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斌
自從弘治年間王約在平陽大辦社學后，社學盛極一時,但由于“嘉靖倭亂”，大量百姓逃亡外地，平陽社學也消失殆盡。萬歷十五年（1587）至二十年（1592）間，萬民華擔任平陽知縣，他復侵地，毀淫祠，建社學，再造平陽社學教育的輝煌。
緣 起
一是明代朝廷的詔令。自嘉靖十年（1531），嘉靖帝下令興辦社學，全國社學得到迅速發(fā)展。到了萬歷年間，張居正執(zhí)政，感于學風漸壞，于萬歷三年（1575）匯整英宗朝《敕諭》十八條頒給提學官照辦。其中一條就規(guī)定“社學師生，一體考較，務求明師責成，量給差役。其行止有虧，及訓詁句讀音韻差謬，字里不端，不通文理者，即行革退”。神宗這道敕諭與英宗天順六年的敕諭大同小異，只是在申明提學官的職責之一，包括社學的辦理。不過，天順六年時只提出應考較社學教師，未說明方式為何，而萬歷三年的敕諭中則更進一步規(guī)定，如果社學教師行為有偏差，而學識能力有問題的，就要被革退。這也是中央首次明確對不良社師的處罰方式，使社學得到進一步規(guī)范發(fā)展。
二是各地成功的經(jīng)驗。弘治之后，尤其是正德年間，明代社學再度趨于廢弛。及至嘉靖時期，商品經(jīng)濟的迅猛發(fā)展，及其所導致的社會風俗與世風的變化，引起了官僚士大夫階層的注意與不安。因此，以王守仁、李夢陽、魏校、葉春及、黃佐等人為代表的士大夫階層，先后在江西、福建、廣東等地再度掀起了規(guī)模較大的鄉(xiāng)村教化運動，其中包括社學的建設，取得了許多成功的經(jīng)驗，并對全國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
三是嘉靖倭亂的破壞。平陽地處東南沿海、浙閩交界，明朝一代，倭寇侵擾平陽數(shù)十次，其中嘉靖年間很是嚴重。據(jù)史料記載，嘉靖年間倭寇大規(guī)模入侵平陽內(nèi)陸多達八次。弘治年間王約創(chuàng)辦的社學由于倭寇的入侵而廢圮。隆慶、順治、康熙《平陽縣志》均載，“平陽故多文獻稱小鄒魯，嘉靖間倭寇剽掠，逃亡過半，鄉(xiāng)社廢弛”。
萬民華其人
萬民華，江西南城人，萬歷十五年至二十年任平陽知縣。他重視教育，創(chuàng)辦社學。十六年（1588），浙西大災荒，商人來縣糴米，米價驟貴，他以民谷外糶，而以義倉之谷貸民。秋歉收，次年又災，糧食更加緊張。他多方籌措，通商賑饑，存活甚眾。此后，增建南北兩港及蒲門義倉，勸民儲糧，又以無主之田及墾荒之租充實之，共建倉7所，積谷6500余石。在任期間，修補增訂了弘治《平陽縣志》。同治《南城縣志·卷八之二·宦業(yè)》載：“萬民華，隆慶庚午（1570）舉人，萬歷十五年知平陽縣，振斯文，崇理學，立先儒林景熙、史伯璿坊。復侵地，毀淫祠，以建社學。歲兩祲，發(fā)粟廣賑，通商濟遠，存活甚眾。捐創(chuàng)各處義倉，勸輸外，更以新辟及無主之田所入粟實之。擢真定同知，士民懷其德，立亭于南甕城內(nèi)，至今猶存兩碑?！泵駠镀疥柨h志·職官志》對萬民華的記載與同治《南城縣志》大致相同，只是多記載了他創(chuàng)辦社學時，“刻養(yǎng)蒙詩，分訓學童”，且“嘗上《條陳八款》于當?shù)?，邑人王基等梓行之，吳寶秀為之序”?/p>
興辦社學
一是興辦的時間。萬民華興辦社學的時間為萬歷戊子年，即萬歷十六年（1588）。民國《平陽縣志·學校志》載：“以上社學，萬歷戊子，令萬民華發(fā)隱占之產(chǎn)，改淫尼之祠為之。”從這段記載里可以看出萬民華創(chuàng)辦社學的校舍來源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發(fā)隱占之產(chǎn)；二是改庵堂寺院，如順治《平陽縣志·廨宇》載：“修字社學，毀僧尼庵普音堂為之?！?/p>
二是社學的數(shù)量。關于萬民華在平陽創(chuàng)辦的社學數(shù)量，志書中有兩種說法：隆慶與順治《平陽縣志》、乾隆《溫州府志》均稱32所；康熙、乾隆《平陽縣志》則稱33所。但根據(jù)社學實際數(shù)量統(tǒng)計應該是32所，故康熙、乾隆《平陽縣志》中有關萬民華創(chuàng)辦社學的數(shù)量是錯的。
三是蒙童的人數(shù)。隆慶、順治、康熙、乾隆《平陽縣志》均記載，萬歷戊子知縣萬民華志在育才，發(fā)隱占之產(chǎn)，改淫尼之祠，鄉(xiāng)城鼎建三十二所社學，訓兒童九百八十五名。也就是說，萬民華創(chuàng)辦的32所社學，共招收了985名學生，平均每所社學30.78名學生。
社學名稱
明代溫州各地的社學名稱一般以地名來命名，王約社學也是如此。而萬民華創(chuàng)辦的社學則以儒家的格言與理念來命名。民國《平陽縣志·學校志》載：“文字社學在東隅挹仙里,行字社學在西隅白石,忠字社學在南隅嶺門,信字社學在北隅北津,格字社學在三都,致字社學在二都,誠字社學在一都,正字社學在一都,修字社學改普音堂為之,齊字社學在城南,治字社學、平字社學、恭字社學、從字社學、明字社學、聰字社學、睿字社學、肅字社學、乂字社學、哲字社學在一都,謀字社學、圣字社學在十一都,宰字社學、相字社學、須字社學、用字社學、讀字社學俱在六都,書字社學、人字社學在榆陽,智字社學在七都,仁字社學在九都, 勇字社學在四十二都。以上社學，萬歷戊子，令萬民華發(fā)隱占之產(chǎn)，改淫尼之祠為之。”從這段記載中可以看出，萬民華社學的名稱，是由“文行忠信”“格致誠正，修齊治平”“恭從明聰睿，肅乂哲謀圣”“宰相須用讀書人”“智仁勇”等構成。“文行忠信”是孔子認為的儒家四種主要教學內(nèi)容?！案裰抡\正，修齊治平”是儒家經(jīng)典《大學》中的八目，“格致誠正”是內(nèi)修，“修齊治平”是外修?！肮拿髀旑＃C乂哲謀圣”是儒家倡導的五行五事，即貌恭為肅，言從為乂，視明為哲，聽聰為謀，思睿為圣?！霸紫囗氂米x書人”是宋太祖趙匡胤所說，其實也包含著萬民華創(chuàng)辦社學的目的。“智仁勇”是儒家提倡的三種德行。
萬民華為什么要以儒家的格言與理念來命名平陽社學？原因有三：其一、響應李夢陽的倡導。李夢陽是明代中期文學家，復古派前七子的領袖人物。正德五年(1510)，任江西按司提學御使，倡導創(chuàng)辦了許多社學。他曾經(jīng)以君子所需學習的六藝——禮樂射御書數(shù)，組合起來命名江西多個縣的社學。其二、借鑒了家鄉(xiāng)江西南城的經(jīng)驗。萬民華的家鄉(xiāng)江西南城，李夢陽、范淶等人曾在此縣創(chuàng)辦社學，他們也是以儒家的格言與理念來命名社學的，故萬民華將其命名方法移植到平陽。同治《南城縣志·卷四之四·書院》載：“正德四年（1509），御史楊春令天下知縣每里各立社學一所。七年（1511），學使李夢陽毀淫祠十五處，以其一改盱江書院，以其十四改社學，編禮樂射御書數(shù)、格致誠正、修齊治平……萬歷五年（1577），知縣范淶稍得舊址，復毀淫祠足之，學名仍舊。禮字社學在北隅朝京門內(nèi)，本清和院舊址，益藩撥其地為之；樂字社學在西隅孔家?guī)X；射字社學在北隅舊府治后；御字社學在北關童家湖；書字社學在北關石磴前；數(shù)字社學在西關杜家坊；格字社學在北隅雍熙街；致字社學在東關便民倉后；誠字社學在東關太平橋頭；正字社學在西關長岡上；修字社學在南關定印寺前；齊字社學在南關申明亭；治字社學在北關江家巷；平字社學在北關羅家廟。久圮。”其三、寄托了自己的期望。七都的7所社學名稱由“宰相須用讀書人”構成，這既是當時學校教育的培養(yǎng)目標，也是表達他自己的期望，就是通過社學教育，將受教育者培養(yǎng)成統(tǒng)治者需要的讀書人。
社學分布
據(jù)隆慶、乾隆、民國《平陽縣志》記載，萬民華創(chuàng)辦的社學，在城隅有6所，即文字社學在東隅挹仙里、行字社學在西隅白石街、忠字社學在南隅嶺門、信字社學在北隅北津、修字社學在普音堂、齊字社學在城南；一都4所，即誠字社學、正字社學、乂字社學、哲字社學；二都1所，即致字社學；三都1所，即格字社學；六都7所，即宰字社學、相字社學、須字社學、用字社學、讀字社學、書字社學、人字社學；七都1所，即智字社學；九都1所，即仁字社學；十一都2所，即謀字社學、圣字社學；四十二都1所，即勇字社學；金鄉(xiāng)鎮(zhèn)7所，即治字社學、平字社學、恭字社學、從字社學、明字社學、聰字社學、睿字社學。另肅字社學，雖沒明確記載其所處的都里，但根據(jù)其排序來看，在一都的可能性比較大。所以說，這32所社學的分布，除了城隅外，只分布在9個都、1個鎮(zhèn)。當時平陽縣有51個都、2個鎮(zhèn)，故萬民華創(chuàng)辦的社學分布很不均衡。民國《平陽縣志·食貨志》載：“明原額，通縣設隅一、都五十五、鎮(zhèn)二，共圖二百五十二?！焙胫文觊g，由于三十八都、三十九都、四十都景泰年間析立泰順縣，二十四都久廢，故剩有隅一、都五十一、鎮(zhèn)二。
社學教材
明代社學沒有統(tǒng)一的教材，因其興辦的目的是為了化民成俗和為科舉制度輸送人才，所以使用的書籍也都是圍繞著這兩個目的。教化百姓的教材主要有《御制大誥》《孝順事實》《孝經(jīng)》等，一般啟蒙讀物和參加科舉必須熟讀的經(jīng)書有《小學》《三字經(jīng)》《千字文》《大學》《中庸》《論語》《孟子》等。萬民華專門為初學者匯編了教材《養(yǎng)蒙詩》，幫助學生識字記誦。此舉應該也是受到江西社學的影響。李齡在江西創(chuàng)辦社學時，曾與山西的葉盛一起倡導以江西進賢縣熊大年匯編的《養(yǎng)蒙大訓》來替代朱熹的《小學》。他們認為《養(yǎng)蒙大訓》比《小學》更加適合作為啟蒙讀物?！娥B(yǎng)蒙大訓》包括新編寫的三言至七言的詩歌、8篇現(xiàn)有的啟蒙讀物，以及朱熹改編的《孝經(jīng)》。萬民華的《養(yǎng)蒙詩》應該主要源于《養(yǎng)蒙大訓》。
廢圮過程
萬民華社學的廢圮時間沒有明確記載，但據(jù)史料分析，應該存在時間不長。民國《平陽縣志·學校志》載：“逢源書院，在六都倪陽，本明邑令萬民華所設宰字社學，旋廢?！睆埬嫌ⅰ度粲洝份d：“逢源書院舊為宰字社學，萬公設也。兵燹后，廢為殊勝寺，分東西房?！标惐颉吨亟ǚ暝磿河洝份d：“吾鄉(xiāng)逢源書院，前明弘、萬時所建也。邑侯王公約、萬公民華改寺?lián)墚a(chǎn)，置為鄉(xiāng)學，萬全鄉(xiāng)之有書院自此始也。國初院廢，旋為梵宇?！惫士赏茢?，萬民華的社學應毀于明清之際的戰(zhàn)亂。
影 響
一是再續(xù)弘治平陽社學的輝煌。弘治年間，王約在平陽創(chuàng)辦了社學，平陽社學在溫州盛極一時。經(jīng)過“嘉靖倭亂”，平陽社學全部消失，這二三十年間，平陽沒有一所社學。嘉靖年間，溫州永嘉縣后來居上，其下轄13鄉(xiāng)52個都，共有99所社學，其中居鄉(xiāng)者85所。故萬歷年間，萬民華在平陽創(chuàng)辦社學，可以說，是再續(xù)弘治王約時期平陽社學的輝煌。
二是再造當時平陽讀書的風氣。順治《平陽縣志·廨宇》載：“平陽故多文獻稱小鄒魯。嘉靖間，倭奴剽掠，逃亡強半，鄉(xiāng)社廢弛。萬歷戊子，知縣萬民華志在育才，發(fā)隱占之產(chǎn)，改淫尼之祠，鄉(xiāng)城鼎建三十二所，訓兒童九百八十五名，刻養(yǎng)蒙詩，分誦一時，歌詠之聲，遍徹閭巷，恍然有鄒魯之風?！笨梢姡f民華在平陽創(chuàng)辦社學，對于教化百姓，改善當時平陽的讀書風氣有一定的積極作用。
三是為清代平陽社學的發(fā)展奠定基礎。萬民華的社學在平陽一直保持到明清交替之際，故對清代平陽社學的發(fā)展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清代也比較重視社學教育，民國《平陽縣志·學校志》載：“清順治九年，題準每鄉(xiāng)置社學一區(qū)，擇生員學優(yōu)行端者補充社師，免其差役，量給廩餼。”清代平陽知縣何子祥、湯肇熙等人創(chuàng)辦的社學，也大多是在王約、萬民華的基礎上，再進行發(fā)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