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顛覆歷史:中國歷史上的49個謎》 作者:張志君 出版社:中國傳媒大學(xué)出版社
“公元前213年,嬴政為了控制思想,采納李斯的建議,將秦國的歷史、醫(yī)藥、卜筮和植樹以外的書下令焚毀。第二年,方士盧生和侯生在背后議論秦始皇貪權(quán)專斷,濫施刑罰。嬴政聞知后派人追緝,侯生、盧生逃跑。嬴政大怒,將有牽連的四百六十多位儒生全部活埋。這兩件事,史稱‘焚書坑儒’。”——這段引自《中國歷代帝王錄》的話,仿佛只是向人們陳述了發(fā)生在秦代的一些史實,實際上卻因用詞不當(dāng)而將許許多多的中國人引入了一個陳陳相因的誤區(qū)——
秦始皇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皇帝,也是一個最有爭議的皇帝。貶之者認(rèn)為他“為人蜂準(zhǔn)、長目、摯鳥膺、豺聲、少恩而虎狼心”——長著馬蜂鼻子、長眼睛、像摯鳥一樣的胸,說起話來和豺狼差不多,對人少恩惠而有虎狼一樣的心腸。也有人說他是呂不韋與其母趙氏的私生子。
贊之者則認(rèn)為他“振長策以御宇內(nèi)”,統(tǒng)一了天下、統(tǒng)一了文字、車軌、度量衡等等。
無論是貶之者、還是贊之者,大家似乎都在一件事上取得了共識,都認(rèn)為他搞過“焚書坑儒”。
有相當(dāng)一部分人根據(jù)字面上的意思,望文生義,以訛傳訛,認(rèn)為這位始皇帝統(tǒng)一中國之后大開殺戒,一次就活埋了四百多位儒生。
其實,這是一種偏見,一種誤解。誤解和偏見往往比無知更可怕。
周青臣與淳于越論爭李斯插了一杠子
公元前213年是秦始皇在位的第三十四年。這一年為了慶賀秦王朝筑長城及得南越地,嬴政“置酒咸陽宮”——在咸陽皇宮里擺下酒宴,大宴群臣。
有一個名叫周青臣的仆射借給皇帝敬酒的機會稱頌始皇說:“他時秦地不過千里,賴陛下神靈明圣,平定海內(nèi),放逐蠻夷,日月所照,莫不賓服。以諸侯為郡縣,人人自安樂,無戰(zhàn)爭之患,傳之萬世,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意思無非是說,以往的時候,秦國很小,虧得陛下您(始皇)大展神威,平定天下,改諸侯分封為郡縣制,使人民得以久享太平。
周青臣的話雖然不無阿諛奉承的成分,但基本上也都是事實。不料,卻引起了一個名叫淳于越的人的不滿。
這位官拜博士(按,此“博士”系指學(xué)官名?!稘h書•百官公卿表上》中說“博士,秦官,掌通古今”,秦及漢初,博士所掌為古今史事待問及書籍典守,與我們今天所說的作為學(xué)位之一種的“博士”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著者)之職的淳于越是個厚古薄今的專家,他與周青臣本沒有什么矛盾,但當(dāng)他聽周贊美郡縣制,貶低分封制,不知觸動了哪根神經(jīng),奮然而起說:“臣聞殷周之王千余歲,封子弟功臣自為枝輔。今陛下有海內(nèi)而子弟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無輔拂,何以相救哉?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今青臣又面諛以重陛下之過,非忠臣!”——意思是說,商周時代都因分封子弟而傳國近千年,始皇您富有四海卻不分封子弟以作呼應(yīng),倘若一旦有篡奪齊國政權(quán)的田常式的人物出現(xiàn),那將何以應(yīng)付?周青臣不向陛下您指出這一點,反倒當(dāng)面奉承,不是忠臣!
這場爭論,在后代的人看來,實在算不了什么,文人相輕嘛!
不料時任丞相之職的李斯卻突然插了一杠子,使情況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化。
李斯說:“五帝不相復(fù),三代不相襲,各以治。非其相反,時變異也。今陛下創(chuàng)大業(yè),建萬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且越(淳于越)言乃三代之事,何足法也?異時諸侯并爭,厚招游學(xué),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當(dāng)家則力農(nóng)工,士則學(xué)習(xí)法令辟禁。今諸生不師今而學(xué)古,以非當(dāng)世,惑亂黔首,丞相斯昧死言:古者天下散亂,莫之能一,是以諸侯并做,語皆道古而害今,飾虛言以亂實,人善其所私學(xué)以非上之所建立。今皇帝并有天下,別黑白而定一尊……臣請:史官非《秦紀(jì)》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有敢偶語《詩》、《書》棄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見知不舉者與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所不去者醫(yī)藥、卜、筮、種樹之書,若欲有學(xué)法令者,以吏為師!”——李斯的話啰里啰嗦說了許多,中心內(nèi)容卻只有一個,那就是應(yīng)當(dāng)厚今薄古,而不能以古非今,為此,他建議燒書。
注意,李斯要燒的是《秦紀(jì)》以外的歷史著作,有人根據(jù)“非博士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這句話認(rèn)為李斯建議秦始皇連儒家的詩經(jīng)、書經(jīng)以及諸子百家的書全部都燒掉,這是一種誤解。
好在太史公在《史記》的另一篇文章“李斯傳”中又提到了此事,我們不妨錄之以供讀者比較。司馬遷在李斯傳中轉(zhuǎn)引李斯的話說:“臣請諸有文學(xué)、詩、書、百家語者,蠲除去之,令到三十日弗去,黥為城旦。所不去者,醫(yī)藥、卜、筮、種樹之書,若有欲學(xué)者,以吏為師。”
文中最重要的詞語是“蠲除去之”。
何為“蠲除”?《辭海》:“蠲除,免除。”所引例句為《史記•太史公自序》“蠲除肉刑”。
將“蠲除”與上文“去之”合起來解釋是“免除去之”,是個否定之否定,否定之否定就是肯定。
李斯當(dāng)然不是肯定那些詩書百家語,但也僅用了一個“去”字,并沒有肯定地要“燒”。緊接著這段話還有一句:“始皇可其議,收去詩、書、百家之語以愚百姓。”這句話明顯地透示出“去”詩書百家語,只為秦王朝中央政權(quán)和相應(yīng)的政府官員收藏,目的是為“愚百姓”而不是為了愚天下。
聯(lián)系到《史記•蕭相國世家》中“何(蕭何)獨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圖書藏之……漢王所以具知天下阨塞、戶口多少、強弱之處、民所疾苦者,以何具得秦圖書也。”我們不難看出,李斯插過來的這一杠子,只不過是使秦始皇下令收繳民間圖書藏在官府和學(xué)官之手,并沒有使之皆遭火焚之災(zāi)。所以,到了漢代,才能“存亡繼絕”,得百家言四百二十篇。
如果說“焚書”不是燒盡所有的書,那么,“坑儒”就更不能簡單地理解成“坑殺儒生”了。
《史記》中并無“坑儒”字樣
秦始皇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嬴政駕幸梁山宮。隨行的人馬車騎甚眾。
把酒臨風(fēng),駐足山頂時,秦始皇偶一抬頭,突然發(fā)現(xiàn)“丞相車騎甚眾”——丞相的隨從很多,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這一細微的舉動被隨侍在側(cè)的一個中貴人(宦官)發(fā)現(xiàn)了,這個中貴人與丞相是朋友,為了友誼,他把皇帝對丞相車騎過多似有不滿這一情況泄露了出去。
幾天以后,事為始皇所知,大起詔獄,把當(dāng)時在身旁的中貴人全部處死。弄得人人自危。
當(dāng)時,有兩個方士,一個名叫侯生,一個名盧生,他們兩個聚在一起議論說:“始皇帝這個人,天性乖戾,剛愎自用。自以為起于諸侯,而兼并天下,古往今來,概莫能過之,所以就專門任用獄吏,使獄吏受到重用,而掌通古今的博士官雖有七十人之多,但也只是擺擺樣子而已!丞相與文武大臣都墨守成規(guī),皇上又非常愿意用刑罰來施威于天下,使人不敢盡忠。秦國雖然有三百多位占星家,但這些人也都是貪生怕死之輩,畏忌阿諛,不敢直言皇上之過,事無大小,全都取決于皇上的裁決,皇上本人也恃才傲物,貪于權(quán)勢,這樣的人怎么能幫他求來仙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