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旅順口港
在遼東半島最南端、碧波浩瀚的渤海灣畔,有一個風(fēng)光綺麗、草木蔥郁的地方,它物華天寶、人杰地靈,它現(xiàn)代發(fā)達、產(chǎn)業(yè)集聚,它活力四射、魅力無限,它就是聞名遐邇的海濱小城——旅順口。盛夏七月,踏上這片別具一格的海岸公園,在碧海萬頃與層巒疊嶂的相得益彰中,一座座略顯陳舊的墩臺堡壘、戰(zhàn)跡碑塔分外惹眼。走近這些百余年前的戰(zhàn)爭遺跡,撥開歷史的云煙,1894年甲午戰(zhàn)爭旅順失陷的場景依稀可見。那段列強侵凌、兵連禍結(jié)的滄桑歲月,是國人心中永遠的痛。
1994年重建的萬忠墓紀(jì)念館
巨資打造 旅順口建成遠東第一軍港
旅順口地處遼東半島最南端,東臨黃海,西瀕渤海,南與山東半島隔海相望,北與大連陸路相連,特殊的地理位置,天然不凍的良港,加之險峻的山川,使其居于扼守京津之海上門戶和保衛(wèi)東北之天然屏障的重要戰(zhàn)略地位,自秦漢以來,即為兵家鏖戰(zhàn)必爭之地。洪武年間,為北控遼沈腹地,南防海上倭寇,明朝政府開始在此筑城屯軍,加強防務(wù),至明末,旅順駐防水兵已逾千人??滴跄觊g,清政府在此建立了水師營,每年春秋兩季,水師營佐領(lǐng)統(tǒng)500名水兵“立夏出海,重陽入口”,巡防于老鐵山至興城菊花島之間的渤海海面。
1894年11月21日10時15分,日軍炮擊旅順的情景。
鴉片戰(zhàn)爭后,在直隸總督李鴻章的提議下,清政府決定加強海防建設(shè),籌建北洋、東洋、南洋三支海軍,并命李鴻章督辦北洋海軍,管轄北部直隸(今河北)、奉天(今遼寧)和山東三省海域。山東半島與遼東半島隔海相望,猶如兩扇巨門,若于兩島各擇一處辟為海軍基地,便能協(xié)同作戰(zhàn),拒敵于京師之外。經(jīng)過實地勘察,李鴻章最終選定山東半島的威海和遼東半島的旅順口作為北洋海軍基地。
1880年,旅順口建港工程正式啟動,李鴻章對此極為重視,資金劃撥、進口器材、選派官員、任用顧問,他都親自過問審批。旅順船塢由法國工程師德威尼承建,整個船塢采用山東大方石結(jié)構(gòu),由水泥澆筑而成,塢澳長約140米,寬40米,深11米,石階鐵梯,滑道先進,設(shè)備齊全,蓄水豐富,即使落潮時,塢中水深仍可達8米,為當(dāng)時中國北方最大的船塢。塢池的東、西、北三面修砌有石壩,壩長450米,底寬12米,頂寬9米,壩高5米,停船碼頭安裝鐵梯、船樁、電燈等現(xiàn)代化設(shè)備。后來,清廷還在軍港的西澳建設(shè)起魚雷廠,開辦魚雷學(xué)堂和管輪學(xué)堂,學(xué)員畢業(yè)后均派到北洋艦隊服務(wù)。從1880年至1890年,歷經(jīng)十年的建設(shè),耗銀300余萬兩,旅順口終成為遠東一流、配套完善的海軍基地。
日軍進犯 遠東第一軍港一朝瓦解
在旅順口建港筑塢的同時,李鴻章又指派深諳旅順戰(zhàn)略地位的袁保齡前往旅順修筑炮臺,先后建起黃金山、嶗律嘴、摸珠礁、田雞臺、饅頭山、威遠、團山、田家屯、老虎尾、蠻子營等海岸炮臺十座,以及松樹山、二龍山、雞冠山、大小坡山、蟠桃山、椅子山、大小案子山、望臺等一批陸路炮臺。
黃金山炮臺,位于旅順港口東側(cè)的黃金山上,為旅順海岸炮臺之最,其建造用時兩年半,耗銀18.6萬兩。除建造規(guī)模外,該炮臺的裝備也是旅順?biāo)信谂_中最為先進的,共有德國克虜伯24生大炮2尊、25口徑長炮1尊、12生邊炮5尊、護墻12磅前膛鋼炮8尊,大小炮共計16尊。除任命曾經(jīng)留學(xué)德國的親兵營哨官袁雨春駐守教練之外,還聘用德國炮兵軍官瑞乃爾作為教習(xí)。
陸防炮臺中最為險要者,當(dāng)數(shù)椅子山炮臺。它雄踞旅順口水師營寺溝村南之椅子山上,居高臨下,東北距松樹山約3公里,東南距大案子山660米,西南距小案子山約1公里,南可控???,北可衛(wèi)陸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該炮臺配備有9厘米野炮和卡特林機關(guān)炮各1門。其余各炮臺的兵器裝備也相當(dāng)充裕,50華里的半月形防線上可謂處處設(shè)防,步步為營,織成了一張嚴(yán)密的防御火網(wǎng),正如著名愛國詩人黃遵憲在詩中所贊:“海水一泓煙九點,壯哉此地實天險。炮臺屹立如虎闞,紅衣大將威望儼。”
1894年7月25日,日本不宣而戰(zhàn)挑起了中日甲午戰(zhàn)爭,10月24日,侵華日軍在遼東半島花園口登陸,攻占金州、大連灣后,向旅順進犯。旅順經(jīng)營多年,原本“固若金湯”,怎奈北洋海軍棄守,負責(zé)陸防的宋慶被調(diào)往遼陽,“隱帥”龔照玙帶頭逃跑,旅順人心惶惶。雖然徐邦道指揮部分兵勇拼死抵抗,但最終未能扭轉(zhuǎn)戰(zhàn)局。11月22日,被日軍稱為的“東洋第一堅壘”——旅順口失陷,留下海陸炮臺20余座、大小火炮140余門、水雷營、魚雷營、船塢等各種軍事設(shè)施和彈藥、糧餉等各種物資價值“六億數(shù)萬元”,全部資敵。今天,在海拔119.1米的黃金山上,山巒迭宕延伸間,黃金山炮臺的遺址依然聳立,昭示著曾經(jīng)的輝煌與恥辱。
血腥屠城 2萬無辜百姓慘遭殺戮
日軍攻占旅順后,獸性大發(fā),連續(xù)三天三夜瘋狂屠殺旅順無辜百姓2萬余人,“旅順通衢尸骨如山,血流成河”,這就是震驚中外的旅順大屠殺。在旅順白玉山東麓,蒼松翠柏環(huán)繞中有一隆起之丘,四周筑青磚圍墻,門前高懸著“永矢不忘”的橫匾,這里就是中日甲午戰(zhàn)爭中死難同胞的埋骨之所——“萬忠墓”,它記載的正是那段慘痛的歷史。
曾經(jīng)目睹旅順大屠殺的英國海員阿倫在他的《旅順落難記》中寫道:“旅順大塢后面的一個池塘,立滿了日本兵,趕著一群逃難的人逼向池塘里。逃難的人擠滿了一池,只見水里忽沉忽沒,日本人遠的放洋槍,近的拿刺刀刺。那水里斷頭的、斬腰的、穿胸的、破腹的攪作一團。一個錢鋪柜臺上的木柵欄尖上,戳著無數(shù)的人頭,柜臺邊上,還有一個大釘釘著一個幾個月的小孩,那地板上的血,足有三寸多厚,死尸重重疊疊地堆了起來,那零零落落的手、腳、頭到處皆是。”
大屠殺過后,日軍為掩人耳目,消除罪證,驅(qū)使我死里逃生的同胞組成扛尸隊,把死難者尸體集中火化,骨灰埋在白玉山東麓。旅順大屠殺的幸存者鮑紹武便是當(dāng)年扛尸隊中的一員,他在1963年接受調(diào)查時也敘述了日軍瘋狂屠殺的暴行:光緒二十年十月二十四日(1894年11月21日)日落后,日本兵已侵入市內(nèi)。在上溝一帶到處都可聽到哭叫驚呼的聲音,慘不忍聞。日本兵往西搜殺,到半夜已到達太陽溝西岔道附近。他家就住在這里,當(dāng)時他家有九口人,日本兵踢開門就沖進屋里,見人就殺,他在天棚上藏了起來才得幸免。下來一看,全家人都被殺死了。他顧不得掩埋親人的尸體就往外跑,走到將軍石(現(xiàn)解放橋附近),又被鬼子給抓去了。當(dāng)時,被抓到兵營里共有十幾個人,日軍把他們頭上的辮子兩個人一對結(jié)在一起,頭發(fā)連著頭發(fā),牽著往外走,他想這一下可完了。后來聽到一個日本兵咕嚕了幾句,又把他們押了回來。他們十二個人被留在兵營里干活,挑水、砍柴、洗碗、清掃等。
光緒二十一年二月(1895年3月),天氣漸漸暖和,許多被害者的尸體還沒有掩埋,有的尸體都開始腐爛了。日本鬼子怕引起傳染病,就抓了人去抬尸體,鮑紹武也是被抓進抬尸隊的。他們在收尸時,親眼看到了同胞們被害的慘狀。在上溝一家店鋪里,被鬼子刺死的賬房先生還伏在賬桌前。更慘的是有一家炕上躺著一位母親和四五個孩子的尸體,大的八九歲,小的才幾個月,還在母親懷中吃奶就被鬼子捅死了。許多人都死在自己家門口,他們都是在開門時被鬼子殺死的。死者大多數(shù)是老年人和婦女兒童……
1896年,回防旅順的中國清軍宋慶部隊遵照國人心愿,在白玉山東麓殉難同胞的骨灰埋葬地立起高大的石碑,上書“萬忠墓”三個大字,以示祭奠??箲?zhàn)勝利后,旅順地方政府重修“萬忠墓”,在享殿前懸掛匾額“永矢不忘”。1994年,適逢甲午戰(zhàn)爭百年祭,旅順口區(qū)再次重修萬忠墓,建立起萬忠墓紀(jì)念館,殉難同胞骨灰被裝進三口大型木棺重新安葬。如今,走近萬忠墓,120年前的嘶喊和血腥,120年來的思索和沉重,讓所有的來訪者戚然肅然,不敢忘卻。
原載于《中國檔案報》2014年7月28日 總第2640期 第三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