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這場疫情,我和母親之間的疙瘩,可能一輩子都解不開。
我叫趙騰達,山西某縣人,現(xiàn)年31歲,博士畢業(yè)兩年,結(jié)婚一年,在一所市二流大學任教。
在母親眼中,我一直是她的驕傲:打小學習優(yōu)異,一鼓作氣考取了985研究生,并成為村里第一個博士生。但打記事起,我就對母親滿是抱怨:大事小事扛不住,愛叨叨,性子又直又烈,自私,思想老陳古板,簡直令人發(fā)指。
去年十一我和媳婦舉辦完婚禮,本打算在老家待一周的,但是第三天一早我們就'被迫'走了,盡管母親曾不舍挽留。
媳婦頭一次回老家的第一餐,就被母親氣哭了。
餐桌上七零八落地放了七八個菜,其中的三個肉菜(雞肉,魚肉,豬肉)都是婚宴完后我媽打包帶回來的熟食,帶回來都放了有三四天,但我媽一個勁催著媳婦大口吃,并說大口吃飯的媳婦將來才好生養(yǎng)!
媳婦不好意思直接拒絕,就委婉地說自己吃其他菜就好,誰料我媽在飯桌上還不忘道東家長,李家短:隔壁張大媽家的兒媳婦,頭一次回來老家就幫忙干這干那的,可勤快哩……吧啦吧啦叨叨了一大堆。
飯后趁我媽拾掇碗筷的功夫,我刻意囑咐她少說兩句,她卻說:'哎喲,媽這直性子,藏不住事,更藏不住話,你們擔待點哈。'
末了還不忘補充一句:'可我說的是大實話……'
我憤憤地走開,忙去安慰受了委屈的媳婦,發(fā)誓除了逢年過節(jié),能不回來就不回來,即使回來也不能帶媳婦,免得她遭罪。
去年臘月二十八,媳婦臨時起意說:'要不咱們回老家過年吧,不然年后我生完孩子一年半載更不方便回老家了。'
我想想也對,媳婦懷孕四個多月,目前走動還方便,胎也較為穩(wěn)定,隨即對媳婦說:'這樣也好,還是我媳婦兒考慮周到。'
本來打算正月初六回城,誰知被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整整困了一個月。因為我們縣里出現(xiàn)了兩例疑似,縣以下的村子都被封鎖了,不讓進,也不讓出,村干部也天天喇叭通知居民自覺居家隔離。
就這樣,我,媳婦,我媽,同一屋檐下整整待了30天。
因為自幼讀書的緣故,家里的活,并沒怎么干過,再者,我媽也看不上我干。
所以,我在家里的任務就是陪媳婦,刷手機,以及偶爾回應回應我媽,反駁反駁我媽。
我媽是節(jié)約了60多年的莊稼人,明知懷孕的媳婦回來,也沒有去鎮(zhèn)上給置辦點新鮮菜與肉蛋奶之類的。
我們順路帶回來的水果和蔬菜很快就吃完了,但又走不了,我就順嘴跟我媽說,得置辦點吃喝了。
我媽隨口就說:'李大爺家去年種了不少白菜和土豆,我們?nèi)シ忠恍┚秃?,家里的面粉還夠吃,有菜有面的日子就挺好嘍!'
說這話時,我媳婦也在一旁,但只有沉默。從媳婦的眼里,我看到了辛酸與不滿,我內(nèi)心也滿是對媳婦的心疼與愧疚。
我把媳婦拉在一邊抱住她:'等過兩天,能走了我們就走……'
媳婦委屈地哭了出來……
第二天,我去村里唯一的小賣部買了兩提牛奶和一箱餅干(想再買點別的,無奈根本沒有),和媳婦開啟了度日如年的拮據(jù)日子。
接下來的十來天,我和我媽幾乎沒怎么搭過話,她愛做啥,我們就吃啥,即使我媽偶爾問我,我也很少回應。
就這樣過了十多天后,疫情逐步好轉(zhuǎn),家里陸續(xù)也會有鄰居前來走一走,我媽似乎也沒那么孤單了,但偶爾還會像做錯事的小孩般無措。
終于熬到了正月底,我和媳婦可以回城了,匆匆和母親告別后,我們就走了。
臨走前,我媽又叨叨叨地囑咐了很多,但我似乎一句都沒聽清,只是一個勁地說:'好!'媳婦也跟著應和著。
最清楚的,還是臨走前我媽放得那一大掛大紅鞭炮,炮聲緊湊清脆。
回城后,我在背包夾層里看到一個紅包,和一張紙。
打開紙張一看,是我媽的笨拙的手跡:
'兒子,兒媳,一個來月的相處,我有很多招待不好,說得不對的地方,你們別往心里去,媽一輩子沒本事,沒出息,由不得死節(jié)約,沒能給你們提供好的條件。對不起。
媽是山里人,也不知道你們喜歡吃啥,紅包里是媽的一點小心意,回去后你們看著買點好吃的,別嫌棄。'
紅包里我媽裝了6666元,數(shù)完后我的臉火辣辣發(fā)燙,眼淚奪眶而出……
小學時,別的小朋友考試得了獎都會有雞蛋方便面吃,我沒有,我覺得我媽很小氣。
中學時,一起打籃球的小伙伴會有李寧牌衣服鞋子穿,我沒有,我十分介意我媽來學校看我。
大學時,舍友們都有女朋友,假期還會外出旅游,我沒資本,我唯有勤工儉學,消磨時間,順便逃避回家見我媽。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媽也不過是一位母親,萬千母親中最平凡,而又最堅強的單身母親。
縱然有萬般不好,愛子的心卻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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