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短視頻的流行極大地豐富了人們的娛樂生活，想必大家一定看到過這樣的視頻：某人將“窮”字寫在沙灘上，任海浪將“窮”字沖走，還有一種就是將“窮”字寫在紙飛機或者綁在沖天的鞭炮上，然后再將飛機放出或者點燃鞭炮?；尤绱硕嗟尿?qū)趕窮運的方式讓人忍俊不禁，事實上古代社會客家人就有正月初三送窮鬼的習俗，希望將一年的窮運都送走，送完窮鬼之后緊接著就要迎接財神的降臨了。
一、送窮鬼的傳說
送窮鬼的傳說，最初得從一個本來和窮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說起。宋代陳元靚的《歲時雜記》引《文宗備問》記載：“顓頊高辛時，宮中生一子，不著完衣，宮中號稱窮子。其后正月晦死，宮中葬之，相謂曰'今日送窮子’”。這說的是顓頊帝生了一個埋汰孩子，這孩子雖然是王子，但他有一個怪癖，總喜歡穿破衣服，就算是給他新衣服，他也喜歡把衣服搞破了再穿，明明是王子，卻總是把自己打扮的和窮鬼一樣。正因為如此，宮里面的人都喊他“窮子”。后面窮子在正月里死掉了，埋葬他的時候大家都說“送窮子”。久而久之，就有了正月里送窮鬼的習俗。
顓頊
這是關于送窮鬼習俗最官方也是流傳最廣的傳說。但是客家人有自己的一個傳說，不同地區(qū)的客家人對這個傳說雖然會有所改編，但傳說的基本結(jié)構都是一樣的。有一個版本是這樣描述送窮鬼的：
從前有一對夫妻，窮得家徒四壁，丈夫?qū)嵲跊]辦法了就讓自己的妻子改嫁給了一個員外。他的妻子本來想接濟他，但又怕現(xiàn)任丈夫發(fā)現(xiàn)，于是便將銀兩藏在了年糕里送給了前夫，等前夫拿著年糕渡河回家時，沒錢付船費，便把年糕付給了船夫。前夫回到家之后沒多久又窮得叮當響了，于是他便找到了前妻希望她能救濟一二，前妻便將年糕里藏錢的事告訴了前夫，前夫大吃一驚，也將事情全盤托出。前妻聽說后十分生氣，大罵他：“你這該死的窮鬼！”后來這個窮鬼藏在前妻家的柴房里，因為寒冷而被凍死了。前妻害怕別人發(fā)現(xiàn)她和前夫還有聯(lián)系，便一把火燒了柴房，并連同灰燼與骨灰倒進了河里，別人問她在干嘛，她就回答道：“我在送窮鬼！”于是這個風俗便傳開了。
臺灣客家人“送窮鬼”的傳說和這個傳說基本相似，但具體的情節(jié)有些區(qū)別。在臺灣客家人的故事里，依然有一對夫妻，與之不同的是，這對夫妻里的丈夫吳知福是個賭鬼，在輸光之后將老婆阿秀也給賣掉了。后面的情節(jié)基本和上面那個故事一致了，阿秀偷偷地將銀兩藏在了包子里接濟吳知福，吳知福將包子給了船夫。不過吳知福的死法卻和上面那個傳說有所區(qū)別。在這個傳說中，吳知福是被惱怒的阿秀用手戳了一下腦門戳死的，吳知福死后，阿秀和她的丈夫便在初三這日將吳知福的尸體塞到了一個裝滿垃圾、稻草的火炭爐里，想帶到郊外去埋掉，邊走還邊放鞭炮。別人問他們在干嘛，他們便回答：“在送窮鬼！”
客家人關于送窮鬼的傳說明顯和官方的傳說大相徑庭，但讀起來卻興趣盎然，而且?guī)в幸欢ǖ慕逃饬x。
民間的“窮鬼”形象
二、古人與窮鬼
送窮鬼這個習俗雖然在客家人中間很流行，但是這個習俗卻不是由客家人所創(chuàng)。在南北朝時期，就已經(jīng)有了關于“送窮鬼”習俗的記載。南北朝梁朝的宗懔《荊楚歲時記》就曾經(jīng)記載：“（正月） 晦日送窮?！?/p>
到了唐朝，酷愛寫詩的詩人也注意上了送窮鬼這個節(jié)日。唐代詩人姚合曾經(jīng)寫過《晦日送窮三首》，其一寫道：“年年到此日，瀝酒倒街中。萬戶千門看，無人不送窮?！边@首詩描寫的是詩人看見的正月里送窮鬼的壯觀景象，幾乎是家家戶戶無人不送窮，這說明在唐朝送窮鬼這個習俗已經(jīng)十分流行了。
但是送窮鬼真的有用嗎？姚合緊接著又寫道：“送窮窮不去，相泥欲何為？”我們每年都送窮鬼，但是窮鬼偏偏不走。這讓姚合感到很無奈，只能感嘆道：“只是空相送，年年不出門”。
大詩人韓愈還寫過一篇著名的《送窮文》，文章里虛構出了一個實體的窮鬼，韓愈則以一個主人的視角和這個窮鬼對話，讀來妙趣橫生，令人捧腹。文章的開頭，韓愈交代是在元和六年的正月里，主人讓奴仆“結(jié)柳作車，縛草為船，載糗輿粻，牛系軛下，引帆上檣”，這些都是為窮鬼而準備的，可以看出十分正式。準備好這些之后，奴仆就對這些窮鬼說：“聞子行有日矣。”聽說你要走啦，東西都幫你準備好啦，你們還是快快上路吧，不要再耽誤了。
窮鬼的回答也很有意思，它對文章里面的主人說：“吾與子居，四十年余，子在孩提，吾不子愚……唯我保汝，人皆汝嫌。自初及終，未始背汝，心無異謀?！贝蟾乓馑际钦f我陪伴你四十年了，一直對你不離不棄，別人都嫌棄你，只有我保護你，不曾背叛你，今天為什么又要趕我走呢？
和窮鬼相伴當然不是一件好事，但窮鬼自己可能并沒有意識到，還責怪文章里的主人寡恩薄情。韓愈寫這篇《送窮文》顯然是在“文以載道”，并不是真正在描寫送窮鬼的習俗，但是這篇文章卻很好地反映了送窮鬼這個習俗在唐朝的流行。
此后送窮鬼的習俗便在歷代流傳了下來，宋代詩人陸游曾經(jīng)在《雨中過東村》寫道“窮鬼有靈揮不去，死魔多力到無期”，顯然也是在抱怨窮鬼總是揮之不去讓人心煩。清人俞曲園在《茶香室三鈔送窮鬼》中還錄有前朝人的詞“奉勸郎君小娘子，空去送窮鬼”。到了明清，窮鬼在有些地方又被稱為窮神，規(guī)格明顯提高了不少。
三、怎樣送窮鬼？
全國許多地區(qū)都廣泛流傳著送窮鬼這個習俗，因為地區(qū)不同，所以送窮鬼的日子和方式也不相同?！董偱_志》記載海南地區(qū)是除夕送窮的：“除夕，掃穢污以敗苞破籮載之，燃燈于內(nèi)，將掃塵竹帚攜擲之。”在除夕這天，海南百姓會將一些污穢的東西包好扔到火里去燒，這就叫“送窮”。
在另外一些地方，也有初四、初五和初六送窮鬼的。河北懷來縣就習慣在初四那天送窮，方式也比海南送窮的方式更加復雜。在初四晚上，懷來縣百姓會將房間內(nèi)床下的塵土掃干凈，婦人會用剪紙做一個婦人狀的紙人，紙人手持掃帚，背負紙袋，紙袋里面還會裝上干糧，這個紙人就叫“掃晴娘”或“五窮娘”，待天亮之后就會有人在街上大喊：“送出五窮娘來！”于是人們便會將早就準備的五窮娘拿出去焚燒。焚燒完之后人們還會將灰燼拾回，這些灰燼可以用于施肥，在下雨天的時候還可以用來祈禱天晴。
河北張北縣在初五送窮，送窮時也有“五窮娘”，不過五窮娘在這里背的不是干糧，而是清掃出來的塵土，處理五窮娘的方式也不是焚燒，而是用鞭炮去炸。
客家人多在初三這天送窮鬼，這一天他們一般是不會出門見客的，江西崇義將“初三”這天叫“窮鬼日”，不擺酒不待客。送窮的方式與之前所論述的大同小異，廣東興寧縣送窮的方式是用簸箕裝著污穢之物，一路焚香送到郊外，廣東乳源縣的送窮方式要奢侈一點，在這一天人們不僅會用簸箕清除污穢之物，還會在街上撒紙錢、樵餅和桔子，以饋窮鬼。臺灣桃園地區(qū)的送窮鬼倒不是用火燒污穢之物，他們會用簸箕裝滿垃圾等污穢之物，用一個舊掃帚蓋住放在十字路口。
雖然各個地區(qū)送窮鬼的方式略有不同，但是總的來說都是將自己家中的污穢之物清理出去，這叫“去窮迎富”。有的地方的客家人初三這天為送窮鬼而將污穢之物往外送，但是在初二這天就不一樣了，初二這天客家人照常會掃地，但是從屋外往屋內(nèi)掃，這叫將財掃進來，剛好和“送窮”相反。
初三又被客家人稱作“三重日”，因為在客家話里“三重”的諧音是“生蟲”，所以在這一天里面要避免進入菜園摘菜。有些地區(qū)的客家人還說初三是老鼠嫁女的日子，所以在這天晚上不能點燈，以期能夠摔死老鼠，讓其斷子絕孫。
客家人的過年習俗
文史君說
我國關于歲時節(jié)日的民俗十分豐富，這些風俗大都是古人在長期的生活與生產(chǎn)實踐得出的經(jīng)驗之談與美好期許?！八透F鬼”雖然并沒有依據(jù)可談，但在漫長的歷史上，它卻有著旺盛不衰的生命力，因為其背后凝聚著人們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今天我們傳承著這些傳統(tǒng)民俗，除卻心理上的安慰，更多的在于傳統(tǒng)民俗塑造了我們的民族性格，陶冶了我們的民族情感，也讓我們保持著對祖先的敬畏與認同。因此，“送窮鬼”這種習俗既是一種期許，也是一種情感表達，值得我們每一個人去傳承。
參考文獻
劉善群：《客家禮俗》，福建教育出版社，1995年。
房學嘉：《客家民俗》，華南理工大學出版社，2006年。
陳麗娜：《臺灣客家“年初三送窮鬼”習俗初探》，《溫州大學學報》2012年第4期。
（作者：浩然文史·景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