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滅的鷯班
文/浩 升 馮云廣
鷯哥會說話，這不奇怪，奇怪的是這會說話的精靈，竟被人虐殺了。兇手即是它的主人——一位粗暴的家庭統(tǒng)治者。
這人姓王，五十多歲，生得虎背熊腰，劍眉環(huán)目，頗有些張飛、李逵的模樣。說起來，鄰人對他的評價還算不錯：口快心直、很仗義，沒有壞心眼兒。
幾年前，老王忽然心血來潮，好起了養(yǎng)鳥。他只喜歡鷯哥，一共養(yǎng)了六只。鷯哥是鳥界的精靈，不用調(diào)教也能學很多的人話，這是其他鳥無法與之比擬的。老王最疼愛的是一只喚作“鷯班”的，因為它不僅極為聰明乖巧，而且是天生的領(lǐng)袖材料，手下還帶著五個鷯兵呢。老王對外宣稱，他的這支隊伍是一個縮編了的鷯班，也就是鷯哥班的意思。
膝下有一子的老王，自兒子幼時即管教甚嚴，并且是實行“軍事化”的管理，堪稱獨出心裁。鄰人常能看到這樣的場景：老王讓兒子站在自己面前，抑揚頓挫地喊稍息、立正、向后轉(zhuǎn)、齊步走等口令，兒子呢，表情嚴肅，按部就班地依令而行，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每當做錯一個動作，老王輕則呵斥，重則拳腳耳光侍候，兒子即便再有委屈亦不敢言語。人們背后里說老王是個神經(jīng)病，可一般人并不知道，從小就是個孩子王的他，一輩子最大的愿望是當兵，結(jié)果卻一輩子沒當上。由此可見，不厭其煩地訓練兒子，把自己的志趣愛好強加到兒子身上，肯定與他未實現(xiàn)的理想有關(guān)。
隨著年齡的增長，世態(tài)的演變，兒子起了逆反心理，由敢于怒目而視，終于發(fā)展到敢于頂嘴了。老王的巴掌、拳腳逐漸衰減了能量，最后只剩下惱怒和謾罵，鷯哥正是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進入了老王的鳥籠。
開始，鷯哥被教會了幾句“你好”、“歡迎”等，然時間不長，一些根本沒教的“混蛋”、“王八”等國罵也進了鷯哥們的嘴。
老王的兒子長大成人，并娶上媳婦，但令人意料不到的是，他卻因犯罪而被判刑入了獄，目前刑期未滿；老王的鷯哥換了好幾代，但仍舊保持一個縮編班的規(guī)?！?；現(xiàn)任的鷯班，也就是鷯哥們的班長，比以往任何一代的鷯班都更聰明，也更善解人意。
一日，八歲的孫子上學去了，兒媳婦因被公公罵了一通，氣得回了娘家。然而最惱人的是，老師通知叫家長下午必須到學校去趟，看來是孫子又犯了什么錯誤。此時，老王正躺在床上生悶氣，忽聽窗外籠子里的鷯班開了腔：“老王八蛋、老王八蛋……”老王恰逢有氣無處撒之時，聽了這“話”不由怒火中燒：“呔！竟敢罵老子了！”誰知不說不要緊，這一說，其他五只鷯兵也跟著它們的班長一齊喊開了：“老王八蛋、老王八蛋……”老王“噌”的一躍而起，幾步竄到鳥籠前：“你們他媽的活夠了??？！”哪兒料到，鷯哥們非但不懼怕，反而抻著脖子，昂著腦袋，像中了邪一樣罵得更歡了。叫罵聲一會兒整齊洪亮，一會兒此起彼伏，直叫得老王頭皮發(fā)麻，汗毛倒豎！老王火冒頭頂，再也無法忍受，舉手就摘下了鳥籠，只聽“啪”的一聲，鳥籠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然而籠子并未摔破，余怒未消的老王“嚓”地拉開籠門，一把掐住鷯班的脖子，高舉起右手，“噗”的一聲，水泥地面上的鷯班登時伸直了爪子，再不動彈了。
其他五只雖非首惡，卻也橫遭株連，均被一一“處決”，一個鷯班就此毀滅。
待消了氣，老王腦子里突然冒出個大問號：兒子一直在牢里，他怎么可能教鷯哥罵我？思來想去，他終于有了答案，將教唆犯的目標一下子鎖定在兒媳婦身上。因為許久以來，他就有所發(fā)現(xiàn)，這個兒媳婦對他是越來越不恭敬了。正當他盤算著怎樣收拾兒媳婦時，小孫子放學歸來。
一見院子里被摔死的鷯哥們，孫子立時哇哇大哭起來。不一會兒，他雙手捧著其中的鷯班跑進屋里，擺出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勢，直奔爺爺而去。老王猝不及防，被孫子一頭頂坐在椅子上。此時的孫子，拳頭搗，指頭掐，下面還用小腳踢，一個勁兒地要爺爺賠；這會兒的老王，打也不是，哄也不行，憋出了一身的大汗。
“老王八蛋、老王八蛋……”忽然，老王又驚聞鷯哥熟悉的罵聲，他不禁一個激靈，“咦？明明一個班的鷯哥都被消滅了嘛。莫非……”他急忙扳開孫子的肩膀，打眼一看，只見孫子的小手里攥著的那只鷯班，身體早已僵硬，眼圈周圍的血也干了。老王一個腦筋急轉(zhuǎn)彎：??？剛才是孫子罵的？嗚呼！原來一個班都是……小雜種教的！
“打死你這個小王八蛋！”老王氣急敗壞，大巴掌忽地掄起來。眼看就要煽將下去，卻見孫子仰起了一張小臉，眼睛一閉，神態(tài)自若地做好了承受掌擊的準備，不經(jīng)意間，嘴角上還掠過一絲輕蔑之笑！
“好小子，比你爹還咬牙！”老王頭一回發(fā)現(xiàn)，小孫子竟然這么難纏，心中未免驚異。猛然間，他感到胸口一陣難受，接著面前一黑，已經(jīng)掄起的手掌無力地垂落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