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東祐亨犯的錯誤其實是個非常普遍性的錯誤,每天都有無數人在重復這個事情:低估了別人,也高估了自己。
人的本性是爭強好勝,一旦有一點成績,就會忘乎所以,就會覺得天下老子第一。這就是人性。伊東祐亨還需要修煉。一個名將需要修煉的不只是登峰造極的專業(yè)水準,更重要的是超群絕倫的心力。只有內心無比強大,才有可能成為最出類拔萃的人。
正因為如此,伊東祐亨才沒有抓住第二回合中的一個絕佳機會。否則,黃海大戰(zhàn)和北洋艦隊的歷史都將改寫。
第二回合可以分成兩個階段,機會就隱藏在兩個階段交接的這一瞬間。
第一階段伊東祐亨的指揮沒有問題,他親率本隊圍攻定遠和鎮(zhèn)遠,命令第一游擊隊圍攻靖遠和來遠,一邊是5比1,一邊是4比1,伊東祐亨的意圖非常明確,就是不讓北洋艦隊僅剩的四艘軍艦抱團作戰(zhàn),以圖分而殲之。
北洋艦隊能不能在這個關鍵時刻挺住,經受住前所未有的嚴峻考驗,取決于靖遠和經遠兩艘的表現。
靖遠和經遠所受到的壓力,比定遠和鎮(zhèn)遠還要大。雖然第一游擊隊只有四艘軍艦,但是戰(zhàn)斗力比本隊五艦更強大,致遠和經遠都是被第一游擊隊擊沉的,第一游擊隊有足夠的實力,在短時間內擊沉北洋艦隊任何一艘軍艦。這是第二回合給北洋艦隊最大的教訓。而且靖遠和來遠根本不是姊妹艦,靖遠是巡洋艦,來遠是裝甲巡洋艦,艦型、噸位、航速、火力都不相同,況且事先從來沒有搞過小隊編隊訓練,完全是臨時搭伙的戰(zhàn)友,配合起來并不容易。
井坪航三現在面對的不是一艘軍艦,而是兩艘,不過他覺得問題應該不會太大,無非多花點時間而已,伊東祐亨也是這么想的,他希望第一游擊隊最好能夠快點解決來遠和靖遠,以便能夠與本隊一起擊沉定遠和鎮(zhèn)遠。
事實證明,他們都想錯了,完全是一廂情愿的黃粱美夢。
來遠艦長邱寶仁和靖遠艦長葉祖珪面對兇悍的敵人,面臨著很多種選擇,每一種選擇都將導致完全不同的結果,推論起來,無非三種:
一,各自逃跑;
二,各自為戰(zhàn);
三,聯手作戰(zhàn)。
當然還有第四種選擇,那就是各自投降或者集體投降,不過這種可能性毫無可能,連方伯謙都不愿意干這種事情,邱寶仁和葉祖珪怎么可能屑于做這個孬種呢!
前面兩種都是死路一條,先逃的也許能多活一陣,剩下的那艘很快就會被擊沉,逃掉的那艘也會被追上。各自為戰(zhàn)的結果,孤軍奮戰(zhàn)的經遠和致遠已經明確給出了答案。
只有第三條路也許還有活路。這是唯一的希望。
邱寶仁和葉祖珪顯然從致遠和經遠的沉沒中看到了兇險,也洞悉了聯合艦隊的險惡用心,他們選擇了這條唯一正確的道路,這對身處絕境的兄弟艦長,表現出讓人驚嘆的默契與機智,始終不離不棄,保持著恰當的距離,互相扶持,火力支援,浴血苦戰(zhàn),但終因寡不敵眾,兩艦都身受重傷,最危險的時候已經接近懸崖的邊緣。
來遠中彈多達200多顆,體無完膚,就像一個馬蜂窩,由于下瀨炸藥的巨大燃燒力,軍艦還起了猛烈火災,十多間艙房被燒毀,整個軍艦完全陷入一片火海,官兵們一邊滅火,一邊還擊,機艙內的溫度高達200多度,搶進去滅火的官兵出來的時候一個個焦頭爛額,頭發(fā)眉毛已經全部被燒掉,成了一個個“和尚”,軍艦尾炮已經被毀,只有艦首主炮還能用,在如此危險艱難的局面下,來遠艦依然英勇異常,因為裝甲比較厚,還經常替靖遠打掩護。
靖遠打得也非常英勇,中彈多達100多顆,好來遠好不了多少,但是由于裝甲較薄,靖遠的傷勢更嚴重一些。水線位置遭到打擊,軍艦開始滲水,如果不能及時修復漏洞,將有沉沒的危險,可是如果全力搶修,又無法回擊敵艦,依然會有被擊沉的危險。這是一個兩難命題,也是一個殘酷的考驗。
五 絕處逢生
從軍事角度來說,葉祖珪和邱寶仁面對的,基本上是一個死局。
能不能解開這個殘局,絕處逢生,不只是關系到靖遠的命運,也關系到來遠的命運,還有定遠和鎮(zhèn)遠的命運,也關系到整個北洋艦隊的生死存亡。
考驗靖遠艦長葉祖珪的時候到了。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這就是葉祖珪當時面臨的處境。
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作為一名軍人,總是要接受這樣的考驗,只有那些經歷過實戰(zhàn)的將領才會明白,戰(zhàn)場瞬息萬變,危險無處不在,那些軍事理論課和軍事理論著作根本幫不上忙,那些條條框框和實戰(zhàn)案例,都不會給你一個現成的答案,這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的軍事素養(yǎng)、臨機應變和判斷能力來解決。
葉祖珪在生死存亡之際做出了一個奇怪的選擇,充分地證明了他是一個優(yōu)秀的海軍將領。這個選擇雖然英明,但在當時卻讓定遠和鎮(zhèn)遠產生了誤會。
定遠和鎮(zhèn)遠此時正被聯合艦隊本隊五艦圍攻,壓力比靖遠和來遠還大,伊東祐亨命令艦隊緊緊地纏住劉步蟾和林泰曾,以防他們支援靖遠和來遠,定遠和鎮(zhèn)遠是同型的姊妹艦,艦大炮猛,裝甲超厚,平時訓練的時候就在一起搭伙,劉步蟾和林泰曾配合起來非常默契,他們憑借戰(zhàn)艦的優(yōu)勢與良好的協同,總算抵抗住了日艦的瘋狂進攻。
在強兵的圍攻打壓下,自顧不暇的他們根本分不開心,也騰不出手來火力支援靖遠和來遠,只能寄希望于葉祖珪和邱寶仁先頂住,再尋機四艦會合并肩對敵,可是沒想到靖遠和來遠竟然在他們的指揮離開了戰(zhàn)場!
戰(zhàn)事最為激烈的時候,只見靖遠艦長葉祖珪竟然打出了一個奇怪的旗語:西駛!來遠艦長邱寶仁很有默契,立馬掉頭向西疾駛,搶在前面開路,葉祖珪趕緊跟上,兩艘軍艦竟然沖出了第一游擊隊的包圍圈,向西邊跑了!
濟遠跑了,廣甲跑了,致遠沉了,經遠沉了,現在竟然連靖遠和來遠也跑了!
劉步蟾和林泰曾望著一下子顯得空蕩蕩的戰(zhàn)場,胸腔里冒出一股莫名的怒火,背脊生出一股刺心的寒意。
被本隊纏住的定遠和鎮(zhèn)遠,只能睜睜睜看著自己被戰(zhàn)友無情地拋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了。
就在此時,一個足以改寫戰(zhàn)局的機遇出現在聯合艦隊面前,值得慶幸的是,伊東祐亨并沒有抓住這個機遇,否則北洋艦隊將會陷入極其危險的境地。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了。
就在此時,一個足以改寫戰(zhàn)局的機遇出現在聯合艦隊面前,值得慶幸的是,伊東祐亨并沒有抓住這個機遇,否則北洋艦隊將會陷入極其危險的境地。
第一游擊隊司令官井坪航三率隊追趕靖遠和來遠,聯合艦隊司令伊東祐亨對此表示了默認,然后自己率領本隊繼續(xù)圍攻定遠和鎮(zhèn)遠。
一個絕世良機,就此輕易錯過。
在黃海大決戰(zhàn)中,如果說鄧世昌的沖鋒是北洋艦隊避免全軍覆沒的拐點,那么這一刻則是北洋艦隊避免全軍覆沒的第二個轉折點。
因為隱蔽,所以常常被忽略。然而指揮官的真實水平就在其中。
還原真相的時候到了。
如果井坪航三不去追擊來遠和靖遠,或者伊東祐亨不同意他這么做,而是合第一游擊隊與本隊之力全力圍攻定遠和鎮(zhèn)遠,這場曠世海戰(zhàn)的結局將會完全改寫。聯合艦隊九艦合擊,就算定遠和鎮(zhèn)遠再能打,估計也會被打沉,這樣一來北洋艦隊算是完了,至于來遠和靖遠,大可回頭再追,就算追不上,也成不了氣候。
從第一游擊隊開始追擊的那一刻起,聯合艦隊就失去了在大東溝全殲北洋艦隊的可能性。
其實靖遠和來遠根本就沒有打算逃走,他們早就下定決心要與日艦決一死戰(zhàn),他們不會棄定鎮(zhèn)二艦于不顧。來遠和靖遠一前一后往西疾馳,來到大鹿島。
井坪航三見狀大喜,后面就是陸地,看你往哪里跑?于是趕緊命令同伴上前圍攻,不過很快井坪航三就泄氣了,這時他才醒悟靖遠和來遠的艦長原來是兩位高人,他們并非是要棄艦上岸,而是找到了克制第一游擊隊圍攻的最佳法門。
葉祖珪和邱寶仁并沒有棄艦登岸逃跑,而是調轉船頭,背靠淺灘,將艦首指向海面,用艦首重炮向日艦射擊。
這一招真是太絕了。
一來日艦害怕擱淺,加上懾于艦首重炮的威力,所以不敢過分靠近;二來第一游擊隊再也無法游擊,只能在海面上游來游去遠遠地炮擊,威力頓時銳減。打仗講究的是天時地利人和,靖遠和來遠搶得了地利,形勢馬上逆轉,他們抓住這個有利時機,一邊抓緊救火,一面搶修漏洞,總算擺脫了被動挨打的局面。
這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戰(zhàn)法,從當時的戰(zhàn)局來看,這也是唯一有效的戰(zhàn)法,非常人所能為之也!在這種緊要關頭,沒有過人的專業(yè)素養(yǎng)和心理素質,是想不出來的。由此看來,葉祖珪和邱寶仁的戰(zhàn)術素養(yǎng)的確遠在伊東祐亨和井坪航三之上。
還是來介紹一下葉祖珪、邱寶仁的經歷,從中應該能夠找到我們所要的答案。
葉祖珪是福建閩侯人,家中有九個兄妹,他排行老三,因為家境貧寒,他被迫放棄了科舉考試, 1867年考進福州船政學堂,與劉步蟾、林泰曾、鄧世昌、林永升成了同班同學,學習軍艦駕駛,也就是管輪班,畢業(yè)后被選派到英國留學,在格林威治皇家海軍學院學習,學習刻苦,成績優(yōu)異,立志報國,才華出眾,回國后擔任蚊子船鎮(zhèn)邊炮艇艦長,后與鄧世昌一同接艦,任中軍右營副將,擔任靖遠艦艦長。
邱寶仁與葉祖珪是老鄉(xiāng),他的經歷有點差別,在福州船政局他們是同學,不過畢業(yè)后他沒有出國留學,而是留下來繼續(xù)擔任艦長,雖然沒有出洋渡金,但卻積累了更多的實踐經驗,后來又與鄧世昌、林永升、邱寶仁一同去英德接艦,算是出國進修了一回。在這次接艦中,邱寶仁的任務最有挑戰(zhàn)性,他除了管帶來遠外,還要負責把左一魚雷艇帶回國,身兼兩艦艦長的他,肩上的擔子比其他三個艦長更重一些,但他出色地完成這個任務,所以事后得到李鴻章的大力表揚,破格提拔做了主力艦來遠艦艦長,后被奏任為右翼左營副將。
從劉步蟾、林泰曾、鄧世昌、林永升、葉祖珪、邱寶仁的表現來看,我們可以發(fā)現一些很有意思的結論,能夠幫助我們修正對洋務運動、左宗棠和李鴻章的一些誤讀。
一,說明晚清海軍的人才培養(yǎng)模式值得肯定。這六個人都是北洋艦隊主力艦艦長,在這次海戰(zhàn)中,每一個人的表現都可圈可點,無論是氣節(jié)還是專業(yè)素養(yǎng),都堪稱世界一流水準,與他們經歷完全相同的方伯謙,雖然人品為人所不恥,但是客觀來說專業(yè)素養(yǎng)也是不錯的。所以說呢,“國內培養(yǎng)—出國留學—回國實踐”這種海軍人才培養(yǎng)模式還是很成功的。
二,說明了左宗棠的遠見卓識。這些人都是他當年創(chuàng)辦的福州船政學堂里出來的高才生,李鴻章創(chuàng)辦北洋艦隊,第一流的高層指揮都是出自這個學校。
三,說明李鴻章的眼光不錯。這些人都是他親自從福州船政學堂里撈出來的,除了方伯謙有點問題之外,其他人都看得很準,這是要點功夫的,李鴻章還真不是浪得虛名。即便是方伯謙,當年也是不錯的,后來出現的那些問題,當年也沒有寫在臉上。畢竟伯樂和算命先生是兩碼事兒。
葉祖珪和邱寶仁用機智和協同,成功地宣告聯合艦隊分而殲之這個陰謀已經破產一半,就在同時,與伊東祐亨激戰(zhàn)的劉步蟾和林泰曾宣告了這個陰謀的徹底破產。
六 一定要擊沉定遠
擊沉定遠和鎮(zhèn)遠,是日本海軍多年以來的夢想。準確來說應該是十八年,也就是長崎血案發(fā)生的那一年。
聯合艦隊的這些官兵,都是在玩捕捉定遠和鎮(zhèn)遠這個游戲中長大的。可是這時候他們才發(fā)現,游戲終歸是游戲。
因為定遠和鎮(zhèn)遠比他們想像中的更加強大。
要想擊沉遠東第一艦,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比他們更強大的軍艦。一是噸位更大,火炮更大,二是航速更快,裝甲更厚。
這就好比要想擊敗一百八十公斤的拳手,就只能用二百公斤級的選手。只有打擊能力和抗打擊能力更強,才能擊倒對手。
日本人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是他們卻做不到,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既沒錢,又沒技術,既不能買,又不能造。
日本雖然搞了二十幾年的改革,也取得了一些成績,但整體上并不強大,要說強大的話,那是在甲午戰(zhàn)爭中打敗中國之后的事情了。
為了能夠拔掉眼中釘,日本人想了一個既省錢又實惠的辦法。但是事實證明,這是一個拙劣而愚蠢的辦法。
這就是前面說過的三景艦。
早在1886年,也就是長崎血案后,日本準備建造一艘9000噸級的鐵甲艦,外加一艘4000噸的鐵甲艦,以及6艘海防艦,專門用來對付定遠和鎮(zhèn)遠。可是九千噸級的鐵甲艦,價錢是387萬日元,相當于兩百多萬兩白銀,比日本一年的海軍軍費還要多,也就是說,日本根本買不起這么大的軍艦,于是只好建三景艦。
日本人是這么想的,你弄兩個180公斤級的是吧,咱弄三個120公斤級的!
伊東祐亨之所以用本隊來對付定鎮(zhèn)二艦,是因為他相信三景艦能夠創(chuàng)造奇跡。因為三景艦配備了320毫米口徑的巨炮,他相信一定能夠擊沉定遠。
可是五個小時打下來,情況完全出乎他們的預料。三艘軍艦,三門主炮加起來,一共只打出去十三發(fā)炮彈,全是空靶,倒是旗艦松島吃了定遠兩枚巨彈,如果不是這兩發(fā)炮彈質量有問題的話,早他娘的被打沉了。
三景艦之所以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主要是三個原因造成的。
日本人是這么想的,你弄兩個180公斤級的是吧,咱就弄三個120公斤級的!
伊東祐亨之所以用本隊來對付定鎮(zhèn)二艦,是因為他相信三景艦能夠創(chuàng)造奇跡。三景艦配備了320毫米口徑的巨炮,他相信一定能夠擊沉定遠。
三景艦的確創(chuàng)造了奇跡,不過是讓人哭笑不得的奇跡。它們在黃海大戰(zhàn)中的表現,完全出乎他們的預料,其程度足以讓人吐血。
打了五個小時,三艘軍艦,三門主炮,總共才打出去十二發(fā)炮彈,也就是說三艘軍艦加起來,平均一小時還不到一發(fā),而且這十二發(fā)炮彈全部脫靶。相反,倒是旗艦松島吃了定遠兩枚巨彈,如果不是這兩發(fā)炮彈質量有問題的話,早他娘的被打沉了。
三景艦的表現,實在讓人非常失望,也難以理解。
整整一天,松島打了三發(fā),橋立四發(fā),嚴島五發(fā),這個成績,算是相當丟人了。無論如何也不至于慢成這個樣子?。?br> 不是他們不想快,而是快不起來。原因有仨。
一是炮彈太大了。320毫米的炮彈,重量近千斤,裝的時候得用吊機才行。裝一發(fā)炮彈進去,得折騰老半天。
二是炮管太大了。整座炮有六十六噸重,加上炮彈,要是轉動快了,搞不好會翻船。打一炮,只能慢慢調整。
三是訓練太少了,這個更花時間。不是日本人懶,也不是他們心疼錢,而是不能訓練。設計師白勞易告訴日本人,三景艦的炮彈初速,在射擊120發(fā)到140發(fā)后,就會下降,也就是不能獲得設計初速,三景艦的設計初速是700米每秒,在理論上剛好擊穿定遠和鎮(zhèn)遠的鐵甲,所以三景艦都進行了限制性射擊訓練。松島因為有備用炮管,訓練稍多一點。在甲午戰(zhàn)爭之前,嚴島只搞過一回訓練,橋立的射擊訓練次數為零。
訓練得少,這樣就帶來兩個問題,一是打不準,二是打得慢。黃海大戰(zhàn)之前,三景艦曾經到威海騷擾過一次,對準岸上目標開了幾炮,沒有一發(fā)打中,固定靶都搞不定,移動靶就更不用說了。那些炮手基本上是第一次開炮,當然手生得很。
由于缺乏訓練,三景艦還有一個設計意圖也落空了,那就是戰(zhàn)術配合。日本人當初想修煉一種三艦合一的戰(zhàn)術,專用來對付定鎮(zhèn)二艦小隊戰(zhàn)術。
如果你仔細看一看三景艦的照片,你會發(fā)現一個非常奇怪的現象。
橋立名為國產,實為組裝,主機、鍋爐、鋼板和火炮這些大件都從法國進口,所以它的建造速度在三艘艦里是最慢的,直到1891年3月才在橫須賀廠下水,直到1893年才完成了艦體工程,只剩下艦載武器系統(tǒng)安裝這個最后環(huán)節(jié)。
麻煩就從這里開始。
1893年6月,橋立準備安裝主炮,可是把主炮弄過來,發(fā)現根本沒法裝。這門炮重六十六噸,日本沒有這么大的吊機。沒辦法,先造吊機吧??蓡栴}是橫須賀廠造不了,能造的只有吳海軍工廠。那就趕緊加班加點造吧,吊機造好了,新的麻煩又來了,這么大的吊機,根本沒法弄到橫須賀去。無奈之下,只好把火炮和軍艦一古腦全都拖到吳海軍工廠,這才完成最后的安裝工作。
這么來回一折騰,直到1894年3月橋立才下海試航。真正的麻煩終于來了。試航途中,兩個鍋爐發(fā)生了蒸汽泄漏事故,那就換吧,進口,安裝,看來還得折騰幾個月才能下海了??赡睦镞€有時間,日本人急著要打仗,根本等不了,沒辦法,先湊合著用吧。1894年6月,殘疾軍艦橋立正式服役,7月編入聯合艦隊,正式投入戰(zhàn)爭。火線上崗的橋立連射擊訓練的時間都沒有,哪里還有練習什么三艦群陣的功夫?在黃海大戰(zhàn)中,橋立只能用剩下的四個鍋爐驅動,所以航速大打折扣,這也是伊東祐亨為什么要把聯合艦隊分成本隊和游擊隊的原因。否則,在三景艦的拖累下,第一游擊隊的速度和機動性根本發(fā)揮不出優(yōu)勢。
三景艦的問題明顯比北洋艦隊多,松島的情況稍好一點,做了聯合艦隊的旗艦,可是在黃海大戰(zhàn)里被打得最慘的也是它。那時候還是英國和德國的軍艦造得好一些,李鴻章還算懂行。
盡管三景艦一身的毛病,可是那三門巨大的主炮總是極大的威脅,雖然說打得不準,可難何不出意外歪打正著啊,何況扶桑雖然是老式鐵甲艦,可好歹也是鐵甲艦。真正的威脅還是那些速射炮,三景艦上就裝有三十五門速射炮,據統(tǒng)計,這些120毫米口徑的速射炮,五個小時里打了1657發(fā)炮彈,平均一個小時300多發(fā),每艘軍艦平均打了一百多發(fā),每門炮打了近五十發(fā)。其他那些軍艦裝備的46門120毫米口徑速射炮,一共發(fā)射了2322發(fā),每門平均近五十發(fā)。
既然說到了速射炮,在這里我們不妨來做一個假設。如果北洋艦隊也能裝備大量的速射炮,以聯合艦隊那種裝甲水平,早就有幾艘軍艦喂鯊魚了。可是歷史沒有如果。從來沒有。
打個比方來說的話,北洋艦隊用的是重型步槍,聯合艦隊用的是輕型機槍。對于機關槍,躲是很難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穿上防彈衣。定遠和鎮(zhèn)遠最終之所以沒有被擊沉,說到底還得感謝李鴻章,正是他的先見之明讓日本苦苦追求了近二十年的夢想最終變成炮影。
據戰(zhàn)后統(tǒng)計,定遠和鎮(zhèn)遠中彈均多達一千余顆,整個軍艦被打成了篩子,可就是不沉。日本人傻眼了,怎么刀槍不入呢,敢情你練過鐵布衫???!
現在你應該明白了李鴻章當年為何對鐵甲艦那么著迷,為何要費盡心機進口鐵甲艦了,三百五十六毫米的重裝甲,這樣一件超級防彈衣,120毫米口徑的速射炮打過去只能給它撓癢癢,打了一天,定鎮(zhèn)二艦全是皮外傷,沒有傷筋動骨。
可是定遠和鎮(zhèn)遠最終還是遇到了大麻煩。還是老問題,火災。
定遠和鎮(zhèn)遠都起了大火,軍艦成了火艦,從純技術角度來說,下瀨炸藥的威力的確不賴,定遠和鎮(zhèn)遠雖然不怕那些速射炮,但卻不是孫猴子,也怕火燒,官兵們既要救火,又要駕艦躲避,還要開炮還擊,忙得不可開交,這樣下去恐怕最終還是逃脫不了被擊沉的命運,裝甲再厚,如果沒完沒了地打下去,遲早也會被打沉的。
聯合艦隊上的敵人們開始露出邪惡的笑容,雖然他們欽佩兩艦的精神,但是他們更加相信,照這個樣子下去,定遠和鎮(zhèn)遠沉沒只是時間問題。
雖然不能打沉你,可是燒也要燒沉你。
可是這一次他們又錯了。他們低估了定遠和鎮(zhèn)遠,更低估了北洋官兵,真正挫敗他們這個妄想的,是劉步蟾和林泰曾。
在他們的身上,有一種東西叫做勇氣。正是不怕犧牲的大無畏精神,讓他們最終戰(zhàn)勝了強大而兇狠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