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王昌齡乃是盛唐時期的邊塞詩人，常有豪情壯志的詩句傳揚海內(nèi)。他于開元十二年（724年）游歷于西北邊關(guān)，此時的他也就二十七八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所以他以筆為刀，將所見所聞轉(zhuǎn)化成激奮人心的詩句，這都無可厚非。正如他那句“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一樣，并無特指對胡人的憎恨，因為當時的大唐已經(jīng)是胡漢一家親。但要說“破樓蘭”，歷史上還真有一定的淵源。
樓蘭古國的神秘面紗
在我國的史料記載中，古絲綢之路上有一個古老的國家，我們現(xiàn)在統(tǒng)一稱其為樓蘭古國，它曾經(jīng)因連通西域和中土而盛極一時，但又只存在了800多年便神秘消失。直到上世紀初，瑞典探險隊才在茫茫沙漠中，找到了消失千余年的樓蘭遺址。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這里已經(jīng)殘破不堪，但巍峨聳立的城垣掩蓋不住它曾經(jīng)的輝煌。
“鄯善國，本名樓蘭，王治扦泥城，去陽關(guān)千六百里，去長安六千一百里。戶千五百七十，口一萬四千一百?！薄稘h書·西域傳》
在文獻記載中，樓蘭是漢朝時期就存在的西域小國，《史記》與《漢書》都用“城廓之國”描繪它的渺小。它向東連通敦煌，向西北可到焉耆、尉犁，向西南可到若羌、且末，所以古絲綢之路走到樓蘭就分為了南、北兩道，以此鏈接更多的西域國家，可以說樓蘭古國就是絲路上的交通樞紐。但這個國家的人口只有1.4萬人左右，也就相當于漢朝的一個城鎮(zhèn)，這種規(guī)模的小國在西域還有很多，法顯的《佛國記》和玄奘的《大唐西域記》也都記載過。
在整個西域有個統(tǒng)稱叫“西域三十六國”，也就是今天玉門關(guān)以西地區(qū)的總稱。當年漢武帝命張騫出使西域，就是尋訪這三十六國中的大月氏國，欲聯(lián)合大月氏攻擊匈奴。雖然這個計劃沒能成功，但張騫的西行對于西域國家與中土的溝通打開了通道。當時漢武帝得知西域的繁華之后，也有意將“三十六國”收入囊中，但匈奴人的勢力范圍不僅在漢朝的北邊，而且也在西域三十六國的北邊，所以整個西域小國在很長的時間里，都是墻頭草的角色，徘徊于兩大勢力之間，樓蘭當然也不例外。
樓蘭古國的特殊性又在于它的地理位置，前面說過他是絲路上的交通樞紐，恰好它也是漢匈兩家邊界的緩沖地帶。換言之，漢軍爭取到樓蘭，則可從該地區(qū)出擊匈奴，多了一條北伐的路線；匈奴也可以由此南下騷擾漢朝邊關(guān)。由于匈奴人的兇悍與霸道，樓蘭多是在威逼利誘下幫助匈奴人，甚至與匈奴合兵騷擾漢朝。當漢朝的使者借道溝通西域時，樓蘭還曾劫殺過漢使。漢武帝最終改變懷柔拉攏的態(tài)度，于元封三年（前109年），派趙破奴率軍數(shù)萬人攻破樓蘭都城姑師，俘虜了樓蘭王，這可以視為“一破樓蘭”。
漢武帝本想著此番教訓(xùn)足夠震懾這個小國，于是將樓蘭王釋放，令其送一樓蘭王子到長安做人質(zhì)。樓蘭經(jīng)過這一“劫難”老實了許多，為了避免匈奴發(fā)難，也送了個王子給匈奴，表示在漢匈之間保持中立。但沒過多久，樓蘭王再次暗通匈奴，在國內(nèi)準匈奴人駐軍，武帝再令漢軍兵臨城下，樓蘭王出城謝罪，并答應(yīng)幫助漢軍監(jiān)視匈奴動向。
漢朝前往西域往往需要經(jīng)過樓蘭境內(nèi)的白龍堆沙漠，樓蘭國也在漢武帝的威懾下，甘愿擔任漢使在沙漠中的向?qū)?。但漢使的優(yōu)越感，使他們隨心所欲的大罵樓蘭向?qū)В瑯翘m國也就在武帝去世后拒絕為漢朝提供幫助。到了漢昭帝時期，漢廷就派傅介子暗殺了樓蘭王，這個被暗殺的國王就是曾經(jīng)派到匈奴為質(zhì)的樓蘭王子。漢朝的暗殺行動成功后，就將自己國家的樓蘭質(zhì)子尉屠焉配婚，然后送回樓蘭做了國王，并以保護新國王的名義向樓蘭派駐軍隊，更名樓蘭為鄯善，由此算是占據(jù)了討伐匈奴和溝通西域的主動權(quán)。
神爵二年（前60年），隨著匈奴西邊日逐王的投降，西漢掌握了天山以北地區(qū)，加之武帝時期逐步對天山以南的控制，西域大部分地區(qū)已經(jīng)歸漢，西漢在此設(shè)立西域都護府，是我國第一次切切實實控制新疆地區(qū)。但從西漢到新莽、再到東漢建立的這段時間，匈奴趁機再次南下，對西域地區(qū)進行騷擾，漢地政權(quán)由于無暇西顧，鄯善又“復(fù)附匈奴”。劉秀對西域諸國復(fù)歸匈奴是有責任的，當時這些小國家向東漢朝廷申請重立都護府時，劉秀是以“天下初定，匈奴未服”而拒絕了。
“上無飛鳥，下無走獸，遍及望目，唯以死人枯骨為標志耳”?！斗饑洝?/p>
鄯善在歸附匈奴后，也擔心歷史原因會帶來不穩(wěn)定因素，加之孔雀河改道，和羅布泊萎縮的地里因素，鄯善王就帶著國民逐漸向南遷移，樓蘭故地才逐漸沉寂在沙漠之中。南北朝時期的高僧法顯，西行取經(jīng)時路過了樓蘭故地，在他的記錄中，當時的樓蘭已荒無人煙了。北魏太武帝太平真君九年（448年），北魏出兵滅掉鄯善，另指派韓拔為鄯善王，將該國視作了漢地的郡縣，也標志著鄯善的滅亡。
不破樓蘭終不還
北魏太武帝拓跋燾在北方統(tǒng)治時期，也效仿漢武帝遣使溝通西域，令董琬通使西域后，按董琬建議，將西域分為四域：第一域為蔥嶺以東流沙以西；第二域為蔥嶺以西河曲以東；第三域為者舌以南月氏以北；第四域為西海之間水澤以南。這其中第一域主要就是我們俗稱的西域三十六國的范圍，后三域則包含了中亞地區(qū)廣大的范圍，所以這時起，西域有了廣義與狹義之分。而樓蘭故地臨玉門關(guān)正西方向，是漢地通往四域的門禁，所以但凡漢地政權(quán)想要往西擴大領(lǐng)土，就必須經(jīng)過樓蘭故地，分兵兩路折向南北。
說到這里，就一定能理解為何那么多文人墨客喜歡以“樓蘭”為依據(jù)抒發(fā)壯志了。如李白的“愿將腰下劍，只為斬樓蘭”；杜甫的“屬國歸何晚，樓蘭斬未還”；高適的“馬蹄經(jīng)月窟，劍術(shù)指樓蘭”；辛棄疾的“且掛空齋作琴伴，未須攜去斬樓蘭”；徐禎卿的“天子絨衣遙按劍，將軍直為斬樓蘭”。李白、杜甫時期樓蘭故地本身就是唐朝領(lǐng)土，還有何較勁的？辛棄疾是南宋時期的人物，一生都在與金人作戰(zhàn)，跟西域八竿子打不著！徐禎卿是明朝的揚州才子，一輩子沒到過西北邊陲，湊這個熱鬧不也就是抒發(fā)一下情懷而已？
綜上所述，古代文人對于樓蘭的“情有獨鐘”并不是對樓蘭古國的痛恨，歷史上的墻頭草多了去了，也并沒有引起文人墨客的垂愛。之所以樓蘭常被文人“劍指”，就是因為它曾經(jīng)見證過漢匈之間的博弈，這是每當漢族政權(quán)遇到游牧民族外侵時，都會拿出來打氣的資本。又因為樓蘭特殊的地理位置，象征著漢族政權(quán)向西尋求發(fā)展的突破口，所以也更容易成為文人寄托壯志的媒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