cè)水竇入。至玄武門,詭奏曰:「臣卒中惡,命懸俄頃,請得面辭,死無所恨?!埂捕臣揭姷郏瑸樗緦m者所遏,竟不得聞。俄而難作,遇害,時年十六。

  越王侗字仁謹,美姿容,性寬厚。大業(yè)三年,立為越王。帝每巡幸,侗常留守東都。楊玄感反,與戶部尚書樊子蓋拒之。事平,朝於高陽,拜高陽太守。俄以本官留守東都。十三年,帝幸江都,復令侗與金紫光祿大夫段達、太府卿元文都、攝戶部尚書韋津、右武衛(wèi)將軍皇甫無逸等總留臺事。

  宇文化及之弒逆,文都等議尊立侗,大赦,改元曰皇泰。諡帝曰明,廟號世祖,追尊元德太子為孝成皇帝,廟號世宗,尊其母劉良娣為皇太后。以段達為納言、右翊衛(wèi)大將軍、攝禮部尚書,王世充為納言、左翊衛(wèi)大將軍、攝吏部尚書,元文都為內(nèi)史令、左驍衛(wèi)大將軍,盧楚亦內(nèi)史令,皇甫無逸為兵部尚書、右武衛(wèi)大將軍,郭文懿為內(nèi)史侍郎,趙長文為黃門侍郎,委以機務(wù),為金書鐵券,藏之宮掖。于時洛陽稱段達等為「七貴」。

  未幾,宇文化及以秦王浩為天子,來次彭城,所經(jīng)城邑,多從逆黨。侗懼,遣使者蓋琮、馬公政招懷李密。密遂請降,侗大忻悅,禮其使甚厚。即拜密為太尉、尚書令、魏國公,令拒化及。仍下書曰:

  我大隋之有天下,於茲三十八載。高祖文皇帝聖略神功,載造區(qū)夏。世祖明皇帝則天法地,混一華戎。東暨蟠木,西通細柳,前踰丹徼,後越幽都,日月之所臨,風雨之所至,圓首方足,稟氣食毛,莫不盡入提封,皆為臣妾。加以寶貺畢集,靈瑞咸臻,作樂制禮,移風易俗。智周寰海,萬物咸受其賜;道濟天下,百姓用而不知。世祖往因歷試,統(tǒng)臨南服,自居皇極,順茲望幸。所以往歲省方,展禮肆覲,停鑾駐蹕,按駕清道,八屯如昔,七萃不移。豈意釁起非常,逮於軒陛,災生不意,延及冕旒。奉諱之日,五情崩殞,攀號荼毒,不能自勝。

  且聞之自古,代有屯剝,賊臣逆子,何世無之。至如宇文化及,世傳庸品。其父述,往屬時來,早沾厚遇,賜以昏媾,置之公輔。位尊九命,祿重萬鍾,禮極人臣,榮冠世表,徒承海岳之恩,未有涓塵之答?;耙源讼虏模砻深欗?,出入外內(nèi),奉望階墀。昔陪藩國,統(tǒng)領(lǐng)衛(wèi)兵,及從升皇祚,陪列九卿。但本性兇狠,恣其貪穢,或交結(jié)惡黨,或侵掠商貨,事重刑籤,狀盈獄簡。在上不遺簪履,恩加草芥,應(yīng)至死辜,每蒙恕免。三經(jīng)除解,尋復本職;再徙邊裔,仍即追還。生成之恩,昊天罔極;獎擢之義,人事罕聞?;皸n獍為心,禽獸不若,縱毒興禍,傾覆行宮。諸王兄弟,一時殘酷,痛暴行路,世不忍言。有窮之在夏時,犬戎之於周世,釁辱之極,亦未是過。朕所以刻骨崩心,飲膽嘗血,瞻天視地,無處自容。

  今王公卿士,庶尹百辟,咸以大寶鴻名,不可顛墜,元兇巨猾,須早夷殄,翼戴朕躬,嗣守寶位。顧惟寡薄,志不逮此。今者出黼扆而仗旄鉞,釋衰麻而擐甲冑,銜冤誓眾,忍淚臨兵,指日遄征,以平大盜。且化及偽立秦王之子,幽遏比於拘囚;其身自稱霸相,專擅擬於九五。履踐禁御,據(jù)有宮闈,昂首揚眉,初無慚色。衣冠朝望,外懼兇威,志士誠臣,內(nèi)懷憤怨。以我義師,順彼天道,梟夷醜族,匪夕伊朝。

  太尉、尚書令魏公,丹誠內(nèi)發(fā),宏略外舉,率勤王之師,討違天之逆。果毅爭先,熊羆競進,金鼓振讋,若火焚毛,鋒刃從橫,如湯沃雪。魏公志存匡濟,投袂前驅(qū),朕親御六軍,星言繼軌。以此眾戰(zhàn),以斯順舉,擘山可以動,射石可以入。況賊擁此人徒,皆有離德,京都侍衛(wèi),西憶鄉(xiāng)家,江左淳人,南思邦邑。比來表書駱驛,人信相尋。若王師一臨,舊章暫睹,自應(yīng)解甲倒戈,冰銷葉散。且聞化及自恣,天奪其心,殺戮不辜,挫辱人士,莫不道路以目,號天跼地。朕今復讎雪恥,梟轘者一人,拯溺救焚,所哀者士庶。唯望天鑒孔殷,祐我宗社,億兆感義,俱會朕心。梟戮元兇,策勳飲至,四海交泰,稱朕意焉。兵術(shù)軍機,並受魏公節(jié)度。

  密見使者,大悅,北面拜伏,臣禮甚恭,遂東拒化及。

  七貴頗不協(xié)。未幾,元文都、盧楚、郭文懿、趙長文等為世充所殺,皇甫無逸遁歸京師。世充詣侗所陳謝,辭情哀苦。侗以為至誠,命之上殿,被髮為盟,誓無貳志。自是侗無所關(guān)預。

  及世充破李密,眾望益歸之,遂自為鄭王,總百揆,加九錫,備法物,侗不能禁。段達、雲(yún)定興等十人入見侗曰:「天命不常,鄭王功德甚盛,願陛下遵唐、虞之跡?!苟迸唬骸柑煜抡?,高祖之天下,東都者,世祖之東都。若隋德未衰,此言不可而發(fā)。必天命有改,亦何論於禪讓!公等或先朝舊臣,或勤王立節(jié),忽有斯言,朕亦何望!」神色凜然,侍衛(wèi)者莫不流汗。既而退朝,對良娣而泣。世充更使謂曰:「今海內(nèi)未定,須得長君,待四方乂安,復子明辟。必若前盟,義不違負?!苟辈坏靡?,遜位於世充,遂被幽於含涼殿。世充僭偽號,封潞國公。

  有宇文儒童、裴仁基等謀誅世充,復尊立侗。事泄,並見害。世充兄世惲因勸世充害侗,〔二四〕世充遣其姪行本齎鴆詣侗曰:「願皇帝飲此酒?!苟敝幻?,請與母相見,不許。遂布席焚香禮佛,祝曰:「從今以去,願不生帝王尊貴家?!辜把鏊?,不能時絕,更以帛縊之。世充偽諡曰恭皇帝。

  齊王暕字世朏,小字阿孩。美容儀,疏眉目,少為文帝所愛。開皇中,立為豫章王。及長,頗涉經(jīng)史,尤工騎射。初為內(nèi)史令。仁壽中,拜揚州總管、江淮以南諸軍事。煬帝即位,進封齊王。大業(yè)二年,帝初入東都,盛陳鹵簿,暕為軍導。轉(zhuǎn)豫州牧。俄而元德太子薨,〔二五〕朝野注望,咸以暕當嗣。帝又敕吏部尚書牛弘妙選官屬,公卿由是多進子弟。明年,轉(zhuǎn)雍州牧,尋徙河南尹、開府儀同三司。元德太子左右二萬餘人悉隸於暕,寵遇益隆。自樂平公主及諸戚屬競來致禮,百官稱謁,填咽道路。

  暕頗驕恣,昵近小人,所行多不法。遣喬令則、劉虔安、裴該、皇甫諶、厙狄仲錡、陳智偉等采求聲色狗馬。令則等因此放縱,訪人家有女者,輒矯暕命呼之,載入暕宅,因緣藏匿,恣行淫穢而後遣之。仲錡、智偉二人詣隴西,撾炙諸胡,責其名馬,得數(shù)匹以進於暕。暕令還主,仲錡等詐言王賜,將歸家,暕不之知也。又樂平公主嘗奏帝,云柳氏女美者,帝未有所答。久之,主復以柳氏進暕,暕納之。後帝問主柳氏女所在,主曰:「在齊王所?!沟鄄粣偂╈稏|都營第,大門無故崩,廳事栿中折,識者以為不祥。

  後從帝幸榆林,暕督後軍,步騎五萬,恒與帝相去數(shù)十里而舍。會帝於汾陽宮大獵,詔暕以千騎入圍。暕大獲麋鹿以獻,而帝未有得也,怒從官,皆言為暕左右所遏,獸不得前。帝於是怒,求暕罪失。時制縣令無故不得出境,有伊闕令皇甫詡幸於暕,違禁將之汾陽宮;又京兆人達奚通有妾王氏善歌,貴游宴聚,多或要致,於是展轉(zhuǎn)亦入王家。御史韋德裕希旨劾暕。帝令甲士千餘,大索暕第,因窮其事。

  暕妃韋氏,戶部尚書沖之女也,早卒。暕遂與妃姊元氏婦通,生一女。外人皆不得知,陰引喬令則於第內(nèi)酣宴,令則稱慶,脫暕帽以為歡。召相工遍視後庭,相工指妃姊曰:「此產(chǎn)子者當為皇后,貴不可言。」時國無儲副,暕自謂次當?shù)昧?。又以元德太子有三子,?nèi)常不安,陰挾左道,為厭勝事。至是,皆發(fā)。帝大怒,斬令則等數(shù)人,妃姊賜死,暕府僚皆斥之邊遠。時趙王杲猶在孩孺,帝謂侍臣曰:「朕唯有暕一子,不然者,當肆諸巿朝,以明國憲也?!?br>
  暕自是恩寵日衰,雖為京尹,不復關(guān)預時政。帝恒令武賁郎將一人監(jiān)其府事,暕有微失,輒奏之。帝亦慮暕生變,所給左右,皆以老弱備員而已。暕每懷危懼,心不自安。又帝在江都宮元會,暕具法服將朝,無故有血從裳中而下;又坐齋中,見群鼠數(shù)十,至前而死,視皆無頭。暕甚惡之。俄而化及作亂,兵將犯蹕,帝聞之,顧蕭后曰:「得非阿孩也?」其見疏忌如此?;皬土钊瞬稌?,時尚臥未起,賊進,暕驚曰:「是何人?」莫有報者。暕猶謂帝令捕之,曰:「詔使且緩,兒不負國家!」賊曳至街,斬之,及其二子亦遇害。暕竟不知殺者為誰。時年三十四。

  有遺腹子愍,〔二六〕與蕭后同入突厥,處羅可汗號為隋王。中國人沒入北蕃者,悉配之以為部落,以定襄城處之。及突厥滅,乃獲之。貞觀中,位至尚衣奉御。永徽初,卒。

  趙王杲小字季子。年七歲,以大業(yè)九年封趙王。尋授光祿大夫,歷河南尹,行江都太守。杲聰令,美容儀,帝有所製詞賦,杲多能誦之。性至孝,嘗見帝風動,不進膳,杲亦終日不食。又蕭后嘗灸,杲先請試炷,后不許之。杲泣請曰:「后所服藥,皆蒙嘗之。今灸,願聽嘗炷。」悲咽不已。后為停灸,由是尤鍾愛。後遇化及反,杲在帝側(cè),號慟不已。裴虔通使斬之帝前而血湔御服。時年十二。

  論曰:周建懿親,漢開盤石,內(nèi)以敦睦九族,外以輯寧億兆,深根固本,崇獎王室,安則有以同其樂,衰則有以恤其危,所由來久矣。自魏、晉已下,多失厥中,不遵王度,各徇所私。抑之則勢齊於匹夫,抗之則權(quán)侔於萬乘,矯枉過正,非一時也。得失詳於前史,不復究而論焉。隋文昆弟之恩,素非篤睦,閨房之隙,又不相容。至於二世承基,茲弊愈甚。是以滕穆暴薨,人皆竊議,蔡王將沒,自以為幸。唯衛(wèi)王養(yǎng)於獻后,故任遇特隆,而諸子遷流莫知死所,悲夫!其錫以茅土,稱為盤石,行無甲兵之衛(wèi),居與皁吏為伍。外內(nèi)無虞,顛危不暇,時逢多難,將何望哉!河間屬乃葭莩,地非寵逼,故高位厚秩,與時終始。楊慶二三其德,志在茍生,變本宗如反掌,棄慈母若遺跡,及身而絕,固宜然矣。

  文帝五子,莫有終其天年。房陵資於骨肉之親,篤於君臣之義,經(jīng)綸締構(gòu),契闊夷險,撫軍監(jiān)國,凡二十年。雖三善未稱,而視膳無闕。恩寵既變,讒言間之,顧復之慈,頓隔於人理,父子之道,遂滅於天性。隋室將亡之效,眾庶皆知之矣。慎子曰:「一兔走街,百人逐之;積兔於巿,過者不顧?!关M其無欲哉?分定故也。房陵分定久矣,而帝一朝易之,開逆亂之源,長覬覦之望。又維城肇建,崇其威重,恃寵而驕,厚自封植,進之既踰制,退之不以道,俊以憂卒,實此之由。俄屬天步方艱,讒人已勝,尺布斗粟,莫肯相容。秀窺岷、蜀之阻,諒起晉陽之甲,成茲亂常之釁,蓋亦有以動之也。棠棣之詩徒賦,有庳之封無期,或幽囚於囹圄,或顛殞於鴆毒。本根既絕,枝葉畢翦,十有餘年,宗社淪陷。自古廢嫡立庶,覆族傾宗者多矣,考其亂亡之禍,未若有隋之酷。詩云:「殷鑒不遠,在夏后之世?!贯嶂袊屑艺?,可不深戒哉!

  元德謹重,有君人之量,降年不永,哀哉!齊王敏慧可稱,志不及遠,頗懷驕僭,故帝疏而忌之,內(nèi)無父子之親,貌展君臣之敬。身非積善,國有餘殃,至令趙及燕、越,皆不得死,悲夫!

  校勘記

  〔一〕 二弟及婦又讒我言於晉公 通志卷八五隋宗室傳無「言」字,疑是衍文。

  〔二〕 呼術(shù)者王琛問之 諸本「琛」作「姿」,隋書卷四四滕穆王瓚附子綸傳作「琛」。張森楷云:「隋書經(jīng)籍志數(shù)術(shù)、方伎二家皆多有王琛書,則作『姿』誤也?!拱磸堈f是,此形近致訛,今據(jù)改。

  〔三〕 年十七為內(nèi)史上大夫 隋書卷四四衛(wèi)昭王爽傳,「上大夫」作「上士」。按通典卷三九後周官品,上大夫正六命,上士正三命(周秩以命多為貴)。楊爽初仕,不得便授高官,當以隋書作「上士」為是。

  〔四〕 權(quán)領(lǐng)并州總管上柱國涼州總管 隋書「上柱國」上有「歲餘進」三字。按無此三字,則似上柱國也是權(quán)領(lǐng),非。疑是脫文。

  〔五〕 復為郭氏 諸本「復」訛作「後」,據(jù)隋書、通志改。

  〔六〕 軍國政事及尚書奏死罪已下皆令勇參決 諸本脫「奏」字,據(jù)隋書卷四五房陵王勇傳補。

  〔七〕 陸開明等為之賓友 諸本「明」作「時」,隋書作「明」。通志卷八五隋宗室傳「陸開明」作「陸爽」。按陸爽字開明,曾官太子洗馬,見隋書卷五八本傳?!该鳌故?,今據(jù)改。

  〔八〕 時帝令選強宗入上臺宿衛(wèi) 隋書「強宗」作「宗衛(wèi)侍官」,通志作「東宮強武」。按隋制,太子有宗衛(wèi)府,掌東宮宿衛(wèi)。楊堅選宗衛(wèi)侍官入上臺宿衛(wèi),目的在於削弱東宮武力。故高熲云:「若盡取強者,恐東宮宿衛(wèi)太劣?!贡笔纷鳌笍娮凇?,則似以大族強宗為宿衛(wèi),與東宮無關(guān),誤。

  〔九〕 如我商量 諸本「如」訛作「始」,據(jù)隋書改。

  〔一0〕每恐讒譖出於杼軸 洪頤烜云:「隋書本傳作『讒譖生於投杼』。淺人見與下句『盃杓』對,改作杼軸,非是。」按曾母投杼故事見史記甘茂傳,洪說是。

  〔一一〕又東宮宿衛(wèi)人 諸本「宿」訛作「宮」,據(jù)隋書改。

  〔一二〕開皇二十年 隋書、通志「年」下並有「九月壬子」四字。此不當刪,疑是誤脫。

  〔一三〕御大興殿 隋書、通志上有「翌日」二字。

  〔一四〕昔大事不遂我先被誅 隋書「昔」作「若」。按「昔」當是「若」之訛。

  〔一五〕旻辭直爭強 諸本「爭」訛作「事」,據(jù)隋書、通志改。

  〔一六〕加右武衛(wèi)大將軍 諸本無「武」字,隋書卷四五秦孝王俊傳有。按隋書卷一高祖紀上,開皇二年二月稱以「秦王俊為右武衛(wèi)大將軍」。今據(jù)補。

  〔一七〕與相連坐者百餘人於是盛修宮室 隋書「於是」上有「俊猶不悛」四字。按此不當刪,疑是誤脫。

  〔一八〕秀使嬖人萬知先為武通行軍司馬 隋書卷四五庶人秀傳「知先」作「智光」,通志卷八五隋宗室傳作「知光」。疑「先」是「光」之訛。

  〔一九〕乃下以法 通志作「乃下執(zhí)法」,隋書作「於是付執(zhí)法官」,疑北史原文當如通志。

  〔二0〕大將軍鄧建出井陘 隋書卷四五庶人諒傳「鄧」作「劉」。

  〔二一〕署文安為柱國紇單貴王聃大將軍茹茹天保侯莫陳惠直指京師 諸本誤疊「大」字,據(jù)隋書卷四五庶人諒傳,通志卷八五隋宗室傳刪。又通志「紇」上有「與」字。按通鑑卷一八0作「署文安為柱國,與柱國紇單貴、王聃等直指京師」。疑此脫「與柱國」三字。

  〔二二〕退守清源 諸本「源」作「原」,通鑑一八0作「源」。胡注云:「開皇十六年,分晉陽置清源縣?!褂忠伟自唬骸复丝h自漢至晉,皆為榆次縣地。隋置清源縣,因縣西清源水得名?!拱春⑺鶕?jù),見隋書地理志中太原郡晉陽縣。今據(jù)改。

  〔二三〕死無所恨 諸本倒作「死所無恨」,據(jù)隋書卷五九燕王倓傳、通志卷八五隋宗室傳乙。

  〔二四〕世充兄世惲因勸世充害侗 諸本「惲」作「渾」,隋書卷五九越王侗傳作「惲」。按本書卷七九王世充傳亦作「惲」,今據(jù)改。

  〔二五〕俄而元德太子薨 諸本脫「俄」字,據(jù)隋書卷五九齊王暕傳、通志卷八五隋宗室傳補。

  〔二六〕有遺腹子愍 隋書「愍」作「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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