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三差五的,我就把這床被子翻騰出來。取舍不得,猶豫不決,最終還是又把它放回原處。
這床被子是我心上的最愛!它是母親留下的唯一的成品的細軟了。被里被面是上世紀六十年代母親手織的,只是里面的棉絮拆換過。它承載著一個時代的記憶,見證著我們生活日新月異的變遷。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農(nóng)村的每家每戶都是這樣的被子。買的機織布是很少的,不只是沒有錢買,就是有錢也買不到。那時候買到的布叫“洋布”,是因為早前我們國家造不出來,從外國進口的。那時候有好多日用品都是帶“洋”稱呼,諸如把火柴叫“洋火”,點燈的煤油叫“洋油”,吃的面粉叫“洋白面”……這些“奢侈品”似乎是永遠是外國人的專利。中國人一直在農(nóng)耕經(jīng)濟的生活里,一窮二白,吃喝穿用都是靠一雙手。
還是說這床被子吧。
它的被面由兩部分組成,當時的被子都是這么組合的。主體被面是方格子花型,由藍線白線和紫花線組成。藍色線是漿染上色,紫花線很稀有的,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叫“彩棉”。棉花彈出來就是這種很淺的黃色。我不知道母親她們當時為什么叫“紫花”線,大概是開紫色的花棉花長成的吧。
布從織布機上卸下來,剪截被面,不按被子的長度截,要留出一幅布的長度再接個“被頭”,一般接的被頭都是和主體被面撞色的。像這床被子主色調(diào)是藍色的,就接一段淺紫色的被頭,大概是為了起裝飾作用吧!
被頭的花型是一種特別的手工印花工藝,要先縫捏花型,再上色。上完色,把縫捏的線拆開,就出現(xiàn)了諸如蜜蜂蝴蝶花朵這樣的圖案。這床被子是蝴蝶花型的。縫捏是個很精巧的活兒,一般人縫不了。我母親在村里是最心靈手巧的,村子里大都請她去給縫捏花型。
一床被子要經(jīng)過無數(shù)道工序。從開始設計花型,到摘棉花彈棉花搓布劑紡線染布落樾子牽機刷機揍穗子織布對拆里表絮棉絮縫制,整個冬天農(nóng)閑時候,母親就馬不停蹄地做白天黑夜地熬。無瑕疵的要拿到集上賣,掙我們的學費還有家里的零花錢。賣相不好的就縫制一家人的穿戴鋪蓋。最好的,母親就留著給我們結婚用。
按農(nóng)村風俗,閨女至少要準備四鋪四蓋,富足的人家八鋪八蓋。母親給我們?nèi)齻€每人準備六鋪六蓋,哥哥和弟弟四鋪四蓋,都是選上好的棉花,一年年積攢下來。我們五個孩子,母親準備了大半輩子。后來包產(chǎn)到戶,日子富裕了,弟弟妹妹的嫁被就能買到斜紋和綢緞的被面子了。
這床被子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給哥哥結婚的嫁被,也有近四十年的歷史了。哥哥沒有帶到湖北,母親就在老家用。
上世紀九十年代,母親的五個兒女都離開了農(nóng)村老家,在縣城或是更遠的城市安家立足。自然也把母親接到城里和我們一起住,孝順的兒女給老母親買了當時最時興的羊毛被,這床被子就孤獨寂寞地守在老屋的炕上,時時準備我們回去,給我們保暖御寒。
我們回去時把它放到太陽底下曬曬,晚上就扯過來蓋在身上,住一天兩天或者三五天,它就緊緊裹挾在我們身上,阻擋外面的風寒,不聲不響,無怨無悔,忠實地履行自己的義務。等我們走的時候,將它整整齊齊疊放在炕上,它便開始了它寂寞孤獨的對老屋的留守,等待我們下一次的歸來。它一直就那么規(guī)規(guī)矩矩地,從來不三心二意,不離不棄。
但是不管感情上多么依戀它,這種手工時代的故物終究還是要被淘汰的。
被子的種類越來越多,填充物有桑蠶絲羊毛羊絨牛奶絲竹纖維羽絨太空棉纖維絨應有盡有。從面料上說,有純棉高支棉人造棉絲綢錦緞真絲亞麻不一而足。從面料的花色工藝上說,有平面立體條條格格印花提花雕花鏤空花色彩繽紛千姿萬態(tài)。
咱們國家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制造工場,不止?jié)M足我國人民生活的需要,更多的要出口到國外許多國家。所有的高端產(chǎn)品,早已不再是王宮貴族商賈大家的專利,已經(jīng)進入尋常百姓家。
去年我女兒結婚,我連針線都沒動。到一家布業(yè)店鋪,選好布料,定好了內(nèi)膽料,告訴店家被子的尺寸。過些日子,花花綠綠的整整十床被子就給做好了,大紅的帶子扎上喜慶的紅花打好了捆。最后只需到店家掃個二維碼,付款成功,直接用車拉到男方家就OK啦!
我們的國家日漸強盛,人們不再滿足于溫飽,而是追求更健康舒適悠閑的生活。科技的發(fā)展解放了生產(chǎn)力,之前一刻也閑不住終日忙忙碌碌,現(xiàn)在更多的時間在休閑娛樂健身。那種繁瑣的手工活現(xiàn)在反倒成了一種時尚,成了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說不定我這床被子也能稱得上是文物呢!
衷心感謝我們偉大的祖國,愿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愿我們的祖國更加繁榮昌盛!
【作者簡介】
王桂蘭,陵城區(qū)第四中學教師。中語會教案設計一等獎獲得者。陵城區(qū)作協(xié)會員。喜歡用文字記錄生活,感悟親情。有多篇詩文在平臺報刊發(fā)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