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biāo)題：天子呼來不上船（船是實指，還是指權(quán)位）
[安徽]董改正
杜甫的《飲中八仙歌》寫李白：“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歷來解釋不一。常見的權(quán)威版本是上海辭書出版社的《唐詩鑒賞辭典》，作者是蕭滌非先生，解釋也是大略帶過，繞過了那個爭論未決的字：“船”。
先取其本意。李白喝高了，躺在長安酒家。這時候玄宗派人來請他到船上去，李白大著舌頭說：“臣是酒中仙人也！”仙人為何就不上船呢？說不過去。立于舟上，寬袍大袖隨風(fēng)飄舞，吟誦之時，須發(fā)飄灑，豈非正是仙界中人？
有人說取其本意那是不懂古文，船應(yīng)作“衣襟”解?！犊滴踝值洹吩疲骸耙骂I(lǐng)曰船”、“或言衣襟為船”。那么還原當(dāng)時場景就是：李白在長安酒肆喝高了，衣衫不整，衣領(lǐng)沒扣，衣襟沒系，正好玄宗有請，人就勸他：“李爺，您這形象見皇上不好，豈不聞尊重別人，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李白斥道：“咄！臣乃酒中仙也！”這袒胸露乳的形象實在有辱詩仙，倒像是濟公了。
就有人突發(fā)奇想，說這個“船”字實乃暗指權(quán)位也。復(fù)原一下老杜的詩句：李白喝高了，玄宗有請，李白心說：“我才不上那個賊船呢！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于是他佯狂道：“臣乃酒中仙也！”有點阮籍的味道。聯(lián)想一下當(dāng)初他進京前的詩句：“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他是想入世的。這有點像朱熹解《詩》了。
有人駁斥了上述三種說法，說“船”字還有一種意思：“酒器”。古代酒爵倒是頗像船，《辭海》舉出了一個例證：李?！端纱半s錄》：“上因連飲三銀船?！贝蔚木破魑铱催^圖片，姑且以此為釋義敷衍開：李白已經(jīng)喝多了，睡在酒肆里。玄宗君臣正在飲酒，太真說：“太白呢？飲酒沒有李學(xué)士的華章那有什么趣味？”玄宗派人來請，李白醉醺醺地來了，玄宗見他已醉，就讓他在一旁坐下，沒給他“上船”——上酒杯，李白仗著新寵和醉態(tài)，說道：“怎么不給我酒喝？臣我那可是酒中仙！”這有點“實”了，像小說，削弱了詩味。這種說法能否成立？假設(shè)太多了,需要復(fù)原的細(xì)節(jié)太多了。
到底哪一種才是正解？許多解人都有自己的說法。我想，如果把四句詩作為一個整體，描述一個事件來說，除了“賊船”之說，都有可能。長安雖不是江浙，家家枕河眠的，但是以玄宗之富，在長安某一處挖個湖，貼著街市，那也不是難事。李白要睡覺，不想上船，也可以理解；敞著衣服去見天子，也不是沒有可能；耍酒瘋要酒喝，也有可能，但是只是可能而已。
那么把四句詩分開呢？
李白愛酒，喝多了就詩興大發(fā)，這是第一句；他常常喝高了，也不拘小節(jié)，就躺在長安的酒肆里，呼呼大睡，這是第二句；李白壯志難酬，備受煎熬，要拜別君王而去，玄宗呼他上船，他要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就長拜道：“臣實在不是那塊料，臣愛杯中物，臣乃酒中仙啊!”說完飄然而去，暮靄沉沉楚天闊。這是我希望看到的太白。事實是怎樣的呢？
天寶元年李白入京，天寶三年“懇求還山，帝賜金放還”，而據(jù)程千帆先生考據(jù)，此詩寫作年代上限是天寶五年，蕭滌非、朱東潤、莫礪峰等先生的推斷年代相仿。其時，李白已經(jīng)離開長安，汝陽王李琎、賀知章、李適之、蘇晉都已去世，杜甫的“八仙”，全是附會而已。
杜甫在天寶三載在洛陽與李白相識，二人相見恨晚，一同到王屋山訪道士，共游梁宋。當(dāng)杜甫重到長安，正遇李林甫執(zhí)政，大唐開始下坡，杜甫也是壯志難酬，又遇父親杜閑去世，經(jīng)濟來源斷絕，這首輕松的詩歌其實是含淚的。那么在杜甫的心里，到底希望或是推想李白是什么樣子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