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幸福”的聯(lián)想
作者 徐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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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拜讀了一個叫“小玲”寫的關(guān)于過年的隨筆，心想，又是老生長嘆那一套，想歸想，但我還是被這個六代生長在上海的吳儂女子的爽人爽語吸引住了，在過去，我?guī)缀跏遣豢催@類文章的，到了加拿大也不看，我不喜歡過年。
或許這個冬天太反常？或許雪太大無處可去無處可藏？或許北美的春節(jié)太沒勁？或許今日才正月初八？或許正值舊歷年，我給我的普通話學(xué)生安排的聊天主題必須應(yīng)景，皆是圍繞“過年”這個話題饒舌頭，于是，對學(xué)生“你的大年初一怎么過的？”“你喜歡時下簡單的春節(jié)，還是喜歡往日傳統(tǒng)的春節(jié)？為什么？”反復(fù)提問；抑或看了小玲關(guān)于“過大年”的隨筆，她的“年”里有我的“年”，勾起了我靈深處曾經(jīng)對“過年”二字刻骨銘心的眷戀和不舍，想想都心痛的不行。
“過年”二字，那是我們每個華人抹也抹不去的鄉(xiāng)思，鄉(xiāng)情，鄉(xiāng)盼，鄉(xiāng)戀！因為每年有“年”要過，從而讓童年貧乏、樸素的生活不再灰暗，并因充滿著盼望而楚楚動人起來，一年又一年，我們在盼望和期待中長大了，富裕了，麻木了，變老了，因為不再有巴望了。
“過年”，曾是我關(guān)于“幸福”的全部理解
記憶中，家家戶戶早在大年三十之前的20天就開始辦年貨了，無論南北都一樣，人們那個興奮哦，越是小地方月是雀躍。小時侯過，年無論買什么東西都得排隊。從8歲上有了我小弟弟開始起，便跟其他的小孩兒一樣，一大早便幫著媽來到菜場，在魚攤，肉攤和蛋柜前各放上一個小竹籃或小凳子什么的，天那個冷啊也要去占個位置，然后在那兒待上差不多一天，將憑票供應(yīng)的魚，肉，蛋等一一買齊，記得輪到我時還不忘說一句：“阿姨，我要肥的，肥點的！”“就這個，要不要？快點，下一個！”記得那阿姨 戴眼鏡，蠻漂亮的，但兇巴巴，我們那里的居民一看見她就要死了。然后，又去兩店買供應(yīng)的花生/瓜子。跟在我媽后面到處亂轉(zhuǎn)，那個高興啊，紅棗/紅豆/棕葉/,糯米……南北雜貨。大街上的行人熙攘往來，提溜著辦好了的年貨，個個忙得不亦樂乎,永遠(yuǎn)都不說累,永遠(yuǎn)似乎都不夠,似乎那個時刻我們都很有錢了(當(dāng)時我這樣想),有錢真好,過年真好!熟人碰到了:”喂,張媽媽,你年貨辦的怎么樣了哇?” “我還啥都沒買吶!” “胖子,你家那個豬蹄膀真肥,哪里買的?” “天啊,我爸鄉(xiāng)下200里地弄來的!”，后來我發(fā)現(xiàn),互通買東西的心得,也是一大樂趣,大街小巷由此顯得熱鬧異常，一派節(jié)日歡樂氣氛。
但我也有不喜歡做的事,就是每次過年都要徹底大掃除,連家里的小板凳都要刷的雪白干凈, 累到不累,那個冷啊,那時家里沒水管,要跑外邊排隊洗刷,凍的心口都疼啊,那個冷勁,特別象上周多倫多最冷的那天,鼻子都會凍掉的,偏偏還要洗啊洗,都說南方人干凈,可他們太辛苦,真真苦了我這個在北方長大的孩子了.
那時不買現(xiàn)成的,都是我弟弟何我媽把各種地瓜干啊什么的干貨一樣樣地炒熟，冷卻,，再一個個用罐子里儲存起來待客,這時往往我最先吃,小弟弟看見了,就告狀: “媽媽,姐姐又偷吃!” 我拍了一下他的頭:”少管我,是媽讓我看看是否炒熟了，當(dāng)然要抓起來先嘗嘗，
三十/初一，是幸福生活的頂峰
除夕夜，我家不祭祖, 是爸爸說,過年了,你們可以快活隨便吃了,誰不聽話,當(dāng)心我封他的年.” 話雖這樣講,還是高興,這才開始吃年夜飯,吃完飯快快掃地,說明天開始就不許掃了,把財掃掉怎么辦?
之于女孩,我最高興年年有新衣服穿,所以吃完年夜飯,我忙著試新裝,盼著天快黑,快亮,好臭美.
之于男孩,弟弟最最惦記的就是他們的鞭炮有沒有嚇到我.
大年初一早上醒來，我最最高興,不僅有新衣,還不必掃地了,只是碼放果品。等到客人來了，我們是不準(zhǔn)再伸手去拿桌上那些吃的了,那會被當(dāng)作沒規(guī)矩,好像除了爸媽,很少有人給我們紅包,于是我們就去拜年,會得到很多好吃的,爸爸的舊友當(dāng)然會給我紅包,比爸爸給的多的多,所以,那個年是一定要拜的。拜年得來的錢媽媽不要我上繳,因為她知道我從不亂花一分,于是便會存攢起來,有空就數(shù)它,樂此不疲, 蠻錢迷的哈. 忘了有多少,反正在當(dāng)時，這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了,可以作為新學(xué)年的學(xué)雜費,還可以買新衣服和要用的小玩意.多美啊！
我是個天生癡情的人,為了留住”年”,我會偷偷把能收藏的干鮮果品一點一點藏起來,等過完年再慢慢吃,那時,我最最傷感害怕的是,爸爸嚴(yán)肅的說: “今天是初五了,要出年了,你是老大,準(zhǔn)備準(zhǔn)備,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所以, 每每初五,都是我傷心的日子, 初五以前的日子,我都是一分分?jǐn)?shù)著過來的, 我討厭時間過的快! 而年三十前的日子,又過的那么慢! 這個破日歷!
那時候,我多盼望著,每天都有吃不完的好東西,穿各色漂亮的衣服,玩各種自己想玩的東西,去外面瘋跑而不受家里管制? 再也不用大冷的天,搬條凳子,在”燈光球場”(我們當(dāng)?shù)匚ㄒ坏膴蕵穲?看電影<南征北戰(zhàn)>,看也看不夠,要是能在家坐在被窩看就好啦!
我一點不喜歡過年了
我是一個自相矛盾的人。小時候所期盼的好日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過之而無不余了，為什么還要念念不忘那一去不復(fù)返的日子呢？唉, 再也沒有我媽每年初一起來給我派紅包的光景，雖然里面僅包著一張簇新的兩毛錢，卻是童年里我淳淳的盼望??；再也聽不見我爸在年三十晚上說：“嗯，三十夜了，從吃完年夜飯開始到正月初五，你們想吃啥、玩啥都行，不要做事…”想它干嗎？除了深深的惆悵，傷感，總覺得若有所失
這些年,天天都是年,甚至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當(dāng)初我對”年”的標(biāo)準(zhǔn), 但不知為何,我一點都不快樂, 有近20年,我都沒有過年的概念了. 我總覺得虛假，大清早天不亮就被人敲起床”開門啊,拜年啦!” 想睡個懶覺都沒有, 誠意泡茶給人吧，屁股沒坐熱，又走了，再來人“拜年了”，又泡、又走了，累的半死。初一過去了，就開始喝酒，東奔西串, 最后開始打麻將，一打就是2天2夜啊，一坐在麻將桌上，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管啦……人走茶涼，一場年忙下來, 覺得一點意思都沒有,心空落落的.有種特不上算的感覺，即便贏了麻將亦然.
這是我十多年來不喜歡過年的原因，為此,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和決心,忽一日,堅決與麻將不說再見. 這些八卦的事,我怎么能在課堂里講給學(xué)生聽?這不是30分中“快樂國語聊天時間”能“講”的事兒，我只有“聽”的份兒，這寶貴的分分秒秒，原本讓學(xué)生“練聲”“開口”的，不能浪費人家的時間，b p m f d t n l，聲母聲調(diào)、16個整體認(rèn)讀音節(jié)，“普通話”不能說成是“煲冬瓜”，“蝦仁豆腐”更不能說成是“殺人豆腐”……學(xué)生還等著上課呢，徐曼你羅嗦什么呀？
于是，我逃避，不愿想，怕想的多了，有一種厭棄如今、情愿回到從前的念頭，但真讓我回到從前，我愿意嗎？我愿意嗎??
有人說，“人應(yīng)該不斷向前看，去尋求新的內(nèi)心平衡點，幸福感才會回到身邊”，有道理，但我不是完全認(rèn)同呢，如果我們還很年輕，沒有閱歷，或許可以如此說，因為人欲，總在不能停止又無法到達之間徘徊、重復(fù)，無止無休，即便我們找到新的平衡點，可以幸?？鞓芬粫r，但可以一世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