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有言:“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p>
從“惑”到“不惑”,其間心路外人不得而知。但生活中好多頓悟未必從大事而來,而是身邊小事。梁冬先生的四十歲生日的早晨,就發(fā)生了這樣一件小事……
四十歲的早晨,被準備上幼兒園的兒子吵醒。他正在聲嘶力竭的哭。
我迷迷糊糊問他:“你怎么了?”
他說:“我要穿校服!”
我說:“穿??!”
他說:“今天禮拜三?!?/p>
他媽在旁邊說:“今天禮拜三不用穿校服,校服拿去洗啦!”
但是兒子幽幽的說:“上禮拜就是這樣,圖圖和亮亮都穿了,就我沒穿?!?/p>
我跟他說:“你是我的兒子啊,你是要做大事的,怎么會為了穿什么衣服的事情去悲傷憤怒呢?”
他問我什么是大事?我語塞,什么是大事?為人類的自由和平解放、兩岸統一,還是為祖國的經濟繁榮昌盛、人民的福祉而奮斗終生?這算大事嗎?
突然我在想,我們有什么資格限制他穿校服呢?我們覺得校服臟了,我們覺得我們給他買的衣服很好,終于逮到不用穿校服的一天,恨不得趕緊把我們選出來的衣服給他穿。
一個人在小的時候,如果連穿什么衣服都不能聽從自己的自由意志,他會成為一個自由的人嗎?他會嗎?我不知道。
有些時候我在想,我們努力要做一些偉大的事情,但是我們連允許別人按照他的想法去穿件衣服都未必能做到。再引申而言,我們能夠選擇自己穿什么衣服嗎?有些時候因為上班我們要穿制服,有些時候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們做出過自己的選擇嗎?我們選擇過自己的愛的方式嗎?我們選擇過聽從自己的聲音去做讓自己高興的工作嗎?
許多時候,那個叫"應該"的聲音已完全壓住了那個叫"我想"的念頭。
什么叫大事?尊重身邊的每一個人,按他的方式,在不太過分的情況下,讓他成長出自己的自由意志。對于那些,比如說我們的孩子,我們是否愿意尊重他?
再引申回來,活到40歲了,我們能按照自己的自由意志,在不妨礙他人的情況下,簡單的做一些小事嗎?如果連這些都做不到,談什么大事呢?
自由不是我們要做什么,起碼我們可以選擇不做什么。自由不一定要獲得一個某某某的選舉權利,自由首先是可以選擇自己穿什么衣服;自由是可以讓自己不想說話的時候選擇沉默;自由是當你愿意的時候選一首自己愛聽的歌,哪怕一個晚上沉浸其中……
如果我們連自己這一點的自由意識都忘記了,或者從小的時我們沒有學過這種自由,我們談何給別人自由,我們談何讓所有人都獲得自由。這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但是在這件事情里,我卻看到了我們成長的經歷。坦白說,我得承認,我的成長里沒什么關于自由的練習。
后來,總算如他愿穿校服了,然后我從那堆臟臟的準備洗的衣服里面挖出那條校褲的時候,他說不愿穿那么多衣服,因為房間很熱。我們知道只穿校服出去一定著涼,怎么辦呢?兩派觀點,一派認為不能聽從他的,要給他包裹好了之后趕緊推出去上學;另一派觀點是,那好吧,你試下吧,你就穿著單薄的校服走出房門感受下吧。推出去不到5秒,他就回來了,還嘴硬說一點都不冷啊,但是已經不再拒絕再穿一件厚的外套。
我們是否給過別人犯錯的機會,是否明明知道他會犯錯依然給他這樣的機會,是否陪他犯這個錯誤,然后在一個合適的時候幫他走上一條更合理的道路。如果我們連這樣的心量都沒有,我們談何幫助別人呢?
甚至,我們自己又是否愿意讓自己一直保持試錯的習慣,并坦然從錯誤中學習?
其實一個四十歲的人,比如我,在四十歲的這一天,我發(fā)現我根本沒有想什么特別重要的事。早上起來的時候,把昨天那件衣服又拿起來穿了,這在以前是絕對不可能的,一個過生日的人怎么能穿一件昨天穿過的舊的衣服呢?總是要穿新的。但是那一剎那間,其實我是想穿這件舊衣服,哪怕昨天前天都穿過,這個就是自由,很奇妙的事情。
還是《世說新語》里面的那個故事,有個朋友想到他的朋友,于是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劃船去島間的朋友那里。上得岸來,當他的手扣到門環(huán)上的時候,聽到朋友在里面high,他突然覺得不想玩了,于是他就輕輕的把門環(huán)放了下去,回去了。
什么叫浪漫?《世說新語》用這個故事來注釋給我們聽,興致所至,盡興而歸。
生活或者生命,可能根本沒有什么大事。所謂的大事,就是你是不是能夠推己及人,從自己開始,然后給旁邊的人一點點的自由。你又是不是能夠讓自己不做什么。如果你不能讓別人聽從你,你是不是能夠讓自己聽從自己呢?
從選擇哪件衣服開始。如果你不能做到每天都這樣,你能不能做到偶爾一天這樣?我覺得我很慶幸,終于在四十歲的時候明白了這個道理。感謝我的兒子,用一大早的這樣的經歷來教育我。
他真是一個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