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二回,書中提到林家“這林如海之祖,曾襲過列侯,今到如海,業(yè)經(jīng)五世?!辈⑶伊秩绾<仁乔翱频奶交?,又是當今欽點的巡鹽御史。由此可見,林家家世顯赫,不然賈母不會把自己最疼愛的女兒賈敏嫁過去。
后來賈敏病逝,黛玉前去投靠榮國府外祖母家。她棄舟登岸,先看到三等仆婦的吃穿用度,便知外祖母家非同凡響,因此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恥笑了她去。
黛玉除了言行謹慎之外,她的隨行人員也非常簡單。原文“黛玉只帶了兩個人來:一個是自幼奶娘王嬤嬤,一個是十歲的小丫頭,亦是自幼隨身的,名喚作雪雁。”賈母料想黛玉不遂心省力的,便將紫鵑賜給這個外孫女。
這里有一個疑問,前文明明寫道林家如何顯赫,為何黛玉投奔榮國府時卻如此寒酸?
書中有個細節(jié)解釋了這個疑問。
冷子興演說榮國府時,詳細介紹賈家的家族歷史,原來他們軍功起家,幾代人中只出一個讀書人:賈政。不過,這個賈政資質(zhì)平平,科舉無功,最后父親臨死之前,替他向皇上討了一個差事,后來升為員外郎。
林如海相當了解賈家的底細,所以當賈雨村提出自己重回官場的門路時,林如海推薦賈政而非賈赦。按說,賈赦更有優(yōu)勢,他現(xiàn)襲一等將軍,而賈政僅僅是工部員外郎。
林如海評論這個二內(nèi)兄”其為人謙恭厚道,大有祖父遺風,非膏粱輕薄仕宦之流。”這句話表明:如今賈家家風奢靡,只有賈政還保持著祖宗發(fā)跡前的簡樸敦厚的品德。
相比之下,林家一直保持讀書人的克制與淡泊,他們的尊貴深入骨子里,而非張揚在外。黛玉讀書,不僅有兩個伴讀丫鬟,而且還為她聘請飽讀詩書的賈雨村為西賓先生。賈家三春姊妹讀書,“不過是認得兩個字,不是睜眼的瞎子罷了。”
林如海非常有教養(yǎng),對于家庭教師賈雨村的央煩,說道:”此刻正思向蒙訓教之恩未經(jīng)酬報,遇此機會,豈有不盡心圖報之理。但請放心,弟已修下薦書一封,轉(zhuǎn)托內(nèi)兄為周全協(xié)佐。即有所費用之例弟于內(nèi)兄信中已注明白,亦不勞尊兄多慮矣。“
林如海對這個西賓先生,不僅出力,而且出錢。
由此可見,林家雖然格調(diào)簡約,卻是貴族氣質(zhì)。黛玉投奔親戚,肯定不會大排場、大陣仗。但是,黛玉絕對帶著足夠的生活費。林如海知道賈家的底細,自然不會讓女兒寄人籬下受委屈,所以黛玉敢懟周瑞家的:“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
后來,林如海病逝。賈家接手了黛玉的那份家產(chǎn),卻沒有讀書人家的敦厚與仁德。當黛玉重回榮國府,她受了委屈只能自悲自苦,不再像以前那個驕傲刁蠻的小女孩,正式開始寄人籬下。
書中用這兩個故事比照林家和賈家的云泥之別。
黛玉第一次投奔榮國府,看似寒酸,卻尊貴;黛玉第二次投奔榮國府,看似帶著遺產(chǎn),卻開始寄人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