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樹強,1973年生,江蘇鎮(zhèn)江人,北京大學博士,曾任西南大學文學院特聘教授,研究生導師(書法創(chuàng)作與理論方向、中國美學史方向)?,F(xiàn)執(zhí)教于華東師范大學傳播學院,任華東師范大學中國書法教育與心理研究中心副主任、研究員。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重慶市書法家協(xié)會理事,中國民主同盟盟員。
先后獲得“岳安杯”第一屆國際書法論壇論文二等獎、2005和2006年度北京大學書畫大賽一等獎、第二屆中國書法蘭亭獎理論類提名獎、《藝術(shù)百家》雜志社2009年度論文(青年)二等獎、重慶市第八屆社科優(yōu)秀成果三等獎?!吨袊鴷ā冯s志曾作“中青年學術(shù)精英提名”專題介紹。在《中國書法》、《美術(shù)觀察》、《藝術(shù)百家》、《人民日報》、《光明日報》、《中國書畫》、《書法》、《書法研究》等刊物發(fā)表論文近百篇。主持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科項目等8項。
出版的著作有:
1、《氣的思想與中國書法》(人民出版社,2010年,獨著);
2、《習書有法》(中華書局,2014年,獨著);
3、《黑白之間:中國書法審美文化》(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年初版,2014年再版,獨著);
4、《筆走龍蛇:書法文化二十講》(武漢大學出版社,2009年,獨著);
5、《崔樹強書學論集》(百家出版社,2006年,獨著);
6、《荷塘清韻》(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編著);
7、《臨摹與創(chuàng)作:何紹基書法集字章法》(安徽美術(shù)出版社,2002年,編著);
8、《隋唐墓志書跡研究》(文物出版社,2003年,參著);
9、《中國美學通史·清代卷》(江蘇人民出版社,2014年,合著);
10、《中國藝術(shù)批評通史·清代卷》(安徽教育出版社,獨著)。
手揮筆墨,心攝大千
——記北京大學博士、書法家崔樹強先生
侯彬(《中國中醫(yī)急癥》雜志社)
初識崔樹強先生,是去年盛夏在他的家中。步入崔兄客廳的那一刻,我頓時找到了鬧世之外一方寧靜的天地:古色古香的家具,纖塵不染的地板,當代書壇耆宿歐陽中石先生寬博靜穆的書法斗方,由明清之際書法大家王鐸書法制成的壁圖,無一不傳遞出主人的生活品味和藝術(shù)情趣。
在崔兄滿壁書冊的寬大書房里,我恭敬地拿出了自己的習作。崔兄看后,直言不諱地說:“你這是把鋼筆字用毛筆直接搬到宣紙上,缺少筆墨情趣和筆法?!笨戳艘幌掠悬c驚愕的我,崔兄頓了一下,說:“你的鋼筆字應(yīng)該很不錯。”溫文爾雅、沛然有儒者之風的學者,第一次見面就毫不掩飾地指出我學書問題所在,著實令我驚愕不已。我似乎也理解了在燦若群星的歷代書家中,崔兄為何選擇王鐸的鐵畫銀鉤妝點自己的居室。大概是因為王鐸書法行筆布勢之間透露的雄強之氣暗合了崔兄剛毅、果敢的性格。
書為心畫,書法的生命在于線條,線條的生命在于流動著的活力,而這種活力不僅僅源于磨穿鐵硯、書盡芭蕉的勤奮,更是書者氣質(zhì)和內(nèi)心的呈現(xiàn)。崔兄很推崇康有為的一句話:“能移人情,乃為書之至極。”我們?nèi)竞膊偌?、臨池不輟的目的不是為了入展揚名,而是為了熟諳此道,使心與手、手與筆不斷磨合,最終做到人筆合一,使自己的心志情趣真實而淋漓盡致地呈現(xiàn)在宣紙之上,使筆端不斷流出的線條忠實地反映書者的心境,通過有秩序的結(jié)構(gòu)和自由流暢的線條以跌宕起伏和抑揚頓挫的形態(tài)把源自人生命中的那種力量和氣勢表達出來,成為水墨繪就的“心電圖”。正如崔兄所說:“我們反復練字,實際上也就是練習一種能夠把自我生命融入點畫的能力?!?/strong>
與崔兄的晤談,使我加深了對“功夫在字外”這一命題深層次的理解。藝術(shù)之所以不同于技術(shù),是因為它根植于人的心靈,是人的精神和心靈一種完美的表達形式。書法之所以成為藝術(shù),就在于千變?nèi)f化的線條承載著書者的性情氣質(zhì)和喜怒哀樂。書者的學養(yǎng)和素質(zhì)最終決定了其書法的風格和雅俗?!肮Ψ蛟谧滞狻钡牧硪粚由钜?,是以藝術(shù)的眼光在廣闊的天地里尋找書寫的靈感,尋找滋養(yǎng)書法的養(yǎng)料。崔兄指出:“在一片普通的樹林里,都能尋覓到書法點線交織的生命樂章:棗樹的筋骨,柿樹的枝干,松樹的自然盤曲,柏樹的蓊郁蓬勃,這些就是寫在天地之間的大篆、隸書和狂草。哪怕截取一根藤蔓,襯在潔白的宣紙上,都能讓人獲得對書法的啟迪?!?/strong>
在認識崔兄之前,我拜讀過崔兄發(fā)表的論文和出版的專著,比如《一氣呵成——論書法創(chuàng)作中生命整體性和聯(lián)系性的思想》(發(fā)表于《中國書法》)、《習書有法》等。我也有幸拜讀過崔兄的書作,其書作在平和之中透露出雄強之氣。實際上,讀一個有思想、有藝術(shù)追求的書法家的作品,往往是在讀他的心靈。我能感覺到崔兄涉獵之廣博和碑帖并重的藝術(shù)追求。
于碑,崔兄頗為注重呈現(xiàn)于石鼓文、漢隸、魏碑、唐楷等書體中的金石之氣,于碑版之中崔兄讀到的不僅僅是陽剛之美,還有其煥發(fā)出來的震撼人心的道德力量和一種明朗而又圣潔的人格精神,飽含著中國書法家對永恒感的追求。從崔兄厚重、蒼古的篆、隸、魏碑的臨作和書跡中,我可以感到他對金石氣的不懈追求。
于帖,崔兄追求的是清新高雅、遒麗沉穩(wěn)、剛健溫潤、雅俗共賞的風格,這其實也是一種博涉多優(yōu)和深度融合的藝術(shù)追求。細讀崔兄的行草書,可以感覺到他對二王、顏柳、蘇黃、王鐸等的取法,這些都是基于他自己的藝術(shù)理念而有所選擇,并根據(jù)自己的學養(yǎng)性格和審美情趣有所采挹和取舍。
中國歷代大藝術(shù)家往往重視取法萬物,師法自然,只有心懷萬物,萬物才能呈現(xiàn)在藝術(shù)之中。對于書法家而言,大千世界的紛繁物象、宇宙大化的流行之氣,都將跡化為筆端流出的線條和枯濕濃淡的墨色。崔兄曾撰有一聯(lián):“萬象為賓客,無物非草書”,此之謂也。他感慨地說:“中國書法家以一管之筆,觸摸到了宇宙最深層的生命所在。而毛筆在表達這精深世界的性狀時,真是一件無可匹敵的工具?!笨梢云诖?,在一如既往的臨池和磨礪中,崔兄將會書寫出更富文化涵養(yǎng)的書法作品,并展現(xiàn)其深邃的藝術(shù)哲思。
崔樹強習書札記
崔樹強
1、筆毫因為有軟硬之分,在選擇時自然有所區(qū)別。一般而言,硬毫彈性好,但含水性弱,出墨較快,所以不易儲墨,需要頻繁蘸墨,這自然就會影響到書寫的連綿性和流暢性。在書寫中等或偏小的字時,這一弱點并不明顯。軟毫因為柔軟,對于初學者而言,很難駕馭,但倘若有足夠的控筆能力,便可以用長鋒羊毫筆寫出筆勢連綿、墨氣淋漓的行草佳作來。毫之長短與表現(xiàn)氣勢有關(guān)。用長鋒羊毫寫字,就像歌唱家唱歌,換氣次數(shù)少,且不露痕跡,適宜表現(xiàn)連綿的氣勢。
2、不管使用什么筆毫,不管筆毫是長是短,毛筆都有著共同的特點:錐狀的鋒芒,是為筆鋒;勁健的彈性,可寫出筆力。古人以“尖、齊、圓、健”四字概括毛筆的特性,稱為“四德”。而四德之中,以“健”最為重要。將動物筆毫束于一處,看似簡單,卻能夠在書寫中產(chǎn)生出萬千變化,這主要依賴于毛筆柔軟的特性。和硬筆相比,毛筆吸墨迅速,吐墨自由,又提按明顯,尤其是它的柔軟的特性,更有利于氣勢的流瀉。
3、選擇筆毫,并無一定的法則,關(guān)鍵是根據(jù)自己的書寫要求和風格特征,選擇得心應(yīng)手的毛筆,為我所用。清代張樹侯說:“然則選毫宜如何?曰'無一定’。盡人皆用,而不合吾用則舍之;人所共棄,而甚合吾用則取之?!彼?,找到自己最適合自己的筆,就像習武者找到自己最適合器械一樣。
4、關(guān)于執(zhí)筆的松緊,有人誤以為要寫出筆力,執(zhí)筆越緊越好,越牢越好。實際上,書法乃是心之所發(fā),形于筆跡,以心靈躍動為端始,經(jīng)身、肩、肘、腕、指,一直到筆尖,那筆尖的提按起伏就是心靈顫動的音符,所以,從心到筆,應(yīng)該暢達無阻,不僅手指不能太用力,腕、肘、肩都不能太用力,太用力則鑿實,則死;但也不是不用力,而是一種含于內(nèi)的力,是活的力,不是蠻力、死力,要時而用力,時而又不太用力,妙在用力與不用力之間。其中的關(guān)鍵,是要虛靈活脫,只有筆活了,字才能活,才能表現(xiàn)一個生命躍動的活的世界。歷代關(guān)于執(zhí)筆法的論述可謂多矣,然而最樸素的道理,或許就在這里:執(zhí)筆而不知筆,可謂得筆。既有法,又無法,法非死法,須參得活法。看似無法,卻成就了最大的法。
5、究竟什么才是筆力呢?如何才能寫出筆力呢?有人認為,指有力、腕有力、肘有力、臂有力、腰有力,全身都有力,把這種力量使出來,書法作品就筆力剛健了。這是把體力等同于筆力。如果是這樣,那舉重或拳擊運動員最有可能成為筆力遒勁的書法家??墒聦嵧?,白發(fā)蒼蒼的老者,甚至弱不禁風的女子,卻能寫出筆力蒼勁的作品來。也有人認為,要想得筆力,關(guān)鍵在執(zhí)筆牢,死死捏緊筆,所謂捏破管,不及羲之即獻之,書破紙,不作張芝作索靖。據(jù)說王獻之少時,羲之“從后掣其筆不脫”,這常常被人拿來說執(zhí)筆之力。這些說法,顯然都帶有某種片面性。
6、書法的力,不是死力、蠻力、笨力,而是巧力、活力、真力。這種力,發(fā)于心而形于跡,體現(xiàn)在點畫線條的長短、方圓、粗細、曲直之中。衛(wèi)夫人說得點畫要如 “千里陣云”、“高峰墜石”、“陸斷犀象”、“百鈞弩發(fā)”、“萬歲枯藤”、“崩浪雷奔”、“勁弩筋節(jié)”等等,都是對點畫線條中筆力的形象描繪。人們能夠從書法的點畫線條中,感受到一個真力彌滿、充滿生機和活力的意象世界。要表現(xiàn)出筆墨中的這種生機活力,就必然涉及到一些技巧,比如中鋒、藏鋒、逆筆、澀筆等,為的是將筆力含于內(nèi)。所謂“力在字中”,即“力在線中”。書法家畢其一生,就是在錘煉一根線條,反復練字,就是練習一種將自我生命活力融入點畫的能力。
7、中鋒用筆的關(guān)鍵,在于“中”?!爸小本褪呛线m,就是河南話所說的“中”。它并不是筆鋒完全在中央、中間或折中,而是筆鋒在筆道中間最合適的位置運行。盡管在很多時候接近筆畫中間狀態(tài),但中鋒并不等于都在筆畫中間。要把握中間很容易,但把握最合適的位置卻很難,就好比雜技中走鋼絲取其最合適的位置極其艱難一樣,它是在時刻變化的動態(tài)調(diào)整和平衡之中?!爸小钡淖非?,是一個不斷努力靠近的目標,它是一種理想,是在用筆的動態(tài)平衡中調(diào)整和把握的。書法家用筆,就像武士舞刀弄槍一樣,原本變化莫測,不可端倪。而中鋒的目的,就是為了不讓力量外泄,始終鼓蕩于線條之內(nèi)。講中鋒,自然不能排斥偏鋒、側(cè)鋒。中鋒所表現(xiàn)的筆力,是一種含蓄之力、內(nèi)蘊之力、綿柔之力,而偏鋒側(cè)鋒所表現(xiàn)的的筆力,則是一種爽快之力、外發(fā)之力、銳利之力。用筆要中側(cè)互用,莊諧互補。一般而言,以中鋒為主,以偏鋒為輔,唯此,才能寫出“筆力驚絕”、“力透紙背”的佳作。
8、書法的勢,不離書法的形,但不等同于書法的形。形是靜態(tài)的,勢是動態(tài)的;形是可見的,勢是不可見的;形是潛在的勢,勢是變化的形;形是勢的基礎(chǔ),勢是形的發(fā)揮;形是有所素備,勢是因敵而設(shè)。勢總是藏于形之后,是一只看不見的手。形和勢,是形中有勢,勢中有形,形發(fā)出來就是勢,勢未發(fā)出來還是形。勢的關(guān)鍵是動。書法要有筆勢,就要包含動感。魏晉時期的書勢論,充斥了大量對自然物象動態(tài)的比擬,以物象的生動來比擬書法筆觸的生機活力??梢哉f,當時對“勢”的廣泛強調(diào),最能反映出書法“動”的特征,也就是要寫出物象的“活”態(tài)。
9、中國書法結(jié)構(gòu)中的筆勢,就是要表現(xiàn)那動人心魄的“一剎那”。孫過庭說:“鴻飛獸駭之資,鸞舞蛇驚之態(tài),絕岸頹峰之勢,臨危據(jù)槁之形。”這些都是描述那一剎那、一瞬間的動勢。在書法中,勢具有一種化靜為動的暗示,勢是通過把握那“一剎那”中形式構(gòu)成因素內(nèi)部相互的沖突,形成強烈的運動感。凝定在紙上的書法結(jié)構(gòu),本是靜止凝定的空間,但有了勢在,靜止的空間就有了流蕩的生命。清代書法家王墨仙說:“作字貴有姿,尤貴有勢。有姿則能醒人眼目,有勢則能攝人心神,否則味同嚼蠟矣。譬如美人有色無姿,則不能動人。”姿與勢不同,姿是靜,勢是動,貴勢就是貴動。動態(tài)的美感往往能直指人心,撼人心神,這是一種一縱即逝、卻又令人百看不厭的美。
10、人心有多少種節(jié)奏,毛筆就有多少種節(jié)奏。但一般而言,書法中的節(jié)奏,大致有四種表現(xiàn)形式:一、在一根點畫線條之中。正所謂“一畫之間,變起伏于峰杪;一點之內(nèi),殊衄挫于豪芒”,正如黃庭堅的草書線條,波撇點畫皆起伏而跌宕,如蕩槳一般富有節(jié)奏感。二、在一字線條的組合之中。密處點線短小剛勁,如磐石擋路;疏處點線舒長綿延,如云似煙。張懷瓘云:“文則數(shù)言乃成其意,書則一字已見其心”,此之謂也。三、在數(shù)字組合之中。幾個字一組,一筆而成,將數(shù)字的空間變成了一根節(jié)奏韻律極其豐富的線條。四、在墨色氤氳之中。通過墨色的變化、蘸墨的次數(shù)和間隔,使得墨色有濃淡、燥潤、枯濕的變化,來強化視覺的節(jié)奏感和韻律感。
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尺寸:35厘米×140厘米×2
臨王鐸條幅(高皇鼎開天),尺寸:70厘米×240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