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直道 被遺忘的奇跡(圖)
■秦直道示意圖
■一段歷史若隱若現(xiàn)在陜北偏僻山村的地畔中
■秦直道陜北大部分段落上的農(nóng)民主要運輸工具還是毛驢
■孩子們羞于面對外來的客人,但燦爛的笑臉上分明寫著純真
■兩只小鳥成了孩子們的玩具
■土臺下的窯洞就建在當年的夯土層中
■中午,路遠的孩子在教室里吃自帶的干糧,
然后躺在自己的課桌上睡一小會兒
■曾經(jīng)是秦始皇和漢武帝行宮的所在,如今是畝產(chǎn)700斤小麥的良田
■至今在許多路段還能看到當年寬闊平坦的痕跡,
可惜的是路面已經(jīng)雜草叢生
■20米長8米高的山體垂直于路面,截面如同菜刀切豆腐留下的痕跡
歐洲有句流傳甚廣的諺語“條條大道通羅馬”,僅寬5米左右的羅馬大道讓歐洲人自豪了1000多年。而早在羅馬帝國興盛之前200年,中國的秦始皇就修建了一條寬30到60米、全長700多公里的“古代高速公路”——■秦直道這個名詞在漢語里出現(xiàn)的幾率越來越少。曾經(jīng)的辛酸、殘忍、陰謀、威嚴和輝煌被歲月湮沒
關于秦直道,現(xiàn)有史料記載寥寥,被學者常引用的不足百字。北宋司馬光《資治通鑒》中記載:“三十五年使蒙恬除直道,達九原,抵云陽,塹山堙谷千八百里……”司馬遷走過秦直道后,在《史記蒙恬傳》中寫道:“吾適北邊,自直道歸,行觀蒙恬所為秦筑長城亭障,塹山堙谷通直道。”
考古學家考證,公元前212年至210年,為快速反擊和抵御北方匈奴侵擾,秦始皇命大將蒙恬率師督軍,役使百萬軍工,一面鎮(zhèn)守邊關,一面修筑軍事要道。僅僅用了兩年,一個可與長城、兵馬俑相媲美的世界奇跡誕生了。
這條被陜北農(nóng)民稱為“圣人條”(條:胡語“道路”意)的寬闊大道,南起秦都咸陽軍事要地林光宮(今淳化縣鐵王鄉(xiāng)涼武帝村),自海拔1600米的子午嶺東側(cè),由南向北,途經(jīng)旬邑、黃陵、富縣、甘泉、安塞、志丹、子長、靖邊、橫山等縣,逢山劈山、遇谷填谷,縱穿陜北黃土高原直至九原郡(今內(nèi)蒙古包頭市西孟家灣),全長700余公里,如同盤桓在崇山峻嶺之中的一條巨龍。
■如果說北部的長城是一面盾,那直道無疑就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劍
站在昔日的秦直道上,今人無法想象在這地勢險惡、人跡罕至的地界,且不說其工程難度一點不亞于建造長城,如果沒有掌握精確的大地測繪技術,仍舊無法在如此遼闊復雜的地域內(nèi)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秦王嬴政具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nèi),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或許正是他廣攬人才擇賢選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雄才大略,最終成就“千古一帝”的威名。
憑借這一通道,秦始皇的鐵甲騎兵,從淳化林光宮屯兵地出發(fā),糧食和軍輜源源不斷地北運,三天三夜就可抵達陰山腳下,摧城拔地所向披靡,從此匈奴“人不敢南下牧馬,士不敢張弓報怨”,遠遁大漠戈壁深處,數(shù)十年不敢露頭。
也許是歷史過于久遠,也許是秦始皇這樣的帝王過于詭秘謹慎,所以此道給后人留下了許多千古之謎:關于阿房宮史料早有記載,可現(xiàn)代考古學家始終沒能看到它的真面目;30年前當臨潼的幾個農(nóng)民挖井挖出“泥人人”的時候,誰也不會料到發(fā)現(xiàn)的是“世界第八大奇跡”。
■所有相關文字中都會用“塹山堙谷”來描述秦直道,秦直道方家河遺址恰恰具備了這樣的特點
方家河遺址位于甘泉縣城西大約60公里處的洛河邊,洛河是直道北行途中經(jīng)過的最大的一條河流,當年建有渡橋,俗稱“圣馬橋”,如今僅殘存北岸一段引橋,高出現(xiàn)存河床大約20米,引橋斷面猶如一塊塊磚坯壘積而成,這就是當時筑路時的夯土層。
隨行的甘泉縣文物旅游局局長崔風光等專家告訴記者,夯土層由黑土、黃土、白灰和沙子相間夯實,與現(xiàn)代建筑中地基處理工藝幾乎相同,只是它的厚度高達30多米。
由引橋北行,一條明顯寬闊的大道順著將臺山山腰蜿蜒而去。可能是千年水土流失,道路的東側(cè)略微高于西側(cè),最寬處足有40多米。東側(cè)大約有20米長8米高的山體垂直于路面,截面如同菜刀切豆腐留下的痕跡。在專家的指導下,記者在底部看到一個緊挨一個的小坑,那是鑿子的痕跡。西側(cè)是一段約40米的深溝,考古人員在溝里發(fā)現(xiàn)幾處十余米高類似錐形的土堆,也是由沙土夯成,與《史記》里“塹山堙谷”的記載相吻合。
在直道裸露的石頭上,我們發(fā)現(xiàn)了無數(shù)直徑在10厘米左右的圓孔。大家對此作出一個大膽推斷:當時的筑路軍工就是將繩索固定在山上的木樁上,然后下到溝底一點一點用土將道路夯起。
經(jīng)過兩千多年的風雨,方家河段數(shù)公里長的路面幾乎只生長著一種被稱作黃蒿的植物,而我們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在溝下10米左右的石頭縫中長出一棵松樹,可見這里的土壤并不貧瘠,是因為筑路的土中含有堿性的白灰,自然只有適應在戈壁灘生長的黃蒿才可以生存。
我們的車子無法開進那寬闊的千年古道,只能在它的左右尋找鄉(xiāng)間土道去追尋直道的走向。
據(jù)說上世紀初葉,曾經(jīng)有英國人在這里勘探過石油,兩年無功而返,直到十多年前開始,許許多多的“磕頭機”被搬進了山里,秦直道的周圍才有了一些生氣。我們就是順著拉油車壓出來的便道繼續(xù)前行,秦直道始終就在我們的左右。
在一個叫榆樹溝的村子,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怯怯地看著我們的車子,我問其母親孩子上幾年級,女人回答說,這里距離最近的學校也有十多里,所以這的孩子都不上學。
■在營盤山的梯田畔上,隨處可見大小不一的磚頭瓦片,甚至還有比較完整的瓦當靜靜地躺在剛發(fā)芽的莊稼旁
位于志丹縣永寧鎮(zhèn)的任窯子直道遺址也是此次考察的重點。該遺址其實就是位于任窯子村西大約200米的土臺,秦直道從土臺的西南側(cè)繼續(xù)向北而去。
據(jù)當?shù)乩相l(xiāng)講,當?shù)厝怂追Q這里為營盤山,1958年被改造成了梯田,現(xiàn)在遠遠看去就像一層又一層的磨盤由小到大壘積起來。如今整個村子只可以見到兩處用磚壘起的房子,可在營盤山的梯田畔上,隨處可見大小不一的磚頭瓦片,甚至還有比較完整的瓦當靜靜地躺在剛發(fā)芽的莊稼旁。
遺址的東北角被群眾打開一個豁口作為一條小道,豁口的斷面上夯土層清晰可辨;遺址的南端從上向下第四和第五層平臺上,分別住著李姓、白姓和杜姓三戶人家,白家和李家同住第四層的四孔窯洞,每家的窯洞外壁上,11厘米厚的夯土層痕跡清晰,整個土臺的夯土層厚度大約在20米以上。對于人工造出這樣大的平臺的用途,專家至今依然莫衷一是,但從現(xiàn)場殘留的云紋瓦當和殘磚斷瓦推斷,這里在秦時期曾經(jīng)有過很龐大的建筑。
35歲的王永剛是甘泉縣會計核算中心的總會計師,但他最自豪的是對于瓦當?shù)难芯?,盡管他收藏的幾十塊秦瓦當無一完整,單憑敲擊瓦當?shù)穆曇粢部梢员鎰e出秦漢的區(qū)別,在他的演示下,秦瓦當相碰的聲音如同金屬撞擊,果然與普通磚瓦大不相同。
■“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由于貧窮,群眾如此自嘲
中午時分,一陣香氣襲來,白家老太太在窯洞前的灶臺上開始做飯,當?shù)厝讼矚g炒菜時放一種調(diào)料,那是一種看似韭菜花的東西曬干而成。白老太太今年60多歲,30多年前從侯家買來這兩孔窯洞,至于窯洞建于哪年哪月,她也無從知曉。
土路上傳來陜北漢的歌聲,那是流行在陜北鄉(xiāng)間的酸曲:“拉著妹妹的小手手,親著妹妹的小口口……”
村口有兩個男孩玩耍,走近一看原來他們逮了兩只小麻雀,孩子帶我來到他們的學校,總共有兩個老師30多個學生。男老師姓閆,今年51歲,言語不多,35年前安塞縣修建王窯水庫時移民到此;女老師姓馬,今年28歲,已經(jīng)當母親了,丈夫在另一所學校當老師。馬老師的窯洞很整潔,桌上除了墨水和學生的本子外,還有一臺18英寸的彩電,而村里沒有電話也沒有手機信號。問起馬老師都去過什么地方,她說出一串地名,丈夫忙解釋說那都是她教過書的村子,繼續(xù)問她去過最大的地方是哪里,馬老師一臉興奮:“我還去過延安。”
學校里只設了一到三年級,30多個學生基本都是附近的孩子,窯洞里有幾個路遠沒有回家的孩子,3個男孩正捧著包在方便面袋里的饃渣吃得津津有味。在陜北農(nóng)村,孩子們特別喜歡將4毛多錢的方便面揉碎了撒上調(diào)料干吃,所以裝方便面的袋子也成了值得炫耀的東西。
很是奇怪,在700公里長的秦直道上,左右40公里之內(nèi)始終沒有與之相平行的道路,直道要么穿過的是人跡罕至的荒野,要么就是貧窮落后的鄉(xiāng)村,這些地區(qū)至今大多依然還是“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在“神五”載人飛船成功上天的今天,生活在古大道的人們依然過著靠毛驢馱水的狀態(tài)中,莫非歷史會像頑皮的孩子一樣,偶爾和人們搞些惡作?。?
由于偏僻,這里農(nóng)民對文物保護的意識還不夠強烈,家住營盤山下窯洞的白永勝告訴記者,去年春節(jié)前后村里有農(nóng)民在挖地時挖出一個陶罐,因為覺得沒有太大用處就被小孩子們給敲碎了。
■在新版的《甘泉縣志》和《富縣縣志》中,關于秦直道的記載只是一筆帶過,沒有更多的解釋,甚至文物保護部門也沒有采取保護和發(fā)掘措施
富縣古稱州,康熙《州志》記載:“州西百余里,有圣人條。”據(jù)考古學家勘測,富縣境內(nèi)的秦直道總長大約90公里。1992年,文保部門將張家灣鎮(zhèn)的直道遺址列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出富縣縣城向西,沿著309國道大約行駛90公里,在1531KM+3處,公路邊有塊文保單位的提示石碑。沿著路北羊腸小道爬上土山,半山腰一條平坦的大道蜿蜒向北,路面上雜草叢生,與甘泉方家河不同,這里沒有見到夯土層。如果是四輪驅(qū)動的越野車,只要能夠?qū)④囎娱_到這段直道上面,我便可以體驗在兩千年前的大道上馳騁的感覺。
在山下路邊的院落里,我采訪了一位李大娘,今年61歲的李大娘原本不是本地人,36年前因為饑荒由靖邊縣逃難到此,她已不記得是不是沿著古道南下,但六天六夜饑餓困苦還歷歷在目。
甘泉縣文化館干部鄭天祥對直道很有研究,據(jù)他考證在富縣水磨坪直道遺址附近有個村子叫“殺人莊”,是掩埋筑路軍工尸骨的所在,經(jīng)反復詢問都不得而知,后來有村民告訴我說,附近水磨坪有個地名叫作“桑咀”,是否真的就是由“殺人莊”傳成“桑咀”?還有待考證。
在尋訪秦直道的路途中,我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許多曾經(jīng)非常知名的廟宇都破爛不堪,最明顯數(shù)甘泉境內(nèi)的建于唐代的白鹿寺,從現(xiàn)存缺胳臂少腿的石刻來看,那里曾經(jīng)很具規(guī)模,可如今廟里只剩下一株枝繁葉茂的老銀杏樹。無意中說起我的感受,文物愛好者王永剛給我講起了“南蠻盜寶”的典故:李自成率領農(nóng)民起義軍四處造反,鬧得崇禎皇帝惶惶不可終日,于是便從自己老家搜羅一群術士潛入李自成的故鄉(xiāng)陜北,企圖用破壞風水來達到消滅闖王的目的,于是一座又一座的廟宇被破壞了。
遺憾的是在新版的《甘泉縣志》和《富縣縣志》中,關于秦直道的記載只是一筆帶過,沒有更多的解釋,甚至文物保護部門也沒有采取保護和發(fā)掘措施,雖然大多數(shù)路段已被列入省級文物保護單位的名單里。
■淳化縣鐵王鄉(xiāng)涼武帝村是秦直道起點所在地,村里小道上隨處可見不同花紋的磚瓦殘片,村民說每年都要從地里撿出一車車的破磚爛瓦,如果說涼武帝村的路是用秦磚漢瓦鋪就的一點都不過分
探訪秦直道的第四站也是秦直道的起點,是位于淳化縣鐵王鄉(xiāng)的涼武帝村,秦林光宮遺址所在地。涼武帝村距離縣城大約30多公里,道路由柏油路變成石渣路最后徹底成了土路,翻越一個壕溝的途中,我試圖向一個趕路的農(nóng)民打聽秦直道的方位,可這位老兄卻以為我在找人,反問我“秦直道”是哪個村的。
專家考證秦直道起點在秦林光宮,到了漢武帝時更名擴建為甘泉宮。在村里小道上隨處可見不同花紋的磚瓦殘片,村民說每年都要從地里撿出一車車的破磚爛瓦,如果說涼武帝村的路是用秦磚漢瓦鋪就的一點都不過分。經(jīng)過兩千年滄桑歲月,林光宮只剩下兩個土堆,農(nóng)民們在這秦漢帝王的宮殿上收割著小麥。真有點“逝者如斯夫”的感慨。
老蔡家住在村口,走進他家時,他那梳理整齊的花白頭發(fā)就讓人感覺他不是一般的農(nóng)民,可他又不愿意對他的經(jīng)歷多說一句。問起秦直道,他說十多年前省交通廳來人勘測時,就是他帶的路,在我再三邀請下,終于說服他去給我指點迷津。
出了村子向北,越過一段草叢,穿過一片樹林,來到叫作鬼門關的隘口。老蔡說到了坡上就可以看到直道。坡上開著艷紅的小花在綠叢中格外扎眼。到了坡頂向北望去,如果不是老蔡指點,我實在分辨不出哪是直道,哪是梯田。
返程路上,老蔡終于透露了一點自己的身世:30多年前高中畢業(yè),在鄉(xiāng)里做了文書,后來又到縣里給書記寫文件,因為成分不好入不了黨,一氣之下卷鋪蓋回了鄉(xiāng)下。用他的話說,秦皇漢武都做了土,何況咱一介草民?
------------------------------------------------------------------------------------這條長900公里的世界最早的高速公路,南起陜西云陽(今淳化縣)林光宮(古甘泉宮),北抵九原郡(今內(nèi)蒙古包頭市麻池古城),修建于始皇三十五年(公元前12年)。當時秦王朝統(tǒng)一六國不久,經(jīng)濟十分困窘,生產(chǎn)力也極為低下,在這樣極為困難的情況下,大將軍蒙恬和太子扶蘇,奉旨率兵三十萬,僅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塹山堙谷,直通之”。工程量之大,建設速度之快,工程質(zhì)量之高,在世界交通史上堪稱奇跡(圖三十五)。
秦直道的開通,便利了中原地區(qū)與鄂爾多斯、河套地區(qū)的交通往來,“北買黨項馬,西擒吐蕃鸚”,邊貿(mào)交流從此開始而千年不衰。同時也有效地抵御了匈奴南犯,并“益城二十,開地千里”。
《讀史方輿記要》記載:“橋山即子午山,亦曰子午嶺”?!董h(huán)宇記》曰:“子午山一名雞山,山長千余里,北入大漠,南盡分水,其東水皆東南流為延安界,其西水皆西南流為慶陽界。直南直北,南連耀州,北抵鹽州,東接延州,綿亙八百余里”。這條橫亙南北,直穿合水縣境內(nèi)的子午嶺,氣勢磅礴,巍峨雄偉,連綿起伏,群峰疊翠,森林茂密,郁郁蔥蔥,是隴東黃土高原的一道綠色屏障。
秦直道經(jīng)旬邑縣石門關,上了子午嶺,沿子午嶺主脈蜿蜓北上,經(jīng)正寧劉家店、南梁峁、調(diào)令關、艾蒿店,寧縣盧邑莊、桂花園、興隆關、七里店后,進入合水的五亭子。在合水境內(nèi),經(jīng)固城、太莪、蒿嘴鋪和太白四個鄉(xiāng)鎮(zhèn),北到蒿嘴鋪鄉(xiāng)的麻子崾峴后進入華池縣境,長約60余公里。在蜿蜓起伏的子午嶺主脈上,秦直道盤山越嶺,遺跡保存完整,坡度平緩,路面寬闊,沿途可以清晰地看到“塹山堙谷”、“修筑土橋”、“修建城障”、“堆筑烽燧”的情況。
秦直道路面寬6--10米,一些路段仍有車轍痕跡。取土墊路所挖的土壕深1--2米,寬4--6米,與直道并存延伸。從午亭子到麻子崾峴,沿途共有人筑土橋50余處,烽燧30余座,寨堡窯莊20余處,古剎廟宇30余處,古井一口,古墓葬20余處,碑雕石刻100余通,人文景觀十分豐富(圖三十六)。
2000年以前,在茫茫千里群山峻嶺中勘測出一條世界最早的高速公路,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山里人常說:“子午嶺,山溝間,峁連峁,彎套彎,一旦走錯實難纏,不是爬溝垴,就得又往梢林鉆”。那時候,子午嶺的原始森林遠比現(xiàn)在茂密,盤枝錯根,蔽日遮天,密不透風。當時,即沒有航空測繪,也沒有經(jīng)偉儀、水平儀、平板儀,也不懂垂距定點法,前方交匯法、側(cè)方交匯法、射線法、導線法等測繪方法和象限角、方位角、函數(shù)表之類的計算方法。硬是用簡陋的羅盤和腦、口、耳、手、腳,踩出了這條省工、省時、省錢、省物、走向合理的路線,這正是中華民族科技發(fā)展的脊梁。
根據(jù)史料記載,秦直道是一項歷史性工程,是北方少數(shù)民族和中原華夏民族密切交往的結(jié)晶。在歷史的長河中,無論是兵戎相接之秋,還是賜嘗納貢之時,北疆少數(shù)民族和中原華夏民族之間的頻頻交往,為子午嶺留下了條條通道。這些通道交錯縱橫,密如蛛網(wǎng)。北方少數(shù)民族多為游牧民族,子午嶺山區(qū)也曾是葷粥、鬼方、獫狁、戎、羌、氐部落占據(jù)的地盤。黃帝時期,曾“北逐葷粥”、“死后葬橋山”?!对娊?jīng)》曰:“靡室靡家,獫狁之故”?!妒酚洝芬舱f:“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維。唐虞之際,有山戎、獫狁、葷粥,居于北蠻,隨畜牧而轉(zhuǎn)移”。這些少數(shù)民族勢力各異,他們與內(nèi)陸交往的路線各行其便,規(guī)格、規(guī)模不盡一致,大多數(shù)循河谷而住,或沿山脈而行,形成的天然通道十分復雜。統(tǒng)帥30萬大軍的大將蒙恬,是秦代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軍事家,協(xié)助他的是飽學經(jīng)書、富有謀略的太子扶蘇,他們文武組合,給秦直道工程注入了活力。在勘察施工中,他們禮賢下士,廣開言路,聽取各方面建議和意見,進行綜合分析,確定出路線的方向,然后重用富有實踐經(jīng)驗的能工巧匠,實際勘測,反復論證,一旦成熟,果斷拍板,這種腳踏實地,雷厲風行的作風,保證了每一線段施工的順利進行。當時,子午嶺上人山人海,車水馬龍,喊聲震耳,塹山堙谷,修筑土橋,氣勢相當宏偉,終于如期修成這條當時世界最長、最直、最寬、最平的高速公路。
秦直道的開通,便利了中原內(nèi)陸與河套地區(qū)的交通往來,成了內(nèi)陸通往北疆的大動脈,不僅對秦抵御匈奴,鞏固北疆,加強北方經(jīng)濟建設具有其重要意義,而且對后世也產(chǎn)生了積極影響。軍事上,秦直道是防御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經(jīng)濟文化交流上,秦直道起著紐帶作用;同時又是民族大融合的橋梁。
《史記》載:“始皇崩于沙丘平臺”。“行,遂從井陘抵九原”。“行從直道至咸陽,發(fā)喪”。歷史巧妙地安排,把秦始皇的生與死和秦直道緊密地聯(lián)系起來。生前,他率領文武百官和千軍萬馬經(jīng)直道巡游,大振國威;死后,載他遺體的靈車,又經(jīng)直道運回咸陽。只有他,才能抓住歷史的機遇,在統(tǒng)一全國的前提下,完成這一空前浩大的工程。
盡管秦王朝在中國歷史上是“曇花一現(xiàn)”,然而它卻為中國歷史二千年的封建統(tǒng)治開創(chuàng)了先河。取代它的劉漢政權(quán)“漢因秦制”,直道也被充分地利用起來。西漢初期,并不像“千古一帝”那么強大,劉邦在平城大敗而歸。漢王朝不得不以“和親”的方式緩和局面。
“昭君出塞”的故事,在我國流傳很廣,正史中也有記載。竟寧元年(前33年),匈奴呼韓邪單于第三次朝漢,元帝“禮賜如初”。單于親自提親,元帝以后宮王嬙賜婚。王嬙字昭君,南郡姊歸(今湖北興山縣)人。被選入宮后無錢進貢太監(jiān),一直未得幸寵。當呼韓邪求婚時,昭君自請北行和親。昭君出嫁時車水馬龍,浩浩蕩蕩,沿直道北行。過了劉家店,出了調(diào)令關,來到桂花園。當時桂花盛開,芳香噴鼻,田野碧綠,百鳥齊鳴,風景幽雅宜人。昭君下馬嘗花,回望長安,分外愁腸。過了興隆關,來到午云寨,三座寨堡錦旗招展,守寨將士夾道迎接,昭君下馬休息片刻,又向北而走。經(jīng)過土橋灣,上了槐樹原,夕陽傾斜,下榻于朱家灣。該灣背風向陽,窯洞新粉如新,雕花木窗十分明凈。昭君下榻,嘗月觀星,涼風習習,不免有點“漫漫千余里,迢迢遠行客,馳情戀朱顏,寸陰終日夕”之感。第二天登上秦直道,向北走去。舉目四望,四野碧清,只見一個轉(zhuǎn)彎的地方,娘母子倆緩緩地向南走去。她破服爛襟,鞋襪均無,拖著一個光身子,只有五六歲的孩子,艱難地緩行。昭君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連忙下轎,向前詢問,并給了娘母子一個五十兩元寶。后來,這個彎就成了娘母子彎。經(jīng)過千辛萬苦,王昭君到了大漠王府,封為寧胡閼氏,生下了一男兩女。“閨閣堪垂世,明妃冠漢宮,一身歸朔漠,數(shù)代靖兵戎”。
《史記》載:“元朔五年春,漢令車騎將軍衛(wèi)青將三萬騎,出高闕”。三年后的元狩二年春,漢武帝又派衛(wèi)青過直道再征匈奴。“其夏,驃騎將軍與合騎侯敖俱出北地”。“驃騎將軍逾居延至祁連山,捕首虜甚多”。漢武帝以強大的軍事力量取得勝利,匈奴主力退出了河套地區(qū),從此“幕南無王庭”。邊境的安寧,匈奴的歸附,使得河套地區(qū)的經(jīng)濟得到發(fā)展。千里秦直道上驚心動魂的鐵蹄聲,終于為歡快悅耳的駝鈴聲所代替。
南北朝時期,秦直道作為高速公路,一直被延用。它不但是中原與河套的交通中樞,也是大大小小民族政權(quán)必爭和攻守的要道。公元407年赫連勃勃建立大夏,建都統(tǒng)萬城(今陜西橫山縣)。他在位十六年中,幾次帶兵穿過秦直道襲擊長安。唐太宗率兵抗擊匈奴直達朔方,秦直道又是他首選的高速公路。
西夏自元昊以來,長期經(jīng)秦直道南下侵犯北宋邊境,宋王朝曾派出韓琦、范仲淹經(jīng)略延慶,抵御西夏的南侵?!端问贰份d,北宋慶歷元年(1041年),范仲淹知慶州,任環(huán)慶經(jīng)略安撫招討使。范仲淹一方面利用秦直道修寨筑堡,加強練兵,整頓軍務;一方面安撫黨項和漢族流亡人民,使之安居樂業(yè),順心于民。他修整了秦直道的午云寨(今合水縣固城鄉(xiāng)午亭子),華池縣大順城和二將城,又在平定川西山巔修筑了平戎寨,以防元昊的突然襲擊。這些城寨,大有“深矣如泉,巍然如山,百萬雄師,莫可以前”的戰(zhàn)略地位。“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fā)征夫淚”。范仲淹的這首《漁家傲》,道出了西夏與北宋在秦直道上長期的拉鋸戰(zhàn),給古老的高速公路蒙上了一層“四面邊聲連角起”的恐怖陰影。范仲淹苦心經(jīng)營了十幾年,才取得了使西夏臣服的勝利。
元明清時期,這條高速公路一直被延用,成為大漠與中原的主要通道。同治年間農(nóng)民起義,回漢糾葛在官府挑嗦下進一步加深,秦直道沿線死骨成堆,從此,人跡罕止,車輛絕跡,風雨浸蝕,草木叢生,這條高速公路終于被廢棄。
秦直道猶如巨龍脊梁,載著秦皇漢武巡邊的壯舉,隋唐的興衰,宋金的風云,明清的血印。述說著扶蘇蒙恬的悲?。徽丫鋈男量?;宣太后誘殺義渠王的鬧??;李唐薛王莊的繁榮。介紹著保全寺北魏石窟的風采;蓮花寺唐宋石窟造像的特征;全國最瘦的石塔風度;千年酸棗樹漫長的滄桑;幾百年成長的文冠樹;“黃河象”家鄉(xiāng)的經(jīng)濟;老區(qū)人民樸素的感情。真所謂: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淵不知地之厚也。不行秦直道不知其之宏偉也,不游子午嶺不知其嶺之美也(寇正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