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教育學院附屬小學 副校長 劉春生
如果學生交來的作業(yè)本中夾了一只蟲子；如果作業(yè)本上要考你一道奧林匹克數學題，或者留言提醒你吃哪種藥可以治你的咳嗽，等等，你會有什么反應？我就經常收到這樣的作業(yè)本，而且總是樂此不疲地批閱著。
作業(yè)是長期以來困擾我們的問題。據調查，在語文學習過程中有71％的學生因為作業(yè)而傷腦筋，有36％的學生將不要布置太多的作業(yè)、少寫作文和日記等作為對語文老師最大的希望。
我們教師能不能設計一些既能深化課堂學習又好玩有趣，而且具有一定挑戰(zhàn)性的作業(yè)呢？
1998年，作為語文老師的我，開始了這方面的探索，我把它稱作“作業(yè)革命”：積極引入現代教育理念，構建人文交互性作業(yè)評價機制，形式上追求活潑多樣，內容上體現個性化、生活化和社會化，形成了“以程序性自主學習為主線、以師生人文信息互動為主體” 的作業(yè)設計與指導策略。
作業(yè)不應是單一枯燥的文本，而是富有色彩、充滿情趣的多元復合體，它是這樣的一種憑借，由此激發(fā)學生進行多方面的感官體驗，在愉悅合理的情境中獲取知識，培養(yǎng)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學習能力，并積累大量的愉快而幸福的經歷。
課堂教學中，教師已經注意多方面地調動學生的感官參與學習，提高學生的學習積極性和學習效率。但是，同樣作為學習的重要環(huán)節(jié)的作業(yè)練習，教師卻往往忽視了指導學生充分運用感官，全方位、多角度地感知和認識事物，也沒有鼓勵學生以豐富多彩的形式展現其學習、思考的結果，最終導致作業(yè)只是師生之間淺薄的文本符號的往來。學生不僅個性沒有得到發(fā)揮，而且思維潛力也得不到挖掘，難以由此獲得可持續(xù)性發(fā)展的學習能力。
我嘗試改變這種現狀，賦予單一的文本作業(yè)豐富多彩的形式與內容。我鼓勵學生在做作業(yè)的時候，可以用圖畫、照片、剪報、互聯(lián)網資料來表達，甚至可以用手工制作、植物葉片，用創(chuàng)作的樂曲，用攝錄的活動錄像，用排練的短劇或小品來表現……鼓勵學生以看、聽、觸、聞、嘗、摸和想像等多種手段感受知識的存在、進行學問的探討，完成生動活潑、精彩紛呈的作業(yè)。
例如，教學《孫中山破陋習》一文時，我就讓學生做了這樣的作業(yè)：用3天的時間，走訪老人，和他們談一談“裹足”、“小腳”，然后寫一篇采訪報告。教學《第一朵杏花》中的一段，“春天來了，春風吹皺了河水，吹綠了小樹，吹鼓了花苞……” 我讓學生用畫畫、詩歌、樂曲等形式來表現這一段所描寫的景象。學生興致高昂，表現出孩子們特有的天真：有的畫出水彩畫，有的畫成油畫，有的做成貼紙畫，有的帶來了剪紙，有的自己創(chuàng)作了豎笛曲，有的錄制了小提琴的樂音……做這種作業(yè)，學生興奮，老師高興。
學生在完成這類作業(yè)時，不僅充分學習了教材內容，還廣泛涉獵與教材相關的文學、生物、繪畫、歷史、信息技術等方面的知識和走進社會生活。這樣，作業(yè)就不僅僅是一個載體，而是一個極好的憑借，由此激發(fā)學生進行多方面的感官體驗，在愉悅合理的情境中利用熟悉的材料來挖掘和展示自己的潛能，與這些材料或環(huán)境不斷產生互動，自然地顯現出各自不同的智力類型和能力傾向，不僅獲取了許多知識信息，鍛煉了全面參與學習的能力，還得到了大量的愉快而難忘的體驗。
做作業(yè)和批作業(yè)足一種人文活動，在此．學生感受到教師的才華、學識、風度和修養(yǎng)，體驗到民主的氛圍、平等的交往、純真的情趣和進步的快樂。一句話，普通的作業(yè)活動，應成為學生人文素并形成的重要方式。
知識顯現是作業(yè)的主要內容。但是，完成作業(yè)的過程，學習者的書寫習慣、語言風格、觀念想法。價值判斷以及種種情緒，都整合在其中。一本看似單一的作業(yè)，蘊含著一個學生的個性特征。對于一個教師來說，它提供了許多稍縱即逝的教育契機。
教師的每一次作業(yè)批改，都應當及時抓住學生的思想動態(tài)，主動介入其學習生活乃至心靈世界，在傳授知識的同時，教育他熱愛生活，鼓勵他勤奮學習，解答他的疑難困惑，指點他走出挫折，為他提出合理建議，分享他的成功快樂，等等，潛移默化地引導學生學會生活、學會做人。
一個同學在作業(yè)本中粘了兩份折紙，留言讓我打開看看。原來是涂滿黑乎乎鉛筆印的紙片，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兩枚硬幣的圖案。這一下使我聯(lián)想起童年時候的情景，我也曾調皮地把紙片蒙在硬幣上，使勁地用鉛筆在紙上涂抹，然后舉起來和同桌比一比，看誰的更清楚……想到這兒，我在作業(yè)本上寫下了我的評語：“看來，你花了許多功夫，很認真！”
寫完這句就可以結束了吧？不。教師評語的可貴之處，不僅在于肯定性的終結評價，還在于能引發(fā)學生的思考。聯(lián)想或情感體驗。我在后面又補充了一句：“劉老師小時候也這么做過，不同的是，我挨了老師的痛罵，嗚……”你猜，學生看到這樣的話語，會想些什么呢？第二天，作業(yè)又交上來了，在我的評語后面多了一行小字：“哦，是嗎？看來你比以前的老師好多了！”
你看，這樣不僅讓學生了解到自己的做法是可行的，還讓學生接納了我這個“高高在上”的老師，讓學生自己去思考和比較，讓學生感受老師的寬容與和藹。所謂“親其師，信其道”，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再后來，這個學生請我在本子上和他比賽寫字，真不巧，我越是想認真地寫出樣子給他看，卻偏偏把“膊”字寫分開了一些。我只好在后面寫上“寫分家了，真羞”。讓人感動的是，他竟學著我的風格為我寫下了評語：“沒什么，寫得還不錯?！边B我在評語中慣用的“<>”符號都寫上了。多么的坦誠和諒解啊，師生之間，心心相印，多好??！
還有一次，有個學生在作業(yè)后面連出了6道英語題，我只好悄悄地去請教英語老師，然后又在電腦里查“金山詞霸”，才把答案寫了出來。最后，我認真地留言道：“我是請教了英語老師和金山詞霸做出來的。”做不出學生的“難題”并不是什么丟丑的事，這正說明“學海無涯”，可老師如果不能承認自己不知道，或不能啟發(fā)學生該運用什么方式、以什么途徑來尋求解決難題的辦法，才是可悲的。老師們，你有這樣的誠懇和胸襟嗎？
不要說學生怕做作業(yè)，老師也會怕做作業(yè)的。這不，耐著性子做了幾次學生那艱澀的外語題之后，我終于忍不住了，就在學生出的題目后面寫上：“哇，做這種題可真費力啊！”沒想到學生給我的“批語” 比我給他們的批語更加堅定：“但要堅持！”然后，還要求我做出選擇：“還想做嗎？A.想，B．不想。”我只好硬著頭皮，在“A．想”上打了“√”。想想看，身教勝于言教，師生相互信賴，又相互督促，這不就是教學相長嗎？
一次，語文課代表畫了一幅青蛙在荷葉上唱歌的圖畫，向我叫板：“把它畫下來吧，如果不會畫，就為它做一首詩吧！” 當時我很忙，真的沒有時間來畫，但我告訴自己，曹植在七步之內就能做詩，語文教師也應當學一學這種才情。于是我立即回應了一首無題絕句：“一葉一蓬一蓮花，一池一聲一青蛙。一年一季一自在，一唱一和一歌夏?！痹趺礃?，還挺有味兒的吧？課代表后來在詩邊點評道：“好詩！”師生為此都開心了好幾天。
學生有時在作業(yè)最后出幾道奧林匹克數學題，或是要求老師默寫生僻的古詩詞，或是讓老師寫出附圖中幾種兵器的名稱，或是讓老師猜一道不知從哪兒找來的腦筋急轉彎題，或是請老師和他進行書法比賽，等等。這要求老師掌握多少知識??！有時候，學生有意要考一考我，出的題不但陌生，而且在一般的工具書中也難找到。我就迅速地打開電腦上網去搜索?，F在，每到批改作業(yè)，我桌上的電腦總是開著。
天氣轉涼，有個小女孩在作業(yè)中寫道：“劉老師，聽著您一聲聲咳嗽，看著您一天天地消瘦下去，我很心痛。我的母親也在咳嗽，但她吃了一種藥就好了，我建議您也服用。它的名字是‘維C銀翹片’，在各大藥店有售?！倍潭痰膸拙洌屛液酶袆?。12月24日，我還在每個學生的作業(yè)批語后寫上：“祝你圣誕快樂！”送給學生一份溫馨的祝福。就這樣，師生之間知識、情感的有來有往，其樂融融。
學生總是盼著盡早將語文作業(yè)交給老師，老師也是盼著快一些收到學生的作業(yè)，交作業(yè)、改作業(yè)已成為我和學生們的開心事。
這么一來，做作業(yè)和批作業(yè)就成為一種人文活動，是一種師生共同進行學識交流、情感溝通、志趣相融、教學相長的發(fā)展過程。在這里，學生和教師之間是那么地默契，是最真誠的朋友和伙伴。在這里，學生感受到教師的才華、學識。風度和修養(yǎng)，體驗到民主的氛圍、平等的交往、純真的情趣和進步的快樂，極大地促進了學生的心智發(fā)展和人格的完善。普通的作業(yè)活動，成為學生人文素養(yǎng)形成的重要方式。
用你極為平凡的發(fā)現，用你極為平常的一句贊語，點燃孩子自歸自信的熱憎，點亮指引他前進的燈塔。想一想，你的平凡，在孩子的一生中卻是多么偉大。
我常?？吹浇處熍淖鳂I(yè)時，拿著紅筆，一臉怒氣，在學生作業(yè)本上氣狠狠地劃著紅紅的又號；或者把那個不爭氣的學生叫來，劈頭蓋臉地訓斥著，喋喋不休。
我們?yōu)槭裁床荒軗Q一種方式，從高高的講臺上走下來，最好是蹲下來，懷著可貴的尊敬去欣賞學生，每天去發(fā)現學生的一個優(yōu)點呢？就讓自己以等待親手培植的鮮花早日開放的心態(tài)，去一天天地盼著、尋找著學生身上的亮點吧。
不要吝嗇表揚，不要把表揚看成是給學生的多大的賞賜，而是要真誠地送去一份贊許。比如，你發(fā)現他將字寫得工整了，發(fā)現他又寫出了一句完整的句子，發(fā)現他組了一個很特別的詞語……一句贊語，可以讓學生欣喜很多天，甚至回味很多年！
用你極為平凡的發(fā)現，用你極為平常的一句贊語，點燃孩子自尊自信的熱情，點亮指引他前進的燈塔。想一想，你的平凡，在孩子的一生中卻是多么偉大！
去年，從外校轉來一個成績很差的學生，學習習慣、態(tài)度都很糟糕，怎么也跟不上班上同學的學習進度，老師們都很著急。我沒有歧視她，一樣地給予她熱情的鼓勵和關愛，只要發(fā)現她把字寫得工整一點了、把一句話寫完整了或是上課答對了一個簡單的問題，我都給她及時的獎勵。有時，她的作業(yè)字詞錯得太多了，簡直沒辦法批改，我就耐心地為她寫上十幾個正確的字，還把她空著沒有寫出來的某個詞句填上，然后給她寫上一句鼓勵的話。漸漸地，我發(fā)現她能夠大一點聲發(fā)言了，寫字也端正了；下課了，她總愛湊到講臺前，默默地注視著我和同學們談話，不時露出會心的微笑。有一天，我在她的作業(yè)本中終于看到了期待以久的東西：她在作業(yè)后面增加了一個小欄目——“畫畫屋”，上面是一幅畫，陽光下，一頭大象和一頭長頸鹿在青草地上漫步。在那頭“笑瞇瞇”的大象下面有一行字：“老師，這頭大象好像是你。”看到這我真不知有多高興，她雖然還不會用恰當的語句說出她心中的感受，但這幅圖不就是她對老師愛戴之情的獨特的表達方式嗎！
那個學生在作業(yè)本中綁上了一只已經壓死的甲蟲，并不是為了嚇唬老師，而是留言詢問老師：蟲子被壓死后為什么會流出黃色的液體？說實話，平時看他的作業(yè)本確實很不成樣子，但對這樣一種嶄新的作業(yè)方式，我心底情不自禁地漾起了歡喜：多么新奇??！我立即留言道：“你真是個愛動腦筋的孩子！那是蟲子的體液，正如人受傷流出的鮮血。”不僅如此，我還在全班表揚了他的創(chuàng)舉，還說，要是誰能把蚊子也給綁來，那可真叫本事了。說完，全班哄笑，我也沒把這話當一回事。不料，第二天，在一個小姑娘的作業(yè)本上，竟真的粘來了一只腿腳翅膀完好的蚊子！可以想見這孩子是如何計劃捉住蚊子，又如何小心地把蚊子撲到地上，再小心地把蚊子的足和翅攤平，最后用透明膠帶貼起來……蚊子的旁邊赫然寫著：“這就叫本事！”真讓人哭笑不得！但我轉念又想，她的這份經歷、這種自豪，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啊，你能舍得責怪她嗎？
當然，隨著學生一天一天進步，教師的批改工作量也和學生作業(yè)量成正比。粗粗估算一下，每次批改一個班的作業(yè)本要花費1—2 個小時，大大多于普通作業(yè)的批改時間。加上批改這種作業(yè)還要動腦筋、翻辭典、查資料、上網搜索，等等，工作強度遠遠大于普通批改強度，對教師的知識結構、文化素養(yǎng)、思辨能力等都是很大的挑戰(zhàn)。
但我仍然樂此不疲：每天面對的都是嶄新的、充滿天真靈氣的作業(yè)，每次都能驚喜地發(fā)現學生的點滴進步、創(chuàng)新，每次都能和四五十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共享小秘密、開心事。這簡直就是一種收獲、一種享受。
老師們，您愿意或者準備好了進行這樣的“作業(yè)革命”嗎？
轉載自《人民教育》 2002年第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