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是最古老的一種棋,手談、方圓、坐隱、忘憂、河洛、爛柯,都是它的別稱,在這些別稱里面,蘊藏著諸多歷史典故和傳說,因此圍棋是最富詩意的一種棋。
圍棋棋盤縱橫19道、交錯361點,變化無窮,其它棋類望塵莫及。圍棋棋子更是與眾不同:中國象棋有將帥士相車馬炮卒的等級,國際象棋有王后車象馬兵的配置,現代軍棋有軍師旅團營連排的階次——唯獨圍棋,除黑白(敵我)區(qū)別,竟全無職能、兵種之分,更無高低強弱貴賤尊卑的排序,所有棋子一概平等。當對弈開始,這些面目混沌的棋子便脫穎而出,各顯其能,它們隨戰(zhàn)局而生機變,乘時勢而決雌雄。往往因一粒棋子的作用,或功虧一簣折戟沉沙,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棋局中,棋子是蕓蕓眾生,是帝王貴胄;是江湖之遠的布衣,是廟堂之高的重臣;是取上將首級的劍客,是與城共存亡的英烈;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猛士,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儒帥;是威震邊塞橫擊大漠的龍城飛將,是彎弓射雕馳騁四海的天之驕子……
圍棋如此令人亢奮——“忘憂”是一種境界,或有祛痛之功也未可知。關云長藉此刮骨療毒,于令人窒息的氣氛中“談笑弈棋,全無痛苦之色”,這是精神意志與生命極限的博弈。
圍棋如此令人瀟灑——淝水之戰(zhàn),謝安“圍棋賭墅”,賭房產也賭戰(zhàn)爭。檣櫓灰飛煙滅之時,謝安“坐隱”正酣,一句輕描淡寫的“小兒輩遂已破賊”,彰顯魏晉風度。此非稗官野史,《晉書》、《資治通鑒》記錄在案。山外有山,棋外有棋,“休夸決勝東山墅,只為苻堅下子低”(龍燮《詠史》)。戰(zhàn)事如棋局,以弱勝強,以寡敵眾,投鞭斷流的苻堅不是謝安對手,“天下蒼生望謝安”果然名不虛傳。
圍棋如此令人神往——隋唐之際英雄輩出,李世民觀“方圓”而定乾坤。“此世界非公世界,他方可也”(《太平廣記?虬髯客傳》),推枰認輸的道士指點迷津,虬髯客甘拜下風,不與“太原李氏”爭天下,從此遠遁海角天涯。性格乎、宿命乎、天數乎?一局棋退一勁敵,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大唐盛世竟由風塵三俠設置的棋局拉開了序幕。這樣的演繹精彩絕倫,傳奇不是史實,讀起來卻勝過史實。
圍棋如此令人警醒——晚清軍政大臣左宗棠,率軍赴新疆平叛阿古柏,西征路上與號稱“天下第一”的老者“手談”,三戰(zhàn)全勝。大軍凱旋之時,二人再弈,左宗棠竟三戰(zhàn)皆負。老者先輸,是為揚左宗棠平叛之銳氣;后贏,是為挫左宗棠獲勝之驕氣。一揚一挫,左宗棠方知老者以棋局為訓,感佩不已。這一故事未見于正史,卻流傳甚廣,版本頗多,唯一不變的是哲理般的棋局和左宗棠的大徹大悟。
當然,尋常百姓下棋,沒有那么多驚心動魄的情節(jié),圍棋既是歷史、文化和藝術,也是消遣娛樂。所以,視人生如棋局的大文學家蘇東坡,對圍棋的見地便很超脫,有《觀棋》一詩為證:“勝固欣然,敗亦可喜,優(yōu)哉游哉,聊復爾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