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炳林 江西省波陽縣中醫(yī)院
張某某,女,52歲,1995年7月20日初診。
病已3載,平素食后腹中不舒,有悶脹感,有時中脘隱隱發(fā)痛。近2個月來,精神疲憊,食欲下降,中脘隱痛,喜熱敷,得熱食稍安,按之痛減,作噦欲嘔,時吐水液,自覺喉中有梗塞感,吞咽無阻,噯氣稍舒,腸鳴。胃腸道鋇餐X線造影:胃中度下垂。肝功能正常。舌質淡苔白,脈弦細。證屬中陽不足,健運失職,治以溫補脾胃、行氣制酸。處方:公丁5g,白蔻10g,黨參30g,炒白術10g,煨姜5g,炙甘草5g,香附20g,蘇梗20g,浙貝母20g,烏賊骨20g,廣木香10g。服藥9劑,疼痛減輕,但中脘悶脹不已,噯氣,時吐水液,舌苔白,脈弦細,從中虛氣逆、胃失和降論治,治以補中降逆。處方:旋覆花20g(布包),代赭石30g(先煎),黨參30g,炙甘草5g,姜半夏15g,生姜3片,大棗10枚,蘇梗15g,香附15g,吳茱萸10g,黃連5g。服藥5劑,悶脹大減,吐水液亦止。續(xù)進5劑,諸癥消失,改用香砂六君子丸,每次10g,每3次。共治療82天,至10月10日胃腸道鋇餐X線造影復查,上消化道未見器質性病變。
按:“胃下垂”乃現(xiàn)代醫(yī)學病名,其臨床表現(xiàn)是胃脘疼痛,飽脹痞悶,食后更甚,惡心噯氣,甚至頭昏疲倦、四肢無力、形體消瘦等。根據(jù)這些癥狀,散見于中醫(yī)的“胃脘痛”、“痞滿”、“胃脹”、“嘈雜”、“反胃”,乃至于“痰飲”、“虛勞”門下。其病位在脾胃,主要病機為脾胃虛弱,中氣下陷。但臨床上純虛純實證少,虛中夾實者多。
余初治此病常用厚樸生姜半夏甘草人參湯,或補中益氣湯加枳殼(實)。前者為《傷寒論》方,張仲景用來治療發(fā)汗后腹部脹滿者。發(fā)汗后之所以腹脹滿,因其人中氣素虛,發(fā)汗后,陽氣隨汗外泄,致使脾陽胃陰受損,運化稽遲而腹脹滿,按之柔軟,且兼中氣虛虧癥狀,與一些胃下垂病人癥狀吻合,故藥雖五味,卻有藥簡效宏之驗。后者為李東垣方,補益脾胃之氣,可療飲食勞倦、脾虛氣弱所出現(xiàn)的—系列癥狀,深得《內經(jīng)》寒者溫之、損者益之宗旨。之所以加枳殼或枳實,不僅是因為現(xiàn)代研究證實此二藥可使胃腸、子宮平滑肌興奮性增強,對胃下垂、子宮下垂及消化不良、脫肛等有較好效果,用于臨床信而有征。更主要的是從中醫(yī)角度看,枳殼、枳實均為行氣破氣、導滯除痞藥,它加入補中益氣湯內,使之成為補消兼施方,而胃下垂病人以虛中夾實者居多,這樣升中有降,補中有理,欲升必降,相反相成。其實,前方厚樸生姜半夏甘草人參湯以苦溫之厚樸為君,著眼于通泄脾氣之壅滯,也是張消補兼施方。
后臨證日久,發(fā)現(xiàn)不是所有胃下垂病人用此二方就可痊愈的,臨床以“下垂”二字印定眼目,又將下者舉之、一味升提泥為定法,不仔細辨證,自然不可能藥到病除。日本人治胃下垂,常用小柴胡湯、半夏瀉心湯、甘草瀉心湯、生姜瀉心湯,茯苓飲及大建中湯,據(jù)此可見胃下垂就有少陽之氣不舒、清濁淆亂者;有胃失和降、痞結中焦者;有胃氣虛弱,氣結成痞者;有胃虛氣滯、水氣不化者;有脾虛胃弱、停痰宿飲者;有脾陽衰微,寒邪上沖者。何況臨床上腎陽虛虧、水飲內結者有之;肝氣不平、脾郁不行、腑氣不舒者有之;中氣虛餒、瘀血阻滯者有之;濕熱郁遏、脾失健運者有之;氣血兩虧,甚至元氣不足者亦有之??傊瑧诒孀C上多用心思,否則差之毫厘,療效便不理想。
本案始診從溫補行氣著手,以丁蔻理中湯加味,效果不佳。后不受病名所圃,根據(jù)其飲邪上逆、濁氣下降之主癥,采用降逆滌飲、補益脾胃的旋覆代赭湯,以旋覆花、代赭石消痰結、鎮(zhèn)逆氣,黨參、甘草、大棗補益脾胃,生姜、半夏和胃化痰,加蘇梗、香附順利氣機,吳茱萸、黃連辛苦通降,使中焦健運,飲邪滌除,方獲顯效。這種寓消于補,寄降于升的治療手段,對于恢復脾胃的升清降濁功能是可靠的。當然,上逆與下垂皆為氣機失常之態(tài),潛降與升提都要適可而止,太過便從—極端走向另一極端,所以服藥10劑諸癥解除后,便以芳香醒牌、補中化痰之香砂六君子丸以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