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夏天，我很忙，忙著帶我的小孫女玩“拼圖”。
那時，《天上人間》的戲劇工作已經(jīng)全部結(jié)束，我很想給自己一個假期。把劇本、拍戲、寫作……完全拋諸腦后，我一下子就掉進(jìn)了一個拼圖世界，玩的不亦樂乎。因為小孫女的沉迷，我也跟著沉迷。在拼圖的時候，心里常常在思索，發(fā)現(xiàn)一個道理，人生就是一張拼圖。從出生那一刻就開始拼，一片又一片，把生命拼完。有人，拼得很完美，有人，半途而廢。在過程中，總有很多困難去克服，要在一次次的錯誤中去尋正確的方向。直到最后一小片，填補上最后的空白，才算完整的拼完，當(dāng)一幅美麗的拼圖完成的時候，我會充滿“成就感”。
這樣，“拼圖”變成了全家的“活動”。我的臥室里，有一張很大的“拼圖”桌，經(jīng)常放了一張拼了一半的拼圖。家人們只要進(jìn)入我的臥室，都會自然而然的坐下來，拼上幾片。我們會一面拼，一面聊著天，無論誰拼上一片，都會大聲歡呼，其他的人忙著喝彩，房里充滿了笑聲。這種“親人時間”，讓我非常享受。至于拍戲，好像離我越來越遠(yuǎn)。
這時，各方面要求跟我合作拍戲的邀約，始終包圍著我。其中，湖南衛(wèi)視更是積極。無奈我的“玩心”一起，簡直無法收拾。直到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好看的拼圖，快給我拼完了，家人、秘書在網(wǎng)站國外買來各種拼圖，居然不夠我拼。有天，我的媳婦琇瓊，跟我一起拼著圖，忽然說：
“等到你沒拼圖可拼的時候，你還會不會想拍戲呢？”
我認(rèn)真的想了想，回答她說：
“其實，我好想……拍一部浪漫唯美的電視??！”
在我的人生拼圖里，戲劇是很多很多的小片，我一直拼著拼著，拼成了一大片，卻在中心位置，缺少了重要的一片。這些年來，我對我的電視劇，總有許多的不滿，許多遺憾。有時，看到好的電影，尤其是攝影極美的那種，我會羨慕的要命，自嘆不如?，L瓊很了解我這種心態(tài)，當(dāng)時，就熱烈的說：
“那么，讓我們來拍這樣一部戲吧！”
湖南的好友歐陽常林和向群，到臺灣來訪問，問我怎樣才會愿意拍戲？我說：
“等到有了一群人，不為了名利，只為了熱情，為了完成一部好戲而想拍戲的時候，我就開工！”
歐陽立刻回答我說：
“我們就是那一群人。”
這樣，今年初，我放下了拼圖，開始重寫《一簾幽夢》的劇本。只有這部戲，可以做到“浪漫唯美”四個字。我想著法國的普羅旺斯，想著薰衣草和向日葵花田，想著古典的建筑和大噴泉，想著凱旋門、巴黎鐵塔、圣母院、盧浮宮……還有，法國的海岸，美的讓人不能喘氣的海岸。我想象著我的費云帆和紫菱在那些美景中，談一場本世紀(jì)最唯美的戀愛……我的心就再度飛舞起來。
編劇，也是一張拼圖。每場戲，甚至每句對白，都是拼圖中的一小片，你必須把它們一片又一片，放在最正確的位置，很有耐心和愛心（沒有愛心，任何工作都無法完成）的去拼，直到最后一片拼完為止。四十幾集的連續(xù)劇，是很大很大的一張拼圖，工作量大到不能想像。幸好，我的小編劇及時出現(xiàn)，成為我的主力軍。
“小編劇”是我對她的昵稱，“小”字不是因為她名氣小，而是因為她的年齡小，她只有二十幾歲。她用一種讓我驚訝的熱情，加入了我的編劇工作。即使我求好心切，一再修改，她永不氣餒，熱力四射。我在她身上，忽然看到二十幾歲的我，那個擁有著用不完熱情精力，永不服輸，充滿斗志的我，我就對她有莫名的感動。于是，她負(fù)責(zé)編寫新加入的人物“劉雨珊”，隨時想點子，結(jié)果每個人物她都有建樹。我們利用MSN，共同編劇。一老一小，居然可以在工作中找到許多樂趣。六月，四十幾集的劇本終于大功告成，鑫濤打電話對她說：
“恭喜恭喜，脫離苦海！”
小編劇居然哀聲回答：
“什么脫離苦海，是脫離樂海啦！這段和阿姨一起編劇的日子，是我生命中最快樂最充實的日子！”
當(dāng)我和小編劇夜以繼日的工作時，湖南衛(wèi)視已經(jīng)展開了“尋找紫菱”的活動。紫菱這個演員的產(chǎn)生，也充滿了戲劇化。這樣公開選女主角，還是我拍戲以來的第一次。選舉活動進(jìn)行到一半，我已經(jīng)得到一個結(jié)論，這是一種“冒險行為”，因為我實在無法斷定，這樣選出來的女主角，是不是就是我要的紫菱？而且，當(dāng)選舉活動到了后期，我也覺得，這種選舉有些殘忍，看到那些競爭者充滿期待的臉孔，賣力的演出，我常常感動著，但是，紫菱只有一個！
我心目里的紫菱不是天仙美女，綠萍才是美女。紫菱在綠萍面前，要顯得渺小一點。身材不能太高大，在費云帆身邊，要有“小鳥依人”的感覺。但是，她一定要有她吸引人的地方。她是親切地、感性的、純真的、自然的、夢幻的、熱情的、聰明的……還要有種無拘無束的活潑，自由自在的奔放……天啊!這是多大的難題！
最后，未滿十九歲的張嘉倪當(dāng)選了。這么小，還是個孩子嘛！她能勝任紫菱這個角色嗎？我有太多的疑問，太多的擔(dān)心，太多的不安全感。我看著那張稚氣未除的臉孔，看到了青春和熱情。我打電話給她，對她說：
“恭喜你過五關(guān)斬六將，獲得了這個角色。但是，你真正的難關(guān)，正要開始！你要有充分的心理準(zhǔn)備，這是一條很沉重很辛苦的漫漫長路！一旦上路，你就不能投降，不許失敗，只能成功！”
張嘉倪用十分肯定的、熱烈的聲音回答我：
“阿姨，我知道，我不怕苦，我會拼命努力的，你放心！”
我后來常說，張嘉倪不是我個人選出來的，是老天和觀眾幫我選出來的。
在選舉紫菱的同時，我們也在積極的找尋其他演員。
秦嵐，她是我們?nèi)珓≈?，第一個決定的人選。
在幾年前，我第一次見到秦嵐，就非常非常喜歡她。拍攝《天上人間》時，我用她演了知畫。這次要拍《又見一簾幽夢》，她立刻爭取綠萍這個角色。當(dāng)時，我認(rèn)為秦嵐太柔，恐怕對綠萍漸尖銳的那面，無法掌控，所以有點遲疑。這時，我們劇組在上海，已經(jīng)展開“試鏡活動”，所有新增的演員，包括“尋找紫菱”的活動中入圍的人選，我們都一一試鏡。秦嵐知道我們在試鏡，居然以新人姿態(tài)，參加了試鏡！當(dāng)試鏡碟片到達(dá)我手上，我看到秦嵐，頓時眼睛一亮。沒想到時裝打扮得秦嵐這么出色，簡直讓我驚艷！她飾演了一場和陶劍波的對手戲，無論眼神、對白和肢體表現(xiàn)，都恰到好處。我立刻決定：
“就是綠萍，沒有人能替代了！”
秦嵐，是我認(rèn)識的演員中，極度“敬業(yè)”的一個。我記得，開鏡時，跟她通電話，叮囑她：第一，要眼淚少一點！第二，要把握綠萍的心路歷程，盡量演到“生活化”。該放的地方絕對不要顧慮“形象”。綠萍在這部戲里有“大好”，有“大壞”，缺一就不是綠萍！
她都做到了，給了我一個讓人震撼的綠萍！
和秦嵐同時決定的，還有演員黃勐。
劇中的男主角，費云帆，是個“人物”。
誰演費云帆？這曾經(jīng)讓我大傷腦筋。費云帆，在我的小說中，他在商場叱咤風(fēng)云，不可一世。在情場翻翻滾滾，充滿傳奇。他浪漫、任性、幽默風(fēng)趣、放浪不羈。他喜歡音樂，會玩各種樂器，有數(shù)不完的新鮮點子，從來不“專情”，直到他遇到了比他小二十歲的紫菱。他一不小心，掉進(jìn)紫菱那個“夢的世界”，竟然無可自拔。這是一個 “人物”！這個“人物”，一定要有一個具有“人物”特質(zhì)的演員來演。誰是費云帆？這曾經(jīng)是我、琇瓊、湖南衛(wèi)視、和整個劇組的大問題。我常常一面修改劇本，一面和上海的劇組通MSN，見面第一句話：
“有沒有更好的費云帆人選？”
后來，我看了許多電影、電視劇、包括韓劇，我終于選定方中信。
方中信，他給我的感覺很man，一個很男性的男人，似乎絕對不可能被紫菱那樣的小女生捕獲，更不會為這個小女生神魂顛倒，做出許多不可思議的事。這種“不可能”的感覺，就是我選定他的主要原因。我想看看“不可能”下的“可能”，是怎樣的“火花”？這，真的需要方中信和張嘉倪的密切配合。
至于方中信，直到我們開始拍戲，我才知道，他也是一個“人物”！我們拍戲的時候，正趕上最熱的季節(jié)，上海每天40度，演員在炙熱的燈光下，不能開冷氣（會影響收音），個個揮汗如雨。方中信是所有演員中最怕熱的一個，導(dǎo)演告訴我，只要拍上三個鏡頭，他的汗水就把衣服全部濕透，不能“連戲”，必須脫下衣服去熨干，熨的熱熱的，再穿上繼續(xù)拍。他一次一次這樣做，不厭其煩。因而，許多為費云帆準(zhǔn)備的厚重衣服，都因為“太熱”而淘汰。我們的新版費云帆，多了幾分大而化之的瀟灑。
和新人搭配，常常是資深演員的“最怕”。我看方中信很“性格”的樣子，深怕他對張嘉倪不耐。在戲劇開鏡時，我就打電話給他，要他多多照顧張嘉倪，指導(dǎo)她，包容她。方中信回答說：“你放心，如果張嘉倪失敗了，我也跟著失敗，所以，我會盡力的!”
他確實盡力了，他給了我一個全新的費云帆。
保劍鋒的加入，完全是個“意外”。
楚濂這個角色，爭取的人非常的多，我本來已經(jīng)選定了一個演員，卻無法敲定他的時間。戲已經(jīng)快要開拍了，楚濂還是搞不定。此時，我忽然想到曾經(jīng)加入“尋找紫菱”節(jié)目里，請來當(dāng)評委的保劍鋒。聯(lián)絡(luò)之下，他正好有期，于是，楚濂就這么誕生了。
其實，我對保劍鋒完全不熟悉，對他的戲路也不太了解。戲才剛開拍，卻驚傳保劍鋒的腳扭傷了，而且非常嚴(yán)重。拍戲時，他幾乎寸步難行，腳上了夾板，一跛一跛的。我們最先開拍的，就是楚家的戲，綠萍知道了楚濂娶她的真相，徹底崩潰，對楚濂百般折磨。這時期，楚濂身心備受煎熬。保劍鋒忍受著腳痛，面對猙獰的綠萍，他不用演，也夠壓抑了！有天，秦嵐打電話給我說：
“我們楚家好慘啊！我是好好的腳要裝跛子，保劍鋒是跛了的腳要裝沒事，我們簡直就是楚家二慘??！”
哇，可以想象那種“慘狀”。怎么會有這種事情呢？后來，保劍鋒的腳傷漸漸痊愈，我才發(fā)現(xiàn)他是個非常陽光，非?；顫姷拇竽泻?。我們最后到法國拍戲，此時的楚濂是快樂的，奔放的。保劍鋒如魚得水，演的勝任愉快。
雨珊是新增的角色。在又見《一簾幽夢》里，這個角色舉足輕重，帶來許多青春的、活潑的、快樂的、新奇的故事。在我們編劇時，就常常被這個人物感動著。喬喬有一雙靈活的大眼睛，是臺灣偶像劇的新秀，她加入劇組，我才知道，她比張嘉倪還小一歲，更是個孩子！但是，她的戲居然那么自然生動，倒讓我吃了一驚?，F(xiàn)在的孩子，實在不能小看！
拍戲，也是完成一張碩大的拼圖。從劇本、選角、定導(dǎo)演、選景、開機……到完成，這張拼圖缺任何一小片都不成。
演員們?nèi)窟x定，我們這張大拼圖，只是原料到齊，拍攝、剪接、后制……才是開始“拼”。這場“拼圖”里的“拼”字，有多種意義；是拚命、是拚戲，是拚耐力、拚合作、拚金錢、拚時間、拚技術(shù)……我這次才知道，我玩的拼圖，比起《又見一簾幽夢》，簡直是小巫見大巫，這次，才是真的“拼了”！
當(dāng)我現(xiàn)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全劇已經(jīng)拍攝完畢，到了后制的階段。拍戲時的辛苦和困難，簡直是“一言難盡”。直到現(xiàn)在，這幅巨大的拼圖還沒拼完，我們又在拚音樂、拚剪接、拚特效、拚配音……還不知道要“拚”多久，才能完成？
張嘉倪一如我的預(yù)言，吃了好多苦，但是也像她對我承諾的，她沒有退縮，沒有叫苦，她完成了這部戲，而且越拍越好。她開始時，曾經(jīng)幾小時掉不出眼淚（導(dǎo)演堅持要她真哭），在許多資深演員環(huán)伺下，壓力太大，緊張的渾身抽筋休克。后來，她三分鐘就能落淚，連資深演員都自嘆不如。在劇中，她三度落水，都沒有用替身，其中一次，她幾乎送命。她熬過來了，我的“夢女孩”也誕生了。
為了“浪漫唯美”四個字，劇組三次去法國。本來，我們只鎖定法國的普羅旺斯為主景，一度想把《又見一簾幽夢》劇名改成《愛在普羅旺斯》。但是，去了法國實地走訪，把拍攝點不斷擴(kuò)大、擴(kuò)大、擴(kuò)大……最后，竟然跑遍法國取景，去了好多地方。劇中費云帆的家，用了真正的法國古堡，劇中的浪漫海岸，到了外海的諾曼地島。至于普羅旺斯，當(dāng)然不會錯過。巴黎？那是費云帆初次碰到紫菱的地方，也是綠萍、楚濂、紫菱這三人的舊游之地，怎能不拍？
這樣，我的費云帆和紫菱，終于在一望無際的薰衣草中，在千千萬萬朵的向日葵中，在隆河的斷橋和古堡前，在競技場的落日下，在山城的遺址里，在霧中的馬車上，在浪漫海岸的十級強風(fēng)里……還有……各式各樣的大噴泉、巴黎鐵塔、凱旋門、圣母院、塞納河……談了本世紀(jì)最浪漫的戀愛。
嗯，現(xiàn)在學(xué)到一件事，只要你很想做到，只要你有熱情，只要你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只要你能夠克服各種困難，只要你不怕挫折，只要你能忍辱負(fù)重，只要你不在乎成本和預(yù)算，只要你能完成長長的劇本，只要你有很好的演員、導(dǎo)演和工作人員，只要你除了上述各點，再加上很好的運氣……
還有，如果你要去法國拍戲，只要你有能力，讓法國人悠閑的本性，和我們那“拼命”的本性，融合在一起。這樣，你就可以拍到一部浪漫唯美的戲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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