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 巨擘孟浩然 孟浩然(公元689- 740年),襄陽人。比王維、李白年長12歲。浩然一生布衣,沒有做過官。他少年即有節(jié)義之聲,但作詩與王維相似,特別擅長五言詩——或許五言詩更適合表現(xiàn)田園景色,也末可知。 他一生多半時間隱居山林,隱居地在今襄陽縣東南的鹿門山。他才華橫溢,詩名很大。他長期隱居,使他有時間寫詩,更有條件給大自然寫詩。隱居者須耐得寂寞才好,但看孟浩然的詩,他卻不是一個耐得寂寞的人。于是恭迎友人來訪,與友人敘談友情,送別友人離去,就成為他詩的一個重要方面。一方面要隱居,一方面又希望 熱鬧 ,外涼內(nèi)熱,所以他的詩比之王維更能情景交融,別有一縷淡淡的清愁。他與王維聲名相近,經(jīng)歷卻大不一樣。王維真正隱居的時間少而又少,作官的時間則長而又長。孟浩然卻一生隱居,絕少入繁華地。所以他的詩沒有王維那種富貴人特有的閑散氣,靜態(tài)美的意境與程度也不如王維。他人在山林,心有所思,意有所想,情有所鐘,志有所向,雖然以山水田園詩名重一時,卻強(qiáng)調(diào)山水田園的動態(tài)與氣勢。如他的千古名句 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不是王維可以寫得出來的。 孟浩然一生不曾作官,卻并非不想作官;而是未能如意。到了40歲的時候,終于耐不住寂寞,或者也因?yàn)樵娒罅耍X得有資格進(jìn)入官場了,于是游京師,求仕宦,走了一遭。在京城,曾與張九齡、王維等大詩人聯(lián)句,深得眾人贊賞。有傳說,王維曾私下請他去翰林院,議詩論作。忽然有人傳報(bào)玄宗駕幸,孟浩然不覺大驚失色——畢竟沒有思想準(zhǔn)備,只好先鉆到床下去躲避。但王維不敢對皇帝隱瞞,玄宗說: 我早就聽說過此人,只是還沒見過面呢! 他先生只好從床下爬出來。玄宗問他帶詩來沒有,回答說 沒有 ,玄宗就命他吟一首近作,他便吟頌了《歲暮歸南山》,當(dāng)吟到 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 這兩句時,李隆基不高興了,說: 是你不求功名,朕何嘗棄你,為什么誣賴朕呢? 這段傳聞,雖正正堂堂寫入《唐才子傳》,卻未必可信。唯孟浩然追求功名是實(shí)。他的一些詩反映的渴望功名成就卻又無法成就功名,終于化作牢騷的情形,確是很逼真的。比較可信的事實(shí)是,他到長安,寄希望于張九齡,而且作詩給張,希望得到提攜,這詩就是《望洞庭湖贈張丞相》,上面提到的那兩句千古名句即出自此詩。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 欲濟(jì)無舟楫,端居恥圣明。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前四句講洞庭景色,好一番壯麗景象,其隱喻之意,可以看作對大唐王朝的比方。后四句講自己的心情。 欲濟(jì)無舟楫 ——想出仕吧,沒人援引; 端居恥圣明 ——總閑居吧,又對不起這樣的好世道; 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古人云臨湖而羨魚,不如退而結(jié)網(wǎng),自己入仕之心固熱,沒人幫助也是枉然。 但不知什么原因,他終于沒能走上仕宦之路。在京城觸了大霉頭,便又回鹿門山隱居去了。天真浪漫的李白不解其中之意,還寫詩說: 吾愛孟夫子,風(fēng)流天下聞。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云。 醉月頻中望,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挹清芬。 不知孟公聞此,作何感想。 孟浩然是盛唐詩人中的佼佼者,以山水田園詩著稱于世。他的詩才全面,無論古體、今體皆有所長,但比較起來,五言詩的功力更厚實(shí)些。如他的《宿建德江》: 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 若非大手筆,不能為此。詩人寫移舟,寫煙渚,寫日暮,寫新愁。煙渚者,煙霧迷濛的小洲是也;新愁者,剛剛涌上心頭的惆悵情緒是也。這已然是一幅富有詩意的風(fēng)俗畫了。但還不夠,還要寫 野曠天低樹, 因?yàn)闊煗鳚?,霧濛濛,又在暮間,舟中人新愁縷縷,不覺遠(yuǎn)望,但見天幕低垂,仿佛比遠(yuǎn)方的樹更低; 江清月近人 ——于是收攏目光,又見水明如鏡,天上的明月映入水中,好似就在自己身邊,和自己且親且近。這詩只有短短的4句,不過20個字,但把周鄰的景致,盡收筆端,而且不為寫景而寫景,雖不寫人又有人,猶如一幅優(yōu)美的畫卷慢慢展開。唯有這樣的詩境,方稱得上情景交融哩! 像這樣的好詩,孟浩然的集子中頗不少見。如他的名作《春曉》,同樣清麗可人,不知陶醉過多少讀者。 孟浩然雖是隱士,很重感情。雖重感情,又不失卻本來面目。 他的七絕《送杜十四之江南》很有這特色: 荊吳相接水為鄉(xiāng),君去春江正淼茫。 日暮孤帆泊何處?天涯一望斷人腸。 孟浩然是山水大家,他的詩卻并不限于山水田園一途。他的兩首《涼州詞》,氣勢豪邁,與田園山水風(fēng)格迥然不同。尤其是第二首,悲異方之樂,厭羌笛胡笳,更有一股凜然難犯的氣概噴涌而出: 異方之樂令人悲,羌笛胡笳不用吹。 坐看今夜關(guān)山月,思?xì)⑦叧怯蝹b兒。 想當(dāng)初孟浩然赴長安求仕,馬近都城,初見繁榮,不覺豪情陡起,加上多飲幾杯,更覺別有愉快在心頭。興高采烈之下,寫了《洛陽道中》一詩。 珠彈繁華子,金羈游俠人。酒酣白日暮,走馬入紅塵。 看這時的心境,紅塵也沒什么不好,一個 走 字,活脫脫畫出他的滿心快樂。 然而,曾幾何時,沮喪而歸,再隱鹿門,不復(fù)樂矣?;蛟S與這心情有關(guān),背上竟生了毒瘡。王昌齡來訪,他重見詩友,不覺多吃了一些生猛鮮腥之物,竟一病不起,就此告別人世,年僅52歲。 孟浩然一生求仕不成,不知是他的幸運(yùn),還是他的不幸? 但作為一名杰出的盛唐詩人,他的詩名將和他的詩友們一起永駐青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