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進篇第十一·二二(275)
子畏于匡,顏淵后。子曰:“吾以女為死矣?!痹唬骸白釉?,回何敢死?”
【錢穆譯】先生在匡被圍,顏淵落在后。先生說:“我當(dāng)你已死了?!鳖仠Y說:“先生尚在,回哪敢輕易去死呀!”
【楊伯峻譯】孔子在匡被囚禁了之后,顏淵最后才來??鬃拥溃骸拔乙詾槟闶撬懒??!鳖仠Y道:“您還活著,我怎么敢死呢?”
【傅佩榮譯】孔子被匡城的群眾所圍困,顏淵后來才趕到??鬃诱f:“我以為你遇害了呢?”顏淵說:“老師活著,回怎么敢死呢?”
吾以女為死矣,為,助詞,無意義。
本章講孔子和顏淵深厚的感情,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孔子在匡地被圍,生死未卜,他看到顏淵后來趕到,悲喜交加,說:“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死了?”顏淵說:“老師還在,我怎么敢死?”按照古代觀念,父母在,做兒女不能輕言死。顏淵此時已經(jīng)把孔子當(dāng)作親人,“學(xué)貴得師,亦貴亦友”(唐甄《潛書·講學(xué)》)他和孔子有著共同的理想追求,他不僅把孔子當(dāng)作他的朋友,而是更像父親一樣對待了。在《論語·顏淵10》篇中,孔子說:“回也,視予猶父也,予不得視猶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span>真是這樣?。?/span>
史上亦師亦友的佳話很多,但像孔子和顏淵他們這般高山流水情深意篤的感情還真不多。
先進篇第十一·二三(276)
季子然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子曰:“吾以子為異之問,曾由與求之問!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矣。’曰:“然則從之者與?”子曰:“弒父與君,亦不從也?!?/span>
【錢穆譯】季子然問道:“仲由、冉求是否可得稱是大臣呀!”先生說:“我以為你會問些別的事,哪知你只問由、求兩人呀!所謂的大臣,應(yīng)能以道事君,看來不可,便不干了。現(xiàn)在由與求,只算是備位充數(shù)的臣罷了!”季然說:“那么他們該是肯聽話的人吧?”先生說:“若要弒父弒君,他們也是不會聽從的。”
【楊伯峻譯】季子然問:“仲由和冉求可以說是大臣嗎”孔子道:“我以為你是問別的人,竟問由和求呀。我們所說的大臣,他用最合于仁義的內(nèi)容和方式來對待君主,如果這樣行不通,寧肯辭職不干。如今由和求這兩個人,可以說是具有相當(dāng)才能的臣屬了。”季子然又道:“那么,他們會一切順從上級嗎?”孔子道:“殺父親、殺君主的事情,他們也不會順從的?!?/span>
【傅佩榮譯】季子然請教:“仲由與冉求可以稱得上是大臣嗎?”孔子說:“我以為你要問別的事,原來是問由與求。所謂大臣,是以正道來服侍君主,行不通就辭職?,F(xiàn)在由與求二人,只可以說是稱職的臣子?!奔咀尤徽f:“那么,他們惟命是從嗎?”孔子說:“遇到長官殺父親與殺君主的事,他們也不會順從的?!?/span>
謂,稱得上。曾,原來。止,不干,辭職。具臣,錢先生解為“備位充數(shù)之臣”,同朱解。楊先生解為“具有相當(dāng)才能的臣屬”,值得商榷。傅教授解為“稱職的臣子,可以盡忠職守?!笔乔岸叩恼壑?。
孔子說仲由和冉有算不上大臣,只能算具臣,但是他們?nèi)绻龅綇s父弒君的事,他們不會聽從的。
大臣是什么?孔子說是能以道事奉君主,行不通就不干的臣子。那么具臣是什么?從這個詞的前后演變來看,普遍解釋為“備位充數(shù)之臣”。我們能不能就認為楊先生解釋為“具有相當(dāng)才能的臣屬”和傅教授解釋為“稱職的臣子,可以盡忠職守?!辈徽_呢?
我們對《論語》里有關(guān)子路和冉有政事方面的表現(xiàn)羅列看一下。季氏旅于泰山。子謂冉有曰:“女弗能救與?”對曰:“不能?!弊釉唬骸皢韬?/span>!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 (《論語·八佾6》)講冉有不能阻止季氏僭禮。
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庇謫?。子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保ā墩撜Z·公治長7》)是講子路和冉有分別有帶兵打仗和管理一個大家庭的能力。
季氏將伐顓臾。冉有、季路見于孔子,曰:“季氏將有事于顓臾?!笨鬃釉唬骸扒?!無乃爾是過與?夫顓臾,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笨鬃釉唬骸扒?!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6怀郑嵍环?,則將焉用彼相矣?且爾言過矣!虎兕出于押,龜玉毀于犢中,是誰之過與?”冉有曰:“今夫顓臾,固而近于費,今不取,后世必為子孫憂?!笨鬃釉唬骸扒螅【蛹卜蛏嵩挥貫橹o。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遠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于邦內(nèi)。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墻之內(nèi)也。”(《論語·季氏1》)是講子路和冉有沒有阻止季氏伐顓臾。
從以上三篇來看,子路和冉有不能為大臣,因為他們明知道不可,卻沒有辭職不干,但他倆是有一定能力的人,一個能治軍,一個能管理千室之邑,百乘之家,應(yīng)該只能算是單一方面的才能,所以不能說是如楊先生所解的“有相當(dāng)才能的臣屬”。
如果拋開本章,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孔子說他們是備位之臣,難免太輕視他們了。他們完全稱得上是盡忠盡職。雖然他們的做法有違禮不仁之嫌,但他們對上的盡忠盡職是完全稱職的。所以按常理來講,傅教授的解釋是正確的,是合理的。
但本章孔子通過對他人評價他的二位政事科的高材生——子路和冉有,說他們不能成為大臣,最多只是具臣,但他們無論怎樣,都不會違反倫常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真正想表達的思想是對問話人季子然的諷刺,具臣在這里具反諷意味。如果這樣解釋是正確的,那么具臣在這里解釋為“備位之臣”是符合這里語境的,是最為準(zhǔn)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