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湖與趵突泉、千佛山并稱為濟南三大名勝,但我獨愛大明湖,只要是去了濟南,就會去大明湖畔走走看看。
那年我從北京轉道去了濟南,在入住酒店時問前臺去大明湖的路線,她告訴我路線的同時還說大明湖的晨光很美,最好早一點過去,肯定一飽眼福。
那天到大明湖畔的時候,天空一片淺藍色,那種純凈的色彩簡直讓人醉。我沿著大明湖畔慢慢走,期待著第一縷晨曦的到來,行不多遠,我就發(fā)現(xiàn)大明湖畔的秀麗絲毫不比西湖遜色。比之西湖的那種婉約,大明湖似乎還多了一絲絲淡雅的柔美。
經過一夜的沉寂,這時候的大明湖如同一面碧綠的鏡子,無形之中給這個早晨賦予了一份寧靜。我呼吸著格外清新的空氣,目之所及,映入眼簾的每一幅畫面都顯得干凈和簡約,我不由得在心里想,如若是秋天,那么眼前的景色會不會是那種秋水共長天一色呢?
漫步在長堤上,堤岸兩邊如影隨形的楊柳,那些垂下的柳枝時不時拂過我的臉龐,那么的輕柔,如同女人柔軟的雙手。我拉住一條柳枝,望著湖水,自言自語:“這些大明湖的水,那一捧曾是夏雨荷的眼淚呢?”
我記得在《蕭十一郎》里,天下第一美女沈璧君,她就生長在大明湖畔,莫非是這湖水滋潤了她的絕世芳華?
這條堤叫曾堤,那座橋叫南豐橋,站在橋上,眼前的視野十分開闊,大明湖的景色一覽無余。隨著太陽升起,水面上剎那間變得波光粼粼。
晨曦下的湖水流動著,它們起伏著涌向湖邊,才剛剛觸及,又輕輕地彈回湖心,隨即又涌向湖邊,這樣的過程太美了。這種美因為空間的寧靜便多了一縷溫潤,或許,這就是它與西湖的不同之處吧。大明湖的清晨,美就美在一片寧靜。
這時候的大明湖因為晨曦而顯得更加的遼闊,隨著微風吹拂,湖水蕩起圈圈漣漪,湖面上仿佛鋪了一層碎碎的金子,熠熠生輝,這是一種視覺與感觀的雙重享受,一時間,我看得如癡如醉。
把目光收回,我眼里的橋也成了一道風景。我靜默地傾聽著流水和風聲對橋的傾訴,那一刻,我仿佛把自己和橋融合在了一起。
走到南豐祠了?這里行人很少,不只是靜,還有一種孤寂的感覺在思想里自然滋生。
南豐祠原名曾公祠,就是為紀念曾鞏而建。曾鞏世稱“南豐先生”,北宋杰出的政治家和文學家,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他的散文成就很高,他主張文以明道。從寫散文開始,我就喜歡他記敘論事那種委婉曲折的風格,總覺得他的文章在自然淳樸之外,還能欣賞到一種搖曳之姿,有時候氣勢磅礴,有時候深沉凝練,他的散文讓我讀出一份情致。
站在臺階下面,想著剛才走過的那個雨荷廳,心里有感而發(fā):大明湖畔南豐祠,莫道滄桑遠,從古至今,寂寞又誰知?
轉過身,望著遠處湖面上那種金黃的色彩,我有一種穿越時空的錯覺。我仿佛看到曾公指揮著老百姓修筑堤堰、疏浚水道那個轟轟烈烈的場面。突然想,如若曾公此刻站在這里看著波光粼粼的大明湖,他會不會詩興大發(fā)?
曾鞏在任齊州(今濟南)知州時,也是喜歡大明湖優(yōu)美的環(huán)境,因此他常常在這里接待文人雅士,吟詩作對。許是他對濟南的山川風物情有獨鐘吧,因而在他流傳于世的文集中,那些贊美大明湖美景的詩篇,更是廣泛流傳。“滿軒山色長浮黛,繞舍泉聲不受塵”,像這樣的詩句,我想,這或許是大明湖畔的旖旎風光讓曾鞏有那種悠然自得的詩情吧。
我一直敬佩曾公為濟南河道治理做出的巨大貢獻,泉泉匯流,難道不就是得益于他主政時的大興水利嗎?就像蘇東坡、白居易對西湖作出的貢獻那樣,我只要踏上蘇堤白堤,就會想到他們。
早些年查閱過曾公的詩文,記得曾公有題詠《百花臺》詩一首:“煙波與客同樽酒,風月全家上采舟。莫問臺前花遠近,試看何似武陵游?!笨梢韵胂?,曾公詩中的百花臺應該是大明湖風景最美的地方,莫非曾公祠就是百花臺的舊址?這樣想著,我漫步走上了臺階。
從南豐祠出來,面對著陽光照射下泛著星星點點的湖水,突然想,荷花盛開時,荷香隨風飄來,曾公或許會隔空吟詠:“佇到平橋初見日,滿川風露紫荷香?!?/p>
我略有一絲遺憾,沒有聞到荷風送香氣,也許,那時候的大明湖應該別有一番風韻。我幻想著在某個夏日的清晨,嗅著淡淡的荷香,望著露珠在荷葉上隨風而動,面對那種空靈的境界,心間會滋生一種清涼的感覺吧。
稍做休息,我又向前走去。
走過幾個景點,見那邊有一座小院,就是稼軒祠。
踏著一條青石板路走到小院正門,抬頭望著那塊“辛稼軒紀念祠”的匾額,我的目光不想離開,這一刻,我想跟著時空與心中最為敬佩的詞人來一番對話。
此刻,我的耳畔仿佛響起了一陣馬蹄的“噠、噠”聲,我隨即走進院落,想在辛翁的詞句中尋找那匹“的盧”。
望著一手握書一手持劍的辛翁塑像,我不由得感嘆辛翁的落魄與失意,感嘆他一腔壯志未酬。我仿佛看到,醉眼朦朧之間,他在一闕闋詞里指點江山,留下無數(shù)深沉雄渾又膾炙人口的篇章。
“追往事,嘆今吾,春風不染白髭須。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p>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p>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加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p>
我輕聲吟詠著這些詞句,不由得黯然淚落。但想著,或許辛翁那份忠肝義膽與曠世才華也為這大明湖增添了幾許風韻吧。
辛翁與李清照并稱“濟南二安”。他的詞不僅豪放,更有細膩,仿佛寫什么他都得心應手,我曾經想把這種風格融入到散文寫作中,讓不同的題材演變不同的文風,可惜終究還是學不來。辛翁的詞于簡樸中讓人覺得蕩氣回腸,每一次讀他的詞句,思想里往往會產生一種激情飛揚的感覺。
離開稼軒祠時,我的心情是沉悶的。
走不多遠,忽然,眼前出現(xiàn)了一條花路,一朵朵薔薇與柳枝交相輝映,我聞著花香,頓時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目光穿過柳枝,見一邊的湖面上畫舫穿行著,給湖水平添了幾許靈動,我想,如若在大明湖上駕一葉扁舟,會不會成為別人眼里的一道風景呢?可以想象,人在扁舟上,心在水天之間,那份隨波逐流的愜意,或許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這時候,迎面走來一個身著漢服的女子。我站住問她離出口還有多遠。她告訴我,前面經過遐園就是大明湖的南門了。交談中,她聽說我是從北門進來的,就建議我還不如往回走,去超然樓那邊看看,肯定不虛此行。于是我就往回走。
女子是濟南人,她告訴我,夜幕下的大明湖最是清幽秀麗,那時候,各色燈光將整個景區(qū)裝扮得流光溢彩,沉寂的湖水,隨著光影泛起一縷古典氣息,那些隨風飄蕩的柔美的柳枝也變得更加的迷人,你會覺得別有一番韻味。她還說,這個季節(jié)的大明湖最是溫潤,如若碰上一個下雨的早晨,或者碰上一個雨歇而還沒有散盡霧靄的上午,眼前飄飄裊裊的水霧,如云如煙,那種絲絲縷縷的景致,那種靜態(tài)美,會讓你舍不得離開呢。我說,這個大明湖的晨光也不錯呢,或許晚霞落在湖面也很美吧。她說,在大明湖,美無處不在呢。
下一個景點我們就分開了,那一會,我的目光滑落湖面,突然覺得這時候的湖水溫潤極了。也許,這個季節(jié)是大明湖最美的季節(jié),如同這個女子,有著淡淡的清香,有著淡淡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