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古,在孤寂的先行者心中,峨眉山中那座最高的巔峰或許意味著宗教的高遠至境,在與天相接的絕頂修禪問佛是他們最初的理想。
20多年前,人們在《話說長江》中第一次看到一個令他們震驚的奇跡。這是位于中國長江上游的一座佛像,它的軀體大到了令人難以想象的地步。
20多年后,巨佛給每一個初來乍到的人,留下的仍是驚嘆。因為,他們看到了世界上最大的佛像,它的高大來自于一整座山體,這是三江交匯處的凌云山。從巨佛的腳下到它的頭頂,是一次艱辛的登山過程。
這是長江上游的一個特殊地帶,巨大的佛像和一座古城之間,竟然聚集了三條河流,青衣江、大渡河從這里匯入岷江后一路東去,成為萬里長江最大的一條支流。
對古城中的一代代居民來說,巨佛從他們出生時就存在了,它使這些人總是懷著一生一世的好奇心和神秘感。這座世界上最大的巨佛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是什么人將一座山變成現(xiàn)在的樣子?時至今日,好奇心仍是許多旅游者來到這里的原因。在天氣晴朗的日子,從巨佛所依的凌云山系,人們總會看到遠處有一座山峰若隱若現(xiàn),那就是峨眉山。
峨眉山的神奇來自它所經(jīng)歷的漫長時間和似乎難以窮盡的空間。今天,一些驚人的數(shù)據(jù)可以讓人解讀構成神秘的種種細節(jié)。多達1600種的藥用植物,令人想到神話中的仙草;超過3000種的高等植物,2300余種動物,構成這個靈性的世界;從溫婉的谷地中突兀而起的山峰,海拔高度達3000多米。與這些絕對數(shù)字相應的是這片秘境中種種令人難分真幻的自然奇觀。
將近2000年前的一天,一個修行者來到山中,他帶來一門真實的學問和遠離俗世的生活。作為一名修行和參悟者,峨眉山罕見的高峻、幽深和空寂,或許正是他心靈的理想棲息地。
峨眉山的更多魅力來自于今天被我們稱為"佛學"的一門曠古學問,除了那些深奧的佛經(jīng)梵語和悠遠的理想,這門古老學問還告訴人們最為現(xiàn)實和超前的生活態(tài)度。這,已足以讓蕓蕓眾生燃起一柱清香。千百年中,它帶來了這些宮殿般的廟宇。
傳說中,公元一世紀中葉,孤獨的修行者在這里建了第一座名為
"普光殿
"的寺廟,這也是長江流域的第一座禪寺。
伏虎寺,相傳建于東晉末年,現(xiàn)在是峨眉山中女性出家者的居住地。在佛教中,女性出家者被稱為比丘尼。和許多古代與今天的修行者一樣,正戒來自遙遠的北方。
25歲后,她開始了眼下的這種生活。
正戒(峨眉山比丘尼):最初知道峨眉山是小的時候,在武俠小說當中提到過。很深遠的一座大山,里面住著許多習武練劍的人,好像每天都是生活在這種環(huán)境下。這也是小時候的一種心理狀態(tài),跟現(xiàn)在學習佛法之后,再來重新認識峨眉山是兩種形態(tài)。
佛教的教義以給予所有人福樂、擺脫苦惱為主旨,僧尼自古以修正自己的德行為生活內(nèi)容,他們的許多生活對我們來說充滿神秘感。但在大多數(shù)時候,這些人與我們沒有什么不同。
這個隱于深山中的佛教圣地,使正戒從多年前俠影仙蹤的想象進入晨鐘暮鼓的現(xiàn)實。正戒說,她希望在佛的世界中獲得一種平和的心境和看待世界的智慧。
遠古,在孤寂的先行者心中,峨眉山中那座最高的巔峰或許意味著宗教的高遠至境,在與天相接的絕頂修禪問佛是他們最初的理想。一些模糊的記載表明,山頂曾有最早的廟宇,真正確切的記錄來自中國明朝時期。當時,山中的寺廟多達
200余座,而在最高的峰頂,是一片天上宮闕般的金殿,這里也因此得名
"金頂
"。
1982年,《話說長江》攝制組登上這座海拔
3000多米的頂峰,遠處圣潔的雪山和與昆侖山遙遙相連的山脈令他們肅然起敬。在這里,攝制組拍下了山頂上的許多奇觀,但沒有人見到傳說中的金殿,據(jù)說它們已消失在數(shù)百年來的歷次大火中。
2005年
7月,金頂已經(jīng)消失的禪院和巨大的佛像正在被政府和僧眾修復。大量的現(xiàn)代材料和工程技術手段被用于再現(xiàn)這一宏偉的遠古場景。根據(jù)記載,金頂?shù)拇笃略号d盛于明代,主體為一尊巨大的普賢菩薩銅像,新的廟宇和佛像仍被建在當初的位置。
存留下來的廟宇和佛像為
"金頂
"的修復帶來想象空間。此外,還有這些歷史悠久的稀世珍寶:鑄有大量經(jīng)文的佛塔,來自印度的貝葉經(jīng)、瑪瑙般斑瀾的佛牙。這尊鑄于
1000多年前,重達
62噸的普賢菩薩像,成為最重要的修復依據(jù)。至今,人們?nèi)匀幌胂蟛怀?,它是如何被鑄造安裝在路途艱險的峨眉山上的。
如果有一位遠古的僧人此時來到山中,眼前的一切并不會令他感到陌生。在峨眉山的寺廟中,數(shù)百名僧人和比丘尼嚴格地保持著古老的佛教儀式和傳統(tǒng)生活。據(jù)記載,在明清兩代的鼎盛時期,山中的僧尼曾經(jīng)超過千人。
佛教最初興起于印度,公元
1世紀時,沿著南北絲綢之路傳入中國。北線由秦嶺分界而傳,南絲綢之路由印度經(jīng)緬甸進入中國云南,穿越長江的上源金沙江,許多人認為,這是佛教來到長江流域的重要途徑。
佛教傳到三江交匯的樂山一帶是在什么時間呢?
20世紀
70年代,考古人員發(fā)掘了距大佛
31千米的后山中的一片東漢崖墓群,除了大量葬具和隨葬品的出土
,在墓壁上的浮雕圖案中,凝神打坐的佛像駭然現(xiàn)身。崖墓的建造時間,與學術界認為的佛教傳入時間相吻合,根據(jù)時間和地域,長江流域佛教根植流布的肇端就在這山水之間。
許多年來,巨佛的來源一直是一個謎。
1982年,研究者們考察了大佛右側(cè)外臨江絕壁上的一塊字跡模糊的石碑,碑刻中的文字在他們的努力下漸漸重現(xiàn),這些來自唐代的碑文記錄了一座巨佛的誕生。
重現(xiàn)的碑文這樣記載:
"昔日的岷江,江水泛濫成災,惡浪洶涌雷鳴,人畜不能幸免水患
......"海通在佛教盛行于中國的唐代,在三江交匯的山寺中做了一名僧人,碑文中記錄:海通一生的理想是在激流旁的巨崖上造一座神力無邊的巨佛,鎮(zhèn)住江中興風作浪的妖魔,海通為此終其一身,巨佛由后人續(xù)修完畢,歷時
90余年。
歷史中,巨佛的修造秘密,一直鮮為人知。然而,偶然之際人們發(fā)現(xiàn)了兩塊從大佛頭上脫落的發(fā)髻,這些由巨大條石制成的發(fā)髻,使屬于一個古代工匠的雕刻技藝和生活浮現(xiàn)出來。在這遙遠而真實的生活場景背后,巨佛開始吐露它的軀體之謎。
巨佛頭部的發(fā)髻,并非許多人曾經(jīng)想象的那樣整體雕鑿而成。它們來自
1021個雕刻有螺型發(fā)髻的石條,多達
18層的發(fā)髻間隙中藏著
3條排水溝,它們與佛像背后的暗道以及身體上的衣紋構成巧妙的排水系統(tǒng)。此外,是結(jié)構嚴謹?shù)哪緲嫿ㄖ夹g,帶來高達
7米的巨佛的耳朵和鼻子。
樂山大佛又被人們稱為彌勒佛,在佛教中,它是代表光明和幸福的未來佛。在中國更古老的彌勒佛像中,很難找到樂山這種彌勒佛的造型,平穩(wěn)挺拔的坐姿意在臨江鎮(zhèn)水,古人的選擇充滿著象征色彩。
今天,
1000多年前的一些秘密仍然令人不解,巨佛所在的地貌受地質(zhì)構造運動影響較弱,沒有明顯的斷裂帶,這是它至今屹立不倒的原因。
1000多年前,古人怎樣獲得這些知識,難道僅僅是巧合?
對浩大工程描述的記載十分簡單:
"萬夫競力,千鍾齊奮,大石雷墜,巨谷將盈。
"1200多年前的一天,三江交匯的大佛前,工匠們終于看到他們傾注畢生心血的巨大神靈聳入云端。他們的名字和短暫的生命,在東去的流水中不知所終。
劉能風(重慶大足縣石刻藝人):這塊下巴還應深點,還有這一片要深點,胸高了一點,手一定不要有骨結(jié),是很多肉的感覺,有骨結(jié)就成現(xiàn)代人了。
在距離樂山以東數(shù)百千米的重慶大足縣,佛像雕刻藝人劉能風正在忙碌。
劉能風的雕刻技術來自祖?zhèn)?。在大足縣城北面的一條街上,他開了一家石刻作坊。因為他技藝精湛,許多慕名而來的年輕農(nóng)人都成了他的徒弟。
劉能風創(chuàng)作的雕像大多是佛教題材,有觀音、如來、普賢等佛教中的重要人物,也有容易被忽略的小人物。有的雕像體量巨大,有的是情節(jié)性復雜的佛經(jīng)故事,有著戲劇一樣的場面。在大足鄉(xiāng)間,許多農(nóng)民都會雕刻佛像,這個傳統(tǒng)不知始于何時。
在農(nóng)人們生活的山林里,分布著
5萬余尊佛教石刻造像,它們曾長久的沉寂。這些巨大的身軀和完美的造型,千百年后如天遣神差,令舉世震驚。大足位于長江的北岸,從歷史上看,自唐朝到南宋,地處中國西南的四川少有兵戈戰(zhàn)事,在這漫長的時光中,南來北往的僧侶、工匠、商賈、帝王,取長江和蜀道之途,在巴蜀來來往往,歷時
1000多年,是他們帶來了大足的這片佛國景象。
到1982年時,大足鄉(xiāng)村的人們已經(jīng)這樣平靜地與佛像生活了很久。在這些場景中,人與佛難分彼此。即使在窮鄉(xiāng)僻壤,人們?nèi)匀粫榉鹣窠ㄆ鸶叽蟮姆孔诱陲L擋雨。和雕刻一樣,對佛像的保護,在當?shù)厥且患D孺皆知的事。
幾十年前,大足石刻還藏在山中,
20世紀
70年代初,一個叫郭相穎的人來到這里。
罕見的石刻群令郭相穎著迷,在照相機和現(xiàn)代繪圖技術還沒有普及的歲月,他開始一龕一窟地描畫佛像,為它們建檔。
20多年前,《話說長江》攝制組用當時最先進的影像設備詳細拍攝了名不見經(jīng)傳的
"大足石刻
"。在這之前,外界幾乎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這一年,郭相穎剛剛完成了他持續(xù)畫了多年的石刻檔案。這是一幅長達
20米的畫卷,它包括大足北山、寶頂山的所有重要的洞窟和石刻造像。學過美術的郭相穎當時并沒想到大足石刻將會有怎樣的命運,他只是希望用這種原始的方法把一些日漸消蝕、變化的佛像記錄下來。將近
20年后,長卷開始體現(xiàn)出它的歷史價值。它與郭相穎那些積累半生的手稿一起,成為大足石刻申報世界文化遺產(chǎn)過程中的重要文檔。
1999年,大足石刻被評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而此時的郭相穎已到了人生的暮年。
1982年,郭相穎籌備已久的大足石刻博物館成立,在他出任館長的
10余年中,石刻得到了迄今為止最系統(tǒng)的學術研究和科學保護。
數(shù)十年前的一個夜晚,郭相穎開始描畫的第一尊佛像
,位于現(xiàn)在標號
136號的北山石窟中。
136號窟為北山石刻的經(jīng)典,是北宋時期的造像。在這個石窟中,造型精致的經(jīng)藏轉(zhuǎn)輪中柱是全窟的支柱,又像佛教輪回中轉(zhuǎn)動的巨輪??咧?,自內(nèi)而外
20余尊佛教造像神態(tài)各異,它們是中國男人和女人的形象。
男人形象的雕刻,線條粗拙有力。女人容貌秀麗,她們的衣飾和形態(tài)被賦于很多細節(jié),圓潤的肌膚下仿佛有血液在流淌。
郭相穎曾用去整整兩月的時間手繪寶頂佛灣中的千手觀音造像,這也是讓他備感神秘的造像。緊臨千手觀音造像的是同樣令人驚嘆的釋迦涅槃造像,它們莊嚴靜穆,氣勢恢宏。關于它們的建造者,在大足民間有著種種傳說。
許多年后,郭相穎在翻閱典籍時看到這樣一個故事:公元
1159年,
16歲的大足僧人趙智鳳前往川西修行。在那里承啟佛教宗師柳本尊宗法,
20歲左右回大足寶頂山開山造像。柳本尊于公元
855年生于古時的樂山,在時間和地域上都與樂山大佛密切相關。樂山大佛建成
100余年后,中國歷史上最后一次大規(guī)模的佛教石刻造像活動,在大佛東邊的大足開始了。
1000多年后,大足人在這里看到了他們每天都在重復的世俗生活和中國人始終都在追尋固守的忠孝禮儀,傳統(tǒng)道德。
父母恩重經(jīng)變相,由數(shù)量多達
11組的造像構成連續(xù)故事,以求子、懷胎、臨產(chǎn),以及婚娶、送別等一系列日常生活情節(jié),形象地講述了父母含辛茹苦養(yǎng)育子女的過程。意在勸誡人們報孝父母,它把佛教的教義與中國儒家的倫理、理學的心性和道教的學說融為一體,營造出中國化了的佛國景象。
郭相穎仍然住在大足北山下的小屋里。晚年,他最大的心愿是能繼續(xù)為那些即將消失的石刻建檔。
郭相穎(大足石刻博物館名譽館長):它這個石刻呀,越到后期,風化就越嚴重,傳到我們這一代人的時候,有很多古人見到的實際情況,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見不到了。所以要借助古人的一些記載,再與實物對照。
2006年
3月,峨眉山消失已久的巨佛和寺院群從與天相接的金頂脫穎而出,它的消失和重現(xiàn)都像是一個神話。盛世修志,清明撰史。按照佛教的至理,金頂今天的修復意味著最殊勝的因緣,這個因緣來自于一個時代。千百年后,人們會從這些來自公元
2006年的形象史志中,看到一個興盛的時代。
1000多年后,歷史使我們有機會把佛與人的故事濃縮在短短的瞬間,而在過去的
1000多年中,它們在日夜奔騰的長江水中漸漸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