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讓我們回到1943年2月中旬,真正的戰(zhàn)略決策,懸而未決的那些蘇德前線地段。
蘇軍第47集團軍未能實現斯大林計劃中的構想,在新羅西斯克北部突破德國第17集團軍的防線,并與海岸登陸部隊取得會合。
德軍第17集團軍勞夫大將仍控制著局面,并一步步撤向其既設的“哥特防線”。
2月12日,勞夫放棄了克拉斯諾達爾,兩天后,曼施泰因也放棄了更北面爭奪激烈的樞紐——羅斯托夫。
被任命為南方面軍司令員的馬利諾夫斯基上將,和他的軍事委員會委員赫魯曉夫,與蘇軍先頭部隊一同進入這座城市。
尼基塔·謝爾蓋耶維奇·赫魯曉夫在這里,向莫斯科蘇軍統帥部鄭重報告:“羅斯托夫上方,靜靜的頓河上的這座堡壘,勝利的紅旗再度自豪地飄揚起來!”
克里姆林宮內彌漫著一股勝利的氣氛,希特勒的第6集團軍已覆滅于斯大林格勒的冰天雪地中,克拉斯諾達爾和羅斯托夫也獲得了解放。
伏羅希洛夫格勒與別爾哥羅德之間,羅馬尼亞人、意大利人和匈牙利人,這些德國盟友的軍隊也已崩潰,并出現一個320公里寬的缺口。
蘇軍重新占領羅斯托夫
早在1月底, 蘇軍原“南方面軍”司令員葉廖緬科因健康原因去療養(yǎng),他在回憶錄中表明,自己的身體當時已無法堅持下去。
而可短短的兩個月后,他又出任加里寧方面軍司令員,從這一事例上都能看出,他的的確確是斯大林的心腹愛將。
斯大林已派出強大的機動部隊進入德軍的這個缺口,他們渡過頓涅茨河,目前正向哈爾科夫挺進,那是烏克蘭重工業(yè)基地的一座大城市。
納粹德國和蘇聯為了搶奪這個戰(zhàn)略城市多次發(fā)生激戰(zhàn)。
第一次爭奪哈爾科夫是德軍在1941年的“巴巴羅薩”行動最后階段的其中一場戰(zhàn)役,目的是攻占蘇軍堅守的哈爾科夫城。
這次戰(zhàn)役行動由德國南方集團軍群中的第6集團軍實施,目標是關閉第1裝甲集群和第17集團軍之間逐漸擴大的缺口,1941年10月24日,哈爾科夫陷落。
第二次爭奪哈爾科夫,發(fā)生于1942年5月12日至5月29日。
1942年5月12日,由鐵木辛哥所指揮的蘇聯紅軍,自冬季反攻時形成的突出部向德國第6集團軍發(fā)動攻勢。
由于蘇軍參謀人員以及最高統帥斯大林誤判了德國第6集團軍的實力,同時也高估了己方新整訓部隊的實力,戰(zhàn)斗經驗較豐富的德軍,得以自蘇軍戰(zhàn)線上的兵力空隙處繞過,完成其鉗形攻勢,將蘇軍包圍殲滅。
現在,時間來到1943年2月,盡管最近數周遭受到一些挫折,但此刻,蘇軍擊破德軍南部防線的時機似乎已經到來。
如果蘇軍能大舉渡過頓涅茨河,穿過德軍防線上的缺口,大膽推進,到達第聶伯河,那么,馮·曼施泰因集團軍群與后方交通線之間的聯系將被切斷,馮·克萊斯特位于庫班和克里木地區(qū)的集團軍群,將再度陷入致命的危險中。
這是一個偉大的最終時刻和決定性勝利,蘇聯的方面軍司令員們是這樣認為的。
斯大林也這么看?!斑@是我們的契機,”他不斷提醒著他的將領們。
他構思了一個新的、宏大的作戰(zhàn)行動,將在第聶伯河以東擊敗希特勒。斯大林以近乎不顧一切的大膽命令他的部隊,撲向他認為將取得決定性勝利的地點——第聶伯這條俄羅斯大河的岸邊,意圖是在德國人到達該河前,趕上對方,包圍并殲滅他們。
1943年2月,從清晨到黃昏,東線南翼的德國軍隊,被籠罩在致命危險的陰影下。
面對這種狀況,面對縮短防線以騰出部隊的迫切呼吁,希特勒再次頑固地堅持,不得放棄一寸土地。
在長時間的會談中,他與他的將領們爭論,并指出,如果頓涅茨盆地這一“蘇聯的魯爾區(qū)”丟失,他就無法將戰(zhàn)爭持續(xù)下去。
盡管如此,還是有個人堅決反對這一戰(zhàn)略,這個戰(zhàn)略曾導致斯大林格勒的慘敗,現在又將造成另一個“超級斯大林格勒”,除非在關鍵時刻扭轉乾坤。
這個人便是“頓河”集團軍群司令,陸軍元帥馮·曼施泰因。
此刻,他正坐在斯大林諾他的集團軍群司令部,以焦慮的心情關注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但并沒有絲毫的慌張,他在等待自己的時機。
2月6日,曼施泰因飛赴“狼穴”。在一場 4個小時的會談中,他最終讓希特勒接受了腓特烈大帝的論斷:“想守住一切的人最終將失去一切?!?/p>
這是這場戰(zhàn)爭中一個相當罕見的情況:希特勒批準了一場大規(guī)模戰(zhàn)略后撤,同意讓出頓涅茨以東地區(qū),直至米烏斯河,曼施泰因長長地松了口氣。
現在,至少出現了一個機會,與時間、與天氣、與蘇軍的賽跑得以開始。
“霍利特”集團軍級支隊邊打邊撤,從頓涅茨河撤至大大縮短的米烏斯河防線。
現在,一切都取決于該支隊能否牢牢地守住這道防線。
騎兵上將埃伯哈德·馮·馬肯森指揮的第1裝甲集團軍的部隊,被調至頓涅茨河中游,集團軍群遭受威脅的北翼。
正在撤退中的德軍裝甲部隊
霍特的第4裝甲集團軍從下頓河一路向北,穿過積雪和泥濘,趕至頓涅茨河與第聶伯河河曲部之間,“頓河”集團軍群的西翼所在地。
道路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德軍駕駛員們疲憊不堪,無休無止的交通堵塞,還有意外事故,使得隊伍一直延伸出去很長一段距離。
德軍各個師的師長一次次視察自己的部隊,督促他們,提醒他們危險的狀況,懇請他們,繼續(xù)前進!
這是一場龐大的競賽,在兵力和武器方面,蘇軍擁有8倍的優(yōu)勢。
曼施泰因的注意力始終集中于蘇軍的意圖和實力,他只能憑自己的戰(zhàn)略技能,應對這一龐大力量的威脅,對這位統率著一批殘兵敗將的指揮官來說,唯一可用的策略是“后發(fā)制人”——待蘇軍的打擊落下后,再實施反擊。
接著,曼施泰因元帥將他的指揮部從斯大林諾移至扎波羅熱,在這里,他密切關注著集團軍群西北翼的事態(tài)發(fā)展。
不過,他這支部隊現在已不再是“頓河”集團軍群,從2月14日起,作為部隊重組的一部分,被更名為“南方”集團軍群。
德軍現在已談不上什么防線,一些零星的戰(zhàn)斗群分散在廣闊的鄉(xiāng)村,在一些重要地點構設起防御中心。
這里也許有一個排,一門反坦克炮或一個機槍班,而整個連則據守在其他什么地方,這時候,第1裝甲集團軍轄下的各個連,作戰(zhàn)實力最多只有60~80人。
這么一點點兵力,卻被賦予守住2公里多防線的任務,這還算幸運的,對那些不走運的連隊來說,他們會在夜間無盡的黑夜中,被蘇軍滑雪隊繞過,第二天早上,發(fā)現自己已遭到包圍,接著,營里便會發(fā)現,又損失了一個連,所謂的防線上又多了個缺口,從此可以看出,德軍一直在潰敗。
因此,師一級的指揮部人員都被派入主防區(qū)中,構成防御核心,甚至連第1裝甲集團軍司令部,也用總部工作人員組建起一個加強連,而且,這個連隊已連續(xù)數日參加了戰(zhàn)斗。
在他們左翼的友鄰部隊,情況也很糟糕,“蘭茨”集團軍級支隊,他們后來更名為“肯普夫”集團軍級支隊,與一些德軍預備部隊的殘部、“克拉默”軍、意大利山地軍和少量預備隊,接管了意大利第8集團軍和匈牙利第2集團軍的防區(qū),結果發(fā)現,自己卷入到哈爾科夫東面和東南面激烈的防御戰(zhàn)中。
“克拉默”軍,實際上就是原先的第11軍,該軍在斯大林格勒覆滅后,1943年初用隸屬于匈牙利第2集團軍的陸軍預備隊重建,由漢斯·克拉默出任軍長。
1943年2月底,克拉默調至非洲,出任非洲軍軍長,原“克拉默”軍軍長一職由埃哈德·勞斯接任,于是,該軍更名為“勞斯”軍,4個月后,該軍正式改稱“第11軍”,切爾卡瑟戰(zhàn)役中被圍的就是這個軍。
曼施泰因也在焦慮地關注著這一地區(qū),如果蘇軍成功地打垮“蘭茨”集團軍級支隊,并在克列緬丘格渡過第聶伯河,就像斯大林預期的那樣,那么,對他們來說,前進的道路已被肅清,他們可以一路殺至克里木半島的接近地。
如果他們成功堵住這些道路,第17集團軍將被困住,然后,斯大林的夢想將變?yōu)楝F實,蘇軍沿600英里的戰(zhàn)線消滅希特勒的整個南翼,殲滅其3個集團軍和2個集團軍級支隊。
其結果將是個連鎖反應:轄5個集團軍的“中央”集團軍群隨后會發(fā)現自己身懸半空,無力支持,最后肯定會崩潰。
如果有什么快速制勝法,可以徹底擊敗東線德軍,那么就是這個。
“這就是斯大林的目標,”曼施泰因繼續(xù)對他的參謀長弗雷德里?!な鏍柎纳賹⒄f道,“他直奔勝利的桂冠而去,為此,他不怕冒險。我們一定要誘使他采取極度冒險的措施,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p>
曼施泰因對蘇軍作戰(zhàn)意圖的把握非常準確,仿佛對斯大林最高統帥部的計劃和目的早已了如指掌。
斯大林和他的總參謀部以及他的高級將領們確信,現在,世界上沒有哪個將領或戰(zhàn)神能阻止德國人在頓涅茨河與第聶伯河之間的這場浩劫。
斯大林是這樣表述的:“南方集團軍群的部隊已被粉碎,只能盡力撤往第聶伯河后方?!?/p>
德軍在第聶伯河以東實施任何抵抗,在斯大林看來都是不可想象的,米烏斯河的堅固防線?不可能!斯大林確信這一點。
一個人認準了某些東西后,很容易找到支持自己看法的證據,2月中旬,蘇聯西南方面軍參謀長伊萬諾夫中將向最高統帥部提交了一份報告,其中包含這樣一句話:
“所有偵察數據表明,敵人正撤離頓涅茨地區(qū),并將其部隊撤至第聶伯河后?!?/p>
西南方面軍司令員瓦圖京將軍毫無保留地贊同這一觀點,不光是能干的戰(zhàn)略家瓦圖京,沃羅涅日方面軍司令員戈利科夫上將也認為,曼施泰因的部隊正在全面后撤。
實際上,“霍利特”集團軍級支隊撤離頓涅茨河防線,被蘇軍視為一個可靠的證據。
霍利特將軍也許會讓他的部隊在米烏斯河停下,并在那里構建起一道防線,但這個觀點在戈利科夫將軍看來不值得考慮,因為這是不可能的。
德軍正在全面后撤的想法,確實具有相當的誘惑力,對蘇軍總參謀部和斯大林本人來說,這個假設迅速變?yōu)橐环N信念:
德國人正全面撤出頓涅茨盆地,并試圖退至第聶伯河后!
南方面軍參謀長提出某些輕微的質疑時,斯大林親自安慰他:“敵人正在后撤,他們的主力正退往第聶伯河后方?!?/p>
這是個令人驚訝的錯誤,造成這個錯誤的部分原因是情報機構的失誤。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蘇軍戰(zhàn)線上的各方面軍司令部,實際上是蘇軍最高統帥部本身,陶醉于被擊敗的德軍南翼集團正倉皇逃竄的想法中。
因此,還有什么比切斷曼施泰因后撤路線并給予他的部隊致命一擊的計劃更理所應當的構想呢?
于是,蘇聯沃羅涅日方面軍、西南方面軍和南方面軍接到了如下命令:
“不必理會補給問題或敵人的后衛(wèi)部隊,穿過后撤中的敵軍,搶在春季泥濘期到來前到達第聶伯河,從而切斷曼施泰因撤至該河的路線?!?/p>
1943年2月11日,最高統帥部發(fā)給西南方面軍的一道命令中要求:“你們應阻止敵軍撤至第聶伯羅彼得羅夫斯克和扎波羅熱,應將敵人逐入克里木半島,封鎖通往克里木的接近地,從而切斷德國的南翼集團。”
追擊包圍德軍的蘇軍士兵
斯大林決定發(fā)起這場進攻,但這也是曼施泰因一直希望的。
這時候,一起特殊事件比其他任何事情更好地證實了蘇軍最高統帥部所犯的錯誤,這起戲劇性事件是一名德國將軍的抗命。
現在回顧起來,這起事件更像是個出色的詭計,但事實并非如此。
“蘭茨”集團軍級支隊當時仍隸屬B集團軍群,尚未轉隸給曼施泰因南方集團軍群,于2月11日接到希特勒一道嚴厲的命令,哈爾科夫必須堅守,盡管這座城市已被蘇軍的兩個集團軍繞過,即將遭到包圍。
于是,“蘭茨”集團軍級支隊將堅守哈爾科夫這一毫無希望的任務,交給了新組建的黨衛(wèi)軍裝甲軍,該軍由黨衛(wèi)軍上將保羅·豪塞爾指揮。
這個軍剛剛從法國調來,轄內包括兩支精銳部隊,“帝國”師和“阿道夫·希特勒警衛(wèi)旗隊”師。
堅守哈爾科夫的命令愚蠢透頂,其動機完全是出于聲望的考慮,曼施泰因試圖勸說希特勒放棄這個想法。
目前,比堅守該城更為重要的是阻止正向哈爾科夫南部疾進的蘇軍,擊敗他們,最終遏制他們的全力推進,從而緩解“南方”集團軍群左翼的壓力,防止蘇軍達成突破,并渡過第聶伯河。
但希特勒不愿拱手讓出烏克蘭這座工業(yè)和政治大都市,盡管有過不幸的經歷,但哈爾科夫就如同不久前的斯大林格勒,開始成為一個關乎自己聲望的問題。
為了自己的威望,他準備將“警衛(wèi)旗隊”和“帝國”師這些第一流的作戰(zhàn)部隊投入到與斯大林格勒相似的命運中。
兩天后的2月13日,希特勒再次重申了嚴格的命令:哈爾科夫必須堅守,必要的話,實施全方位防御。蘭茨將這一命令傳達給豪塞爾。
現在,希特勒終于放心了:他相信黨衛(wèi)軍裝甲軍的絕對服從。但他忽略了一個事實,該軍軍長保羅·豪塞爾將軍是個有理智、有指揮能力、勇于面對上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