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論語》發(fā)現(xiàn)這兩句很有意思的話:一是,“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為政第二)”;二是,“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問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兩端而竭焉。(子罕第九)”。 b {; p" G9 c 對于第二句的解釋,雖然字句有些出入,但大體的意思基本一致,就是說,孔子說,我有知識嗎?我沒有知識。有一個鄉(xiāng)下人來問我,我一無所知,我就從他提出的那個問題的兩極(兩端,事物的性能的兩個方面,猶言兩頭,言始終本末,上下精粗,無所不盡)去探求,以窮盡事物的面貌讓他知道,盡力解釋清楚。1 x( W6 F: K! x( f3 K6 p 而對于“攻乎異端,斯害也已”的理解就反差很大,我看的版本解釋說,攻治兩極的學(xué)說,這是一種禍害??;有的說是,大肆攻擊與自己意見相左的人和思想,是有很大害處的啊;還有的說,攻治兩極的學(xué)說,危害就不會出現(xiàn)(停止)了啊。對于這句話的歧義,主要在于“攻”和“也已”的理解。9 H; Q- i6 c6 X; N5 g 先說“也已”,在《論語》中,“也已”出現(xiàn)在句尾多次,“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與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xué)也已”(學(xué)而第一);“子貢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堯舜其猶病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雍也第六);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余不足觀也已。” ,“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唐虞之際,于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夫!” (泰伯第八);“子曰:后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子罕第九);“子曰:年四十而見惡焉,其終也已。”(陽貨第十七);綜觀也已的用法,可見是加強肯定的語氣助詞,而不是當(dāng)停止講。 攻的含義比較多,《詩經(jīng)·小雅·鶴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之攻,琢磨加工之義。在《論語》中關(guān)于“攻”字還有這樣兩章:“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先進篇第十一)”,這個“攻”字,是責(zé)備,聲討的意思;其二,“子曰:“善哉問!先事后得,非崇德與?攻其惡,無攻人之惡,非修慝與?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親,非惑與?”(顏淵第十二)。”這個“攻”字有的理解是“治”的意思,就是說在于己的惡,治而去之就是善,不是治而存之,所以它只是“治”的一個方面而已。有的解釋說,批判自己的錯誤,不要批判別人的錯誤,不是消除邪惡的方法嗎?我的理解是,“攻乎異端”的“攻”是“責(zé)備”的意思,也可以說是攻擊聲討的意思。這比較符合孔子的思想,對己,越嚴(yán)格越謹(jǐn)慎越精細越好,對人,越體諒越寬容越粗放越好,“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當(dāng)然“攻乎異端,斯害也已”要是理解為專攻一端的學(xué)習(xí)或行事,對自己十分有害,注意全面的看待問題,對于一事物的兩個方面都要顧及到,不要顧此失彼也可以說的通;理解為攻擊聲討與自己意見相左的人和思想,是有很大害處的也可以說的通。但是,第一種解釋要理解為注意全面的看待問題可以,決不是孔子對事物的兩端兩極之學(xué)不屑,更不是說攻治兩極的學(xué)說,這是一種禍害。這就是關(guān)于執(zhí)兩用中的問題了。 i/ z$ A% b) w+ Y 魯迅說:中國人的性情是總喜歡調(diào)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里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diào)和,愿意開窗了。沒有更激烈的主張,他們總連平和的改革也不肯行(《無聲的中國》)。調(diào)和、折中是中庸嗎?是流俗的中庸,我稱之為“惰性的中庸”。中國人骨子里這種惰性的中庸流毒已深,也有很多人都覺得,中庸思想是了不起的,但是在實際操作上有些問題,或者說是不切合實際,這實在是對中庸思想的誤解,也就是對“執(zhí)兩”與“用中”理解的偏失。偏失的很大部分來自對孔子說過“攻乎異端,斯害也已”的曲解和認(rèn)識,一味的用中,而不對兩端的學(xué)問加以研究,不把事物兩極的詳細具體的極致都了解清楚來總體把握事物,泛泛來談中,說中庸,這造成假和空的中,絕不是真正的中庸。或者說,用“不偏不倚,過猶不及”來理解中庸,這大體不錯,但是,這是原則而不是過程,中庸并不是靜態(tài)的,是變動的。惟有“執(zhí)兩”,對事物的兩極兩端加以仔細的研究才能“用中”,或者說,非“執(zhí)兩”無以“用中”,要“用中”必先“執(zhí)兩”,“叩其兩端而竭焉”是用中的不二法門。事物復(fù)雜多變,兩極的變化變動在不停的繼續(xù),不具體的研究每個階段每個具體詳細的過程,不上下以求極致何來用中呢?何況每個時代每個情況都有具體的詳細的情況,深入研究了解才是中庸的途徑,人心人性的特點往往又陷入一端不能自拔而往往導(dǎo)致無法達到執(zhí)兩用中的境界才是真的。所以孔子曾經(jīng)感嘆說:“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