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若稽古③，圣人之在天地間也，為狀生之先④。觀陰陽⑤之開闔以命物⑥，知存亡之門戶⑦，籌策⑧萬類⑥之終始，達(dá)人心之理，見變化之朕⑩焉，而守司(11)其門戶。故圣人之在天下也，自古至今，其道一也(12)。變化無窮，各有所歸(13)。或陰或陽，或柔或剛，或開或閉，或弛或張。是故圣人一守司其門戶，審察其所先后(14)，度權(quán)量能，校其伎巧短長。夫賢、不肖、智、愚、勇、怯，有差，乃可捭，乃可闔；乃可進(jìn)，乃可退；乃可賤，乃可貴：無為以牧(15)之。審定有無與其實(16)虛，隨其嗜欲以見其志意，微排其所言，而捭反之，以求其實，實得其指(17)，闔而捭之(18)，以求其利(19)?；蜷_而示之，或闔而閉之(20)。開而示之者，同其情也；闔而閉之者，異其誠也?？膳c不可，明審其計謀，以原其同異(21)。離合(22)有守(23)，先從其志。即欲捭之貴周(24)，即欲闔之貴密。周密之貴微(25)，而與道相追(26)。捭之者，料其情(27)也；闔之者，結(jié)其誠(28)也。皆見其權(quán)衡輕重(29)，乃為之度數(shù)(30)，圣人因而為之慮。其不中權(quán)衡度數(shù)，圣人因而自為之慮(31)。故捭者，或捭而出之，或捭而納之；闔者，或闔而取之，或捭而去之。捭闔者，天地之道。捭闔者，以變動陰陽，四時開閉，以化萬物(32)?？v橫(33)、反出、反覆(34)、反忤必由此(35)矣。捭闔者，道之大化，說之變(36)也；必豫審其變化，吉兇大命系焉?？谡?，心之門戶也；心者，神之主也。志意、喜欲、思慮、智謀，此皆由門戶出入，故關(guān)之以捭闔，制之以出入。捭之者，開也、言也、陽也；闔之者，閉也，謀也、陰也。陰陽其和，終始其義(37)。故言長生、安樂、富貴、尊榮、顯名、愛好、財利、得意、喜欲為陽，曰“始”。故言死亡，憂患、貧賤、苦辱、棄損、亡利、失意、有害、刑戮、誅罰為陰，曰“終”。諸言(38)法陽之類者，皆日“始”，言善以始其事；諸言法陰之類者，皆日“終”，言惡以終其謀。捭闔之道，以陰陽試之(39)，故與陽言者依崇高(40)，與陰言者依卑小。以下求小，以高求大。由此言之，無所不出，無所不入，無所不可(41)。可以說人，可以說家，可以說國，可以說天下。為小無內(nèi)，為大無外。益損、去就、倍反，皆以陰陽御其事。陽動而行，陰止而藏；陽動而出，陰隨而入。陽還終始，陰極反陽(42)。以陽動者，德相生也；以陰靜者、形相成也。以陽求陰，苞以德也；以陰結(jié)陽，施以力也；陰陽相求，由捭闔也。此天地陰陽之道，而說人之法也，為萬事之先，是謂“圓方之門戶”。
[注釋]
①捭：開的意思，敞開心懷積極行動，采取攻勢，或接受外部事物及他人的主張和建議。
②闔，閉的意思，關(guān)閉心扉，把進(jìn)來的事物化為自己的事物，或不讓外來事物進(jìn)入，取封閉形態(tài)。
③粵若稽古，粵，語助詞。若，順；稽，考察。意為按著一定的規(guī)律考察歷史。
④先：先知先覺，此意指尊者，指導(dǎo)者，先驅(qū)者。
⑤陰陽：《易經(jīng)》上的用語，指創(chuàng)造字宙空間萬物對應(yīng)的兩種氣。陽意味春、光陰、君、男性，是積極的行動，陰意味著秋、夜、暗、臣、女性、消極的行動。
⑥觀陰陽之開闔以命物：觀察陰陽變化來辨別事物。
⑦存亡之門戶：指生死之理。
⑧籌策：計算策劃。
⑨萬類：萬物
⑩朕：指征兆、跡象。
(11)守司：看守加以管理，以便救亡圖存。
(12)其道一也：大自然的規(guī)律，凡圣人的道理就有一個。
(13)各有所歸：世間一切事物各有歸宿。
(14)審察其所先后：應(yīng)該先的事物應(yīng)居先，應(yīng)該后的事物就居后，一切都應(yīng)該調(diào)查判定。
(15)以牧，進(jìn)行調(diào)查。
(16)實：實情。
(17)指：意同宗旨。
(18)闔而捭之：假如明白實情；就應(yīng)自行閉藏或開啟。
(19)求其利：研討對方所說的善惡利害。
(20)開而示之，或闔而閉之：開放使事物顯現(xiàn)，或者封閉使事物隱藏。
(21)原其同異：探討事物相同與不同的特點、性質(zhì)。
(22)離合：離，不一致：合，一致。
(23)有守：確立自己的觀點而信守之。
(24)欲捭之貴周：周，不遺漏，要行動時，必須作周密的考慮。
(25)微：微妙。
(26)與道相追：合乎道之理，與道相貼近。
(27)料其情：檢驗實情的真?zhèn)巍?br>(28)結(jié)其誠：結(jié)，堅定，使誠意堅定，有好結(jié)果。
(29)權(quán)衡輕重：衡量比較事物輕重。
(30)為之度數(shù)：測量重量和長度的數(shù)值。
(31)不中權(quán)衡度數(shù)，圣人因而自為之慮：如果不合一般事物規(guī)律，圣人就繼續(xù)引導(dǎo)。
(32)四時開閉以化萬物：就像春夏秋冬，萬物均在變化一樣。
(33)縱橫：自由自在的變化。
(34)反覆：或離反或復(fù)舊。
(35)由此：根據(jù)捭闔原則。
(36)道之大化，說之變：大化，變化。“說之變”，游說原則和主張靈活運(yùn)用。
(37)終始其義：萬物始終保持著陰陽變化之理。
(38)諸言：各種言論。
(39)捭闔之道，以陰陽試之：或開放或閉藏，都以陰陽之道試行。
(40)陽言者依崇高：和情之陽者交涉時，就談?wù)摮绺卟χ右栽囆小?br>(41)無所不可：游說人，游說家、游說國、游說天下，都沒有什么不可以的。
(42)陽還終始，陰極反陽：意為陰陽運(yùn)行，彼此相生，互相轉(zhuǎn)化。
[譯文]
縱觀古今歷史，可知圣人生活在天地間，就是做大眾的先導(dǎo)者。通過觀察陰陽變化可對事物作出判斷，并進(jìn)一步把握事物存亡之理。測算萬物的發(fā)展變化過程，通曉人類思維的規(guī)律，揭示事物變化的征兆，從而控制事物發(fā)展變化的關(guān)鍵。所以，圣人在世界上始終是奉守大自然陰陽一道的變化規(guī)律，并以此駕馭萬物的。因為事物的變化雖然無窮無盡，然而都各有自已的歸宿：或者屬陰，或者歸陽，或者柔弱，或者剛強(qiáng)；或者開放，或者封閉；或者松弛，或者緊張。
所以，圣人要始終把握萬物發(fā)展變化的關(guān)鍵。審察它的變化順序，揣度它的權(quán)謀，測量它的能力，再比較技巧方面的優(yōu)劣。至于賢良和不肖．智慧和愚蠢，勇敢和怯懦，都是有區(qū)別的。所有這些，可以開放，也可以封閉；可以進(jìn)升，也可以辭退；可以輕視，也可以敬重，都要仰仗無為來認(rèn)識考察它們。審察它們的有無與虛實，通過對它們嗜好和欲望的分析來揭開它們的意愿。適當(dāng)貶抑對方所說的話，當(dāng)它們開放以后，再反復(fù)考察，以便探察實情，切實把握對方言行的實質(zhì)，讓對方先封閉而后開放，以便尋求有利時機(jī)。開放時使之顯現(xiàn)；封閉時使之隱藏。開放使其顯現(xiàn)，是因為與對方情感一致；封閉使之隱藏，是因為與對方誠意不同。至于什么可行，什么不可行，就要把那些計謀研究清楚，要明白對方計謀有與自已不相同的，有與自已相同的，必須有主見，同時要注意按照對方的思想志向，區(qū)別對待。如果要開放，最重要的是考慮周詳；如果要封閉，最重要的是處事慎密。周密最重要的是要精細(xì)，要合乎規(guī)律和道理。讓對方放開，是為了偵察他的真情；讓對方封閉，是為了堅定他的誠心。所有這些都是為了讓對方的實力和計謀全部暴露出來，以便探測出對方的各方面實力表現(xiàn)。圣人要為。此而用心思索，假如不能探測出對方現(xiàn)有實力的程度和數(shù)量，圣人會為此而焦慮。
因此，所謂開放，或者是要自已出去；或是讓別人進(jìn)來。所謂封閉，或者是通過封閉自我約束；或者是通過封閉使他人離開。開放與封閉是世界上各種事物發(fā)展變化的規(guī)律。開放和封閉都是為了使事物陰陽對立的各方面發(fā)生變化，一年四季始行、終結(jié)促使萬物發(fā)生變化。由此可知萬物縱橫變化，無論是離開、歸復(fù)、反抗，都是必須通過開放或封閉來實現(xiàn)的。開放和封閉是萬物運(yùn)行的現(xiàn)象，是游說活動的一種形態(tài)。人們必順首先慎重地考察萬物變化，事情的吉兇，人們的命運(yùn)都系于此?？谑切撵`的門窗，心是精神的主宰。意志情欲、思想和智謀都要由口出入。因此，用開放和封閉法來把守這個關(guān)口，以控制出入。所謂“捭之”，就是使之開放、發(fā)言、公開；所謂“闔之”，就是使之封閉、緘默、隱匿。陰陽兩方相諧調(diào)，開放與封閉才能有節(jié)度，才能善始善終。所以說長生、安樂、富貴、尊榮、顯名、嗜好、財貨、得意、情欲等，屬于“陽”的一類事物，叫做“開始”。而死亡、憂患、貧賤、羞辱、毀棄、損傷、失意、災(zāi)害、刑戮、誅罰等，屬于“陰”的一類事物，叫做“終止”。凡是那些遵循“陽道”的一派，都可以稱為“新生派”，它們以談?wù)?#8220;善”來開始游說；凡是那些遵循“陰道”的一派，都可以稱為“沒落派”，它們以談?wù)?#8220;惡”來終止施展計謀。
關(guān)于開放和封閉的規(guī)律都要從陰陽兩方面來試驗。因此，給從陽的方面來游說的人按崇高的原則引導(dǎo)對方，而給從陰的方面來游說的人按卑下的原則引導(dǎo)對方。用卑下來求索微小，以崇高來求索博大。由此看來，沒有什么不能出去，沒有什么不能進(jìn)來，沒有什么辦不成的。用這個道理可以游說人，可以游說家，可以游說國，可以游說天下。要做小事，要進(jìn)入無限微妙境界——陰；要做大事，要進(jìn)入無限廣大境界——陽。所有的損害和補(bǔ)益，離去和接近，背叛和歸附等等行為，都是在陰、陽的變化中運(yùn)行的。陽的方面，運(yùn)動前進(jìn)；陰的方面，靜止、隱藏。陽的方面，活動顯示；陰的方面，隨行潛入。陽的方面，環(huán)行于終點，開端是陰，陰的方面，到了極點就反歸為陽。憑“陽道”運(yùn)動者，在活躍中道德就會與之相生，以“陰道”而運(yùn)動者，在安靜中，有力相助，自有形勢。所以，用“陽”來求得“陰”，就要用道德來包容；用“陰”來求得“陽”，就要施用力量。“陽君”與“陰臣”相互追求，就是遵循“捭闔”之理。這是天下大道理——陰陽之道。也是向他人游說的基本方法。
捭闔陰陽之道，是萬事萬物的根本道理，是天地間解決萬事萬物的鑰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