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粉碎“四人幫”后,中國進入了新時期。
73歲的郭汝瑰終于又有了機會,再一次遞交入黨申請書。
這一次,夙愿得償。
1980年4月,郭汝瑰被正式批準為中共預備黨員。
那么,這位從1945年就提出恢復黨籍,鍥而不舍想要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的郭汝瑰,究竟是何許人也?他又有著怎樣的傳奇經(jīng)歷?
郭汝瑰
1937年,十四師開赴蘇州。淞滬會戰(zhàn),一觸即發(fā)。
十四師作為七十九師的縱深配置,要待其撤退后阻擊日軍進攻。
大敵當前,可時任十四師四十二旅旅長的曾粵漢,卻被日軍的炮火嚇得寢食難安、瑟瑟發(fā)抖。
師長霍揆彰見狀,知他會誤事影響戰(zhàn)局,便請副師長凌兆堯來接替他的位置。
卻不想凌兆堯也面露難色,似有推脫之意。
就在霍揆彰萬分失望之時,原本安靜站在一旁的師參謀長郭汝瑰,忽然正色道:“為國捐軀,乃軍人本分,有什么好怕的,我去!”
郭汝瑰
就是這樣,在霍揆彰贊許的目光下,郭汝瑰以代理旅長的身份,率42旅赴塘口一線作戰(zhàn)。
慘烈的戰(zhàn)斗伴著日軍的狂轟濫炸,持續(xù)了七天七夜。
42旅傷亡慘重,卻也拼殺到了最后一刻,郭汝瑰一戰(zhàn)成名。
1938年,霍揆彰在武漢成立五十四軍后,郭汝瑰被任命為軍參謀長。
武漢會戰(zhàn)前,陳誠在高級將領作戰(zhàn)會議上動員講話,并詢問眾將官對作戰(zhàn)方案的意見。
然而大家都知道,這次的作戰(zhàn)計劃是蔣介石和陳誠等人,在德國顧問的幫助下制定的。
陳誠
因此誰也不敢評頭論足,更不想去擔這么大的責任。
可郭汝瑰卻在這時站了出來。
他提出,武漢的防御體系是沿三鎮(zhèn)構筑的環(huán)形背水陣,幾十個師擺在環(huán)線上,雖各處都有堅固工事,可若一點擊破,則全線潰敗。
郭汝瑰判斷日軍主力將從長江南岸登陸,包圍沿江要塞。
因此,南北兩岸守軍應及時跳出包圍圈,撤到武漢外圍,利用山地地勢與日軍周旋。
畢竟,日軍的機械化部隊再厲害,到了崇山峻嶺中也是難有作為。
郭汝瑰“不重核心重外圍”、“守武漢而不戰(zhàn)于武漢”的構想,得到了陳誠的認同和贊賞,于是立即決定,重新制定戰(zhàn)略方針。
武漢會戰(zhàn)開始后,日軍的行動路線果然不出郭汝瑰所料。
1938年10月25日,日軍出動了開戰(zhàn)以來的最大兵力,歷時四個多月,經(jīng)歷無數(shù)惡戰(zhàn),終于攻占武漢。
然而整個戰(zhàn)役都在按郭汝瑰的設想,有條不紊地進行。
日軍沒能殲滅國民黨的任何一個部隊,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得到了一座早就計劃要放棄的空城。
武漢會戰(zhàn),郭汝瑰又立了大功。
作為獎勵,他被晉升為二十集團軍和洞庭警備司令部參謀長。
郭汝瑰
1942年,郭汝瑰又被陳誠調(diào)到了重慶國防研究院,任研究委員。
之后,他又被任命為駐英副武官,赴英國考察國防機構的組織情況。
1945年3月,剛從英國回來的郭汝瑰,又被任命為軍務署副署長,兼任國防研究院副院長。
軍務署是國軍軍政部最有實權的部門,由陳誠擔任院長的國防研究院,都是蔣介石欽定的軍界精英。
由此可見郭汝瑰的能力,也足見蔣介石和陳誠對他的器重。
可隨著官位的升遷,郭汝瑰對國民黨內(nèi)部的腐敗,也越來越厭惡。
郭汝瑰不愿奉承逢迎,拉幫結派,更無心與人結交應酬。
他未改報國初心,只是更加懷念起在武漢讀書時的光景。
郭汝瑰
1925年,18歲的郭汝瑰滿腔熱血,一心報國。
生在書香門第的他,選擇進入黃埔軍校學習,開始了他的職業(yè)軍人的生涯。
時值第一次國共合作,郭汝瑰所在的黃埔政治科,隨國民政府遷至武漢,而校內(nèi)的政治教官也多為共產(chǎn)黨員。
郭汝瑰深受他們的影響,認為只有實現(xiàn)社會主義,中國才能夠真正的富強起來。
而當年與他一同考入黃埔軍校的好友袁鏡銘,恰好就是一名共產(chǎn)黨員,于是郭汝瑰便請求他介紹自己入黨。
黃埔軍校
可四川軍閥郭汝棟畢竟是他的堂兄,入黨之事,還需考驗。
1927年,蔣介石在上海發(fā)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四川軍閥楊森很可能會配合他進攻武漢。
選擇提前畢業(yè)回到四川的郭汝瑰肩負使命,要策反他的堂兄郭汝棟,并請他阻止楊森出兵。
而郭汝棟雖然不能阻止楊森,卻也答應了:如果楊森出兵,不會借他一兵一卒。
滿心歡喜的郭汝瑰,留在川軍郭部擔任政治部任科員。
他卻不知,其實郭汝棟早已派出特使去南京,向蔣介石表忠心了。
隨著汪精衛(wèi)與蔣介石合流反共,郭汝瑰也與黨組織失去了聯(lián)系。
“九一八”事變后,赴日學習的他毅然回國,被保送到了陸軍大學,并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yè)。
可他不愿成為反共幫兇,因此留在陸大繼續(xù)深造,并擔任戰(zhàn)史學的教官。
而如今,郭汝瑰在國民黨內(nèi)越爬越高,卻對那個充斥著熱忱與希望的解放區(qū)愈發(fā)向往。
1945年4月的一天,苦無門徑的郭汝瑰,卻在軍務處碰到了一個熟人——任逖猷,黃埔五期政治科的老同學。
實際上任逖猷已是共產(chǎn)黨員,可在被郭汝瑰問起后,他也只是謹慎地說:他的表弟任廉儒或許還能找到中共的關系。
幾天后,任廉儒果然找上門來。
郭汝瑰便敞開心扉,說出自己的所思所想,并告訴他自己一心想到延安去。
1945年5月的一天晚上,郭汝瑰聽從任廉儒的安排,換上一身便服,前往青年路羅升之的公館,去會見當時中共南方的負責人董必武。
自這一晚開始,這位黃埔出身陸大深造,“身穿黃馬褂,頭戴綠頭巾”的國軍高級將領,開啟了他“白皮紅心”的諜戰(zhàn)生涯。
陳誠的“十三太?!敝唬Y介石的心腹愛將,董必武知道,這樣的人留在國民黨內(nèi)部,會比到延安去作用更大。
董必武
蔣介石策劃內(nèi)戰(zhàn)的《國軍戰(zhàn)斗序列》方案,就是被自己這位“愛將”交給共產(chǎn)黨的。
這份情報,為延安調(diào)兵遣將爭取了時間。
有陳誠的保薦和蔣介石的器重,郭汝瑰也是一路官運亨通。
1945年8月15日,日本無條件投降。
不過兩個月的時間,郭汝瑰就被任命為國防部第五廳廳長。
1947年3月,郭汝瑰又任國防部第三廳廳長。
國防部第三廳是作戰(zhàn)廳,廳長直接參與制定作戰(zhàn)方案和指揮作戰(zhàn)。
從此之后,作戰(zhàn)廳的作戰(zhàn)計劃都是一式兩份。
一份送到蔣介石那里審閱,一份交到聯(lián)絡員任廉儒手中。
“為國府'運籌帷幄’之中,卻讓中共決勝千里之外”。
這是在蔣介石逃到臺灣后,一家美國報紙對郭汝瑰的評價。
1947年5月12日,蔣介石當場制定孟良崮戰(zhàn)役的作戰(zhàn)計劃。
而此次作戰(zhàn)的部署,被郭汝瑰抄錄下來交給了我黨。
于是在此次戰(zhàn)役中,國民黨的王牌整七十四師被解放軍殲滅,師長張靈甫也被擊斃,直接導致了蔣介石進攻山東的計劃泡湯。
1948年,淮海戰(zhàn)役打響,黃維兵團被解放軍圍困。
蔣介石焦頭爛額,緊急安排杜聿明去救援。
杜聿明對戰(zhàn)局做出了精準的判斷。他提議先撤退,放棄徐州,待兵力集合再與之一戰(zhàn),到時解放軍華野陷入被動,那黃維軍團被困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
然而這么重要的情報,郭汝瑰并不知道。因為杜聿明早就對他的身份有所懷疑。
1947年萊蕪戰(zhàn)役國軍慘敗,從山東逃回的國軍將領帶來消息,說郭汝瑰是共諜。
杜聿明把此事轉告給顧祝同,可顧并不相信。
郭汝瑰清廉簡樸,樓下有一家肉鋪,可是他家的午飯卻只有素菜,這和國民黨那些整天紙醉金迷的高官形成了鮮明對比。
杜聿明
因此杜聿明又向蔣介石直言道:“郭汝瑰一不好色二不貪財,連家里沙發(fā)都帶著布丁,這完全是共產(chǎn)黨的作風。”
可蔣介石根本不信,甚至被他氣得大罵:“難道我國民政府的官員,都得到處去撈銀子才不是共產(chǎn)黨?”
杜聿明扳不倒他,只能時刻提防。因此這次淮海戰(zhàn)役的進言,他特意避開了郭汝瑰。
等到郭汝瑰有所察覺時,杜聿明的30萬大軍已經(jīng)向永城方向撤退了。
一旦撤退成功,一切就都將如杜聿明計劃的那樣,對解放軍形成合圍之勢。
突如其來的緊急事態(tài)讓他心急如焚,但他很快又冷靜了下來,在分析了各方關系后,他便準備好了一套說辭,勸說蔣介石改變計劃。
若是黃維兵團被殲滅,那杜聿明、何應欽一派將一家獨大,再難制衡。
何況此時黃維兵團被困,尚有支援的機會,若是不派兵救援,恐怕會寒了前線將士們的心。
最后他又擺出黃埔時期的學生姿態(tài),向蔣介石坦白,說自己與黃維都是陳誠部下,在此事中確也有私心,望校長海涵。
于公,言之鑿鑿;于私,情真意切。再加上蔣介石對他的信任,因此立即下令,命杜聿明部隊停止撤退,迅速增援黃維兵團。
杜聿明被俘
結果自然是不出郭汝瑰所料,國軍30萬大軍在陳官莊被殲滅,杜聿明也在此戰(zhàn)中被俘。
三大戰(zhàn)役結束后,蔣介石的百萬精銳已經(jīng)喪失殆盡。
而這時本該到解放區(qū)去的郭汝瑰,還是冒險留了下來,并主動要求下部隊。
在顧祝同的保薦下,他被任命為七十二軍軍長。
一到四川,郭汝瑰就與任廉儒取得了聯(lián)系。
到了解放軍入川之際,郭汝瑰直接率軍起義“歸隊”。
這一行動,直接讓國民黨失去了最后的本錢,瓦解了國軍最后的布置和士氣,也破壞了蔣介石“固守大西南”的計劃。
直到起義電報公布,蔣介石才終于意識到,自己的這位得意門生,心腹愛將,竟是最大的共諜。
1981年,《郭汝瑰回憶錄》的出版,讓臺灣方面輿論嘩然,許多人罵他是“叛徒”。
郭汝瑰對此卻不甚在意。他早年就加入了共產(chǎn)黨,何來背叛一說?
更何況,“背叛反共反人民的國民黨,也是好事?!?/span>郭汝瑰如是說道。
但郭汝瑰也在書中直言,他在國軍內(nèi)部潛伏多年,雖看透了國民黨內(nèi)部的腐朽,卻也有兩位真正佩服的國軍將領。
一位是傅作義將軍。
傅作義
原華北剿總司令傅作義,具有極高的軍事指揮才能和戰(zhàn)略眼光。
同時,他對時局也有著清醒的認知和判斷。
1949年解放北平,傅作義率部投降,保全了古都北平和數(shù)百萬的百姓。
郭汝瑰評價他深明大義,能屈能伸,這一點著實令人佩服。
另一位則是張治中將軍。
這位國民黨中元帥級的人物,蔣介石的心腹,一生赤誠為國,主張和平。
早在國共兩黨對峙時期,他就主張和平統(tǒng)一。皖南事變后,他也力薦蔣介石能與共產(chǎn)黨合作,共同抗日。
張治中
解放戰(zhàn)爭中,他更是國軍內(nèi)部堅定的反戰(zhàn)派,未曾指揮過一次作戰(zhàn),多次為停止內(nèi)戰(zhàn)恢復和平而奔走呼號。
他沒有背叛國民黨,卻也從未真正與共產(chǎn)黨為敵。
在民族大義前,他選擇的是公道,是把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立場堅定,從未動搖。
也因此,張治中被稱為“和平將軍”。
兩位將軍雖是國民黨的將領,可他們赤誠的愛國之心,以及對和平的向往,與郭汝瑰一生的追求與理想是一致的。
這些胸懷國家,心系人民的將領,都值得我們永遠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