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傳》(下卷)皇甫謐
皇甫謐著一本高士傳,朝那(今甘肅省靈臺縣朝那鎮(zhèn))人,青年時代,即勤于學(xué)習(xí),以著述為務(wù),對經(jīng)史各家均有研究,著有《帝王世紀(jì)》、《高士傳》、《逸士傳》、《列女傳》、《玄晏春秋》等,表現(xiàn)了他在文、史方面的才華?,F(xiàn)存的《高士傳》分上、中、下三卷,采堯、舜、夏、商、周、秦、漢、魏古今八代之士,立91傳,其中《長沮桀溺》、《魯二徵士》一傳記2人,《四皓》一傳記4人,共記96人。
王霸
王霸字儒仲,太原廣武人也,少立清節(jié)。及王莽篡位,棄冠帶,絕交宦。建武中,徵到尚書,拜稱名不稱臣。有司問其故,霸曰:“天子有所不臣,諸侯有所不友?!彼就胶畎宰屛混栋?,故梁令閻陽毀之曰:“太原俗黨,儒仲頗有其風(fēng)?!彼熘?。以病歸,隱居守志,茅屋蓬戶,連徵不至,以壽終。
嚴(yán)光,字子陵,會稽馀姚人也。少有高名,同光武游學(xué)。及帝即位,光乃變易姓名,隱逝不見。帝思其賢,乃物色求之。后齊國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釣澤中。帝疑光也,乃遣安車玄纁聘之,三反而后至。司徒霸與光素舊,欲屈光到霸所語言,遣使西曹屬侯子道奉書,光不起,於床上箕踞抱膝發(fā)書。讀訖,問子道曰:“君房素癡,今為三公,寧小差否?”子道曰:“位已鼎足,不癡也?!惫庠唬骸扒睬鋪砗窝??”子道傳霸言,光曰:“卿言不癡,是非癡語曲也。天子徵我,三乃來。人主尚不見,當(dāng)見人臣乎?”子道求報,光曰:“我手不能書。”乃口授之,使者嫌少,可更足。光曰:“買菜乎?求益也。”霸封奏其書,帝笑曰:“狂奴故態(tài)也?!避囻{即曰幸其館,光臥不起,帝即臥所,撫其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為理邪?”光又眠不應(yīng)。良久,乃張目而言曰:“昔唐堯著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帝曰:“子陵,我竟不能下汝邪?”於是升輿,嘆息而去。復(fù)引光入論道,舊故相對累曰,因其偃臥。除為諫議大夫,不屈,乃耕於富春山。后人名其釣處為嚴(yán)陵瀨焉。建武十七年,復(fù)特徵,不至。年八十,終於家。
牛牢,字君直。世祖為布衣時,與牢交游,嘗夜共講說讖言,云:劉秀當(dāng)為天子。世祖曰:“安知非我。萬一果然,各言爾志?!崩为?dú)默然。世祖問之,牢曰:“丈夫立義,不與帝友。”眾大笑。及世祖即位,征牢,稱疾不至。詔曰:“朕幼交牛君,真清高士也?!焙阌屑玻菘ぶ俪O鹊郊抑乱庋?,刺史、郡守是以每輒奉詔就家存問。牢恒被稱疾,不答詔命。
東海隱者,不知何許人也,漢故司直王良之友。建武中,良以清節(jié)徵用,歷位至一年。復(fù)還,通友,不肯見,而讓之曰:“不有忠信奇謀,而取大位,自知無德,曷為致此?而復(fù)遽去,何往來屑屑不憚煩也!”遂距良,終身不納。論者高之。
梁鴻字伯鸞,扶風(fēng)平陵人也。遭亂世,受業(yè)太學(xué),博覽不為章句。學(xué)畢,乃牧豕上林苑中。曾誤遺火,延及他舍。鴻乃尋訪燒者,問其所去失,悉以豕償之。其主猶為少,鴻又以身居作,執(zhí)勤不懈。鄰家耆老見鴻非恒人,乃共責(zé)讓主人,而稱鴻長者,於是始敬異焉,悉還其豕。鴻不受而去,歸鄉(xiāng)里,執(zhí)家慕其高節(jié),多欲女之,鴻并絕不娶。同縣孟氏有女,狀丑,擇對不嫁。父母問其故。女曰:“欲得賢如梁伯鸞者。”鴻聞而聘之,及嫁,始以裝飾,入門七曰,而鴻不答。妻乃下請,鴻曰:“吾欲裘褐之人可與俱隱深山者,爾今乃衣綺縞,傅粉墨,豈鴻所愿哉!”妻曰:“以觀夫子之志耳。妾自有隱居之服,乃更為椎髻,著布衣,操作而前?!兵櫞笙苍唬骸按苏媪壶櫰抟玻芊钗乙?!”字之曰德曜孟光。居有頃,乃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織為業(yè),詠詩書彈琴以自娛。仰慕前世高士,而為四皓以來二十四人作頌。因東出關(guān),過京師,作《五噫之歌》。肅宗求鴻不得。乃易姓運(yùn)期,名耀,字侯光,與妻子居齊魯之間。有頃,又去,適吳,居皋伯通廡下,為人賃春。每歸,妻為具食,舉案齊眉。伯通察而異之,乃方舍之於家。鴻潛閉著書十馀篇,疾,且告主人曰:“昔延陵季子葬於嬴博之間,不歸鄉(xiāng)里。慎勿令我子持喪歸去?!奔白?,伯通等為求葬地於吳要離冢旁。
高恢字伯達(dá),京兆人也。少治老子經(jīng),恬虛不營世務(wù),與梁鴻善,隱於華陰山中。及鴻東游,思恢,作詩曰:“鳥嚶嚶兮友之期,念高子兮仆懷思,想念恢兮爰集茲。”二人遂不復(fù)相見?;忠喔呖鼓湟?,終身不仕焉。
臺佟字孝威,魏郡鄴人也。不仕,隱武安山中峰,鑿穴而居,采藥自業(yè)。建初中,州辟不就。魏郡刺史執(zhí)棗栗為贄見佟,語良久,刺史曰:“孝威居身如此,甚苦。如何?”佟曰:“佟幸得保終正性,存神養(yǎng)和,不屏營於世事,以勞其精,除可欲之志,恬淡自得,不苦也。如明使君綏撫牧養(yǎng),夕惕匪忒,反不苦耶?”遂去隱逸,終身不見。
韓康字伯休,京兆霸陵人也。常游名山采藥,賣於長安市中。口不二價者三十余年。時有女子買藥於康,怒康守價,乃曰:“公是韓伯休邪?乃不二價乎?”康嘆曰:“我欲避名,今區(qū)區(qū)女子皆知有我,何用藥為?”遂遁入霸陵山中,博士公車連徵不至?;傅蹠r,乃備玄纁安車以聘之,使者奉詔造康,康不得已,乃佯許諾。辭安車,自乘柴車,冒晨先發(fā)至亭。亭長以韓徵君當(dāng)過,方發(fā)人牛修道橋。及見康柴車幅巾,以為田叟也,使奪其牛,康即釋駕與之。有頃,使者至,奪牛翁乃徵君也。使者欲奏殺亭長,康曰:“此自老子與之,亭長何罪!”乃止。康因中路逃遁,以壽終。
丘〈言斤〉字季春,扶風(fēng)人也。少有大材,自謂無伍,傲世不與俗人為群??な厥颊僖姡唬骸懊鞲肌囱越铩狄??友〈言斤〉邪?師〈言斤〉邪?明府所以尊寵人者,極於功曹,所以榮祿人者,已於孝廉。一極一已,皆〈言斤〉所不用也?!笨な禺愔桓仪?。
矯慎字仲彥,扶風(fēng)茂陵人也。少慕松、喬導(dǎo)引之術(shù),隱遁山谷,與南郡太守馬融、并州刺史蘇章鄉(xiāng)里并時,然二人純遠(yuǎn)不及慎也。汝南吳蒼甚重之,因遺書以觀其志,曰:“蓋聞黃老之言,乘虛入宴,藏身遠(yuǎn)遁,亦有理國養(yǎng)人,施於為政。至如登山絕跡,神不著其證,人不睹其驗。吾從先生欲其可者,於意何如?昔伊尹不懷道以待堯舜之君,方今明明,四海開辟,巢許無為箕山,夷齊悔入首陽,足下審能騎龍弄鳳,翔嬉雲(yún)間者,亦非狐兔燕雀所敢謀也?!鄙鞑淮?。年七十年馀,竟不肯娶。后忽歸家,自言死曰。及期,果卒。后人有見慎於敦煌者,故前世異之,或云神仙焉。慎同郡馬瑤隱於汧山,以兔罝為事,所居俗化,百姓美之,號馬牧先生焉。
任棠字季卿,少有奇節(jié),以《春秋》教授,隱身不仕。寵參為漢陽太守,到,先就家俟焉。棠不與言,但以韭一本、水一盂置戶屏前,自抱孫兒伏於戶下。主簿白以為倨傲,參思其為意,良久曰:“棠置一盂水者,欲諭太守清也;投一本韭者,欲諭太守?fù)魪?qiáng)宗也;抱孫兒當(dāng)戶者,欲諭太守開門恤幼也。”終,參去不言。詔徵不至,及卒,鄉(xiāng)人圖畫其形,至今稱任徵君也。
贄恂字季直,伯陵之十二世孫也。明禮、易,遂治五經(jīng),博通百家之言。又善屬文,詞論清美。渭濱弟子,扶風(fēng)馬融、沛國桓驎等,自遠(yuǎn)方至者十馀人。既通古今,而性復(fù)溫敏,不恥下問,故學(xué)者宗之。嘗慕其先人之高,遂隱於南山之陰。初馬融如恂受業(yè),恂愛其才,因以女妻之。融后果為大儒,文魁當(dāng)世,以是服恂之知人。永和中,常博求名儒,公卿薦恂行侔顏閔,學(xué)擬仲舒,文參長卿,才同賈誼,實(shí)瑚璉器也,宜在宗廟,為國顧輔。由是公車徵,不詣。大將軍竇武舉賢良,不就。清名顯於世,以壽終,三輔稱獎。
法真字高卿,扶風(fēng)都人也。學(xué)無常家,博通內(nèi)外圖典,關(guān)西號為大儒,弟子自遠(yuǎn)而負(fù)笈嘗數(shù)百人。真性恬靜,寡欲不涉人間事。太守請見之,真乃輻巾詣謁,太守曰:“昔魯哀公雖為不肖,而仲尼稱臣。太守虛薄,欲以功曹相屈,光贊本朝,何如?”真曰:“以明府見待有禮,故敢自同賓末。若欲吏之,真將在北山之北,南山之南矣?!碧貞秩?,不敢復(fù)言。幾辟公府、賢良,皆不就。同郡田羽薦真。曰:“處士法真,體兼四業(yè),學(xué)窮典奧,幽居恬泊,樂以忘憂,將蹈老氏之高蹤,不為玄纁屈也。臣愿圣明就加袞職,必能唱清廟之歌,致來儀之鳳矣?!睍樀畚餮?,羽又薦之。帝虛心欲致,前后四徵,真曰:“吾既不能遁形遠(yuǎn)世,豈飲洗耳之水哉!”遂深自隱絕,終不降屈。友人郭正稱之曰:“法真名可得聞,身難得而見。逃名而名我隨,避名而名我追,可謂百世之師者矣。”乃共刊石頌之,號曰玄德先生。年八十九,中平五年以壽終。
漢濱老父者,不知何許人也?;傅垩屿渲?,幸竟陵,過雲(yún)夢,臨沔水,百姓莫不觀者,有老父獨(dú)耕不輟。尚書郎南陽張溫異之,使問曰:“人皆來觀,老父獨(dú)不輟,何也?”老父笑而不答。溫下道百步,自與言,老父曰:“我野人也,不達(dá)斯語。請問天下亂而立天子邪,理而立天子邪?立天子以父天下邪,役天下以奉天子邪?昔圣王宰世,茅茨采椽,而萬人以寧。今子之君,勞人自縱,逸游無忌。吾為子羞之,子何忍欲人觀之乎?”溫大慚,問其姓名,不告而去。
徐稚字孺子,豫章南昌人也。少以經(jīng)行,高於南州。桓帝時,汝南陳蕃為豫章太守,因推薦稚於朝廷。由是五舉孝廉、賢良,皆不就。連辟公府,不詣,未嘗答命。公薨,輒身自赴吊。太守黃瓊亦嘗辟稚,至,瓊薨,歸葬江夏。稚既聞,即負(fù)笈徒步,豫章三千馀里至江夏瓊墓前,致酹而哭之。后公車三徵,不就,以壽終。
夏馥字子治,陳留圉人也。少為諸生,質(zhì)直不茍,動必依道。同縣高儉及蔡氏,凡二家豪富,郡人畏事之,唯馥閉門不與高、蔡通。桓帝即位,災(zāi)異數(shù)發(fā),詔百司舉直言之士各一人。太尉趙戒舉馥,不詣,遂隱身久之。靈帝即位,中常侍曹節(jié)等專朝,禁錮善士,謂之黨人。馥雖不交時官,然聲名為節(jié)等所憚,遂與汝南范滂、山陽張儉等數(shù)百人并為節(jié)所誣,悉在黨中。詔下郡縣,各捕以為黨魁。馥乃頓足而嘆曰:“孽自已作,空污良善。一人逃死,禍及萬家,何以生為?”乃自翦須,變服易形入林慮山中,為冶工客作,形貌毀悴,積傭三年,而無知者。后詔委放,儉等皆出,馥獨(dú)嘆曰:“已為人所棄,不宜復(fù)齒鄉(xiāng)里矣!”留賃作不歸,家人求不知處。其后,人有識其聲者,以告同郡止鄉(xiāng)太守濮陽潛,使人以車迎馥,馥自匿不肯,潛車三返,乃得馥。
郭太字林宗,太原人也。少事父母以孝聞,身長八尺馀,家貧,郡縣欲以為吏,嘆曰:“丈夫何能執(zhí)鞭斗筲哉!”乃辭母,與同縣宗仲至京師,從屈伯彥學(xué)《春秋》,博洽無不通。又審於人物。由是名著於陳梁之間。步行遇雨,巾一角墊,眾人慕之,皆故折巾角。士爭往從之,載策盈車,凡太知之于無名之中六十馀人,皆言后驗。以母喪歸,徐稚來吊,以生芻一束頓太廬前而去。太曰:“此必南州高士徐孺子也?!对姟凡辉坪酰荷c一束,其人如玉。吾不堪此喻耳!”凡司徒辟大常,趙典舉有道,皆不就,以建寧二年卒于家。
申屠蟠字子龍,陳留外黃人也,少有名節(jié)。同縣緱氏女玉為父報仇,外黃令梁配欲論殺玉。蟠時年十五,為諸生,進(jìn)諫曰:“玉之節(jié)養(yǎng),足以感無恥之孫,激忍辱之子,不遭明時,尚當(dāng)表旌廬墓,況在清聽,而不加哀矜!”配善其言,乃為讞,得減死論。鄉(xiāng)人稱之。蟠父母卒,哀毀思慕,不飲酒食肉十馀年,遂隱居學(xué)治京氏《易》,嚴(yán)氏《春秋》,小戴《禮》,三業(yè)先通,因博貫五經(jīng),兼明圖緯,學(xué)無常師。始與濟(jì)陰王子居同在太學(xué),子居病困,以身托蟠。蟠即步負(fù)其喪,至濟(jì)陰,遇司隸從事於河鞏之間。從事義之,為符傳護(hù)送蟠,蟠不肯,投傳於地而去。事畢,還家。前后凡蒲車特徵,皆不就。年七十四,以壽終。
袁閎字夏甫,汝南人也。筑室于庭中,閉門不見客。旦幕於室中向母禮拜,雖子往亦不得見也,子亦向戶拜而去。首不著巾,身無單衣,足著木履。母死,不列服位。公車兩徵,不詣。范滂美而稱之曰:“隱不違親,貞不絕俗,可謂至賢矣?!?/p>
姜肱字伯淮,彭城廣戚人也。家世名族,兄弟三人皆孝行著聞。肱年最長,與二弟仲海、季江同被臥,甚相親友。及長,各娶,兄弟相愛,不能相離。肱習(xí)學(xué)五經(jīng),兼明星緯,弟子自遠(yuǎn)方至者三千馀人,聲重於時。凡一舉孝廉,十辟公府,九舉有道,至孝、賢良、公車三徵,皆不就。仲季亦不應(yīng)徵辟。建寧二年,靈帝詔徵為犍為太守,肱得詔,乃告其友曰:“吾以虛獲實(shí),遂籍聲價。盛明之世尚不委質(zhì),況今政在私門哉!”乃隱身遁命,乘船浮海,使者追之不及。再以玄纁聘,不就,即拜太中大夫,又逃不受詔。名振于天下,年七十七卒於家。
管寧字幼安,北海朱虛人也。靈帝末,以中國方亂,乃與其友邴原涉海,依遼東太守公孫度,虛館禮之。其后中國少安,人多南歸,唯寧不還。黃初中,華歆薦寧,寧知公孫淵必亂,乃因徵辭還,以為太中大夫,固辭不就。寧凡徵命十至,輿服四賜,常坐一木榻上,積五十五年未嘗箕踞。榻上當(dāng)膝皆穿,常著布裙貉裘,唯祠先人,乃著舊布單衣加首絮巾。遼東郡國,圖形於府殿,號為賢者。
鄭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也。八世祖崇,漢尚書。玄少好學(xué),長八尺馀,須眉美秀,姿容甚偉。習(xí)《孝經(jīng)》、《論語》,兼通京氏、公羊《春秋》、三正歷、《九章算術(shù)》、《周官》、《禮記》、《左氏春秋》。大將軍何進(jìn)辟玄,州郡迫協(xié),不得已而詣。進(jìn)設(shè)機(jī)杖之禮以待玄,玄以幅巾見進(jìn),一宿而逃去。公府前后十馀辟,并不就。
任安字定祖,少好學(xué),隱山不營名利,時人稱安曰任孔子。連辟不就。建安中,讀《史記·魯連傳》,嘆曰:“性以潔白為治,情以得志為樂,性治情得,體道而不憂,彼棄我取,與時而無爭?!彼旖K身不仕,時人號為任徵君云。
龐公者,南都襄陽人也。居峴山之南,未嘗入城府,夫妻相敬如賓。荊州刺史劉表延請,不能屈,乃就候之,曰:“夫保全一身,孰若保全天下乎?”龐公笑曰:“鴻鵲巢於高林之上,暮而得所棲;黿鼉穴於深淵之下,夕而得所宿。夫趣舍行止,亦人之巢穴也,且各得其棲宿而已,天下非所保也。”因釋,耕於壟上,而妻子耘於前。表指而問曰:“先生苦居畎畝,而不肯官祿,后世何以遺子孫乎?”龐公曰:“世人皆遺之以危,今獨(dú)遺之以安。雖所遺不同,未為無所遺也?!北韲@息而去。后遂攜其妻子登鹿門山,因采藥不反。
姜岐字子平,漢陽上邽人也。少失父,獨(dú)以母兄居,治《書》、《易》、《春秋》,恬居守道,名重西州。延熹中,沛國橋玄為漢陽太守,召岐,欲以為功曹。岐稱病不就,玄怒,敕督郵尹益收岐,若不起者,趣嫁其母而后殺岐。益爭之,玄怒益,撾之。益得杖,且諫曰:“岐少修孝義,棲遲衡廬,鄉(xiāng)里歸仁,名宣州里,實(shí)無罪狀,益敢以死守之。”玄怒,乃止。岐於是高名逾廣。其母死,喪禮畢,盡讓平水田與兄岑,遂隱居,以畜蜂、豕為事,教授者滿於天下,營業(yè)者三百馀人。辟州從事,不詣。民從而居之者數(shù)千家。后舉賢良,公府辟以為茂才,為蒲坂令,皆不就,以壽終于家。
荀靖字叔慈,穎川人也。少有俊才,以孝著名。兄弟八人,號曰八龍。闔門悌睦,隱身修學(xué),動止合禮。弟爽字慈明,亦以才顯於當(dāng)時?;騿柸昴显S章曰:“爽與靖孰賢?”章曰:“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內(nèi)潤?!碧颈?,不就。及卒,學(xué)士惜之,誄靖者二十六人。潁陰令丘禎追號靖曰玄行先生。潁川太守王懷亦謚曰昭定先生。
胡昭字孔明,潁川人也。始避地冀州,不應(yīng)袁紹之命。武帝亦辟昭,昭自陳本志。帝曰:“人各有志,出處不同。勉卒高尚,義不相屈?!闭涯穗[陸渾山中,躬耕樂道,以經(jīng)籍自娛。至嘉平初,年八十九,卒于家。
焦先字孝然,世莫知其所出也,或言生漢末。及魏受禪,常結(jié)草為廬於河之濱,獨(dú)止其中。冬夏袒不著衣,臥不設(shè)席,又無蓐,以身親土,其體垢汗皆如泥滓,不行人間。或數(shù)曰一食,行不由邪徑,目不與女子迕視,口未嘗言,雖有警急不與人語。后野火燒其廬,先因露寢,遭冬雪大至,先袒臥不移。人以為死,就視如故。后百馀歲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