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貴平
去黑龍江出差前,妻子交待一任務(wù):替侄女小麗考察她新認識的男友。小麗從小沒了娘,妻子待她視如己出,聽說她準備放棄成都的安逸日子遠嫁東北,內(nèi)心跳起壩壩舞。小麗是公認的美女,工作好、收入高,傾慕者排起長隊,她真要嫁個東北農(nóng)民?我也疑惑。必須承認,我是個俗人。
忙完公務(wù),我乘高鐵直奔哈爾濱以南的五常市,也就是小麗男友工作的地方。
金秋時節(jié),一望無際的龍江平原,比起我蝸居的成都平原,有種大開大闔感。之前在飛機上俯瞰,廣袤的原野將集鎮(zhèn)、村落東一塊西一塊分割,大片金黃色的稻田、玉米田、高粱田與天上的白云動靜相襯。這云朵,不像我熟悉的川西北高原密集“堆壓”在民居的周遭,而是棉絮般遠游于藍天之上,似乎在有意顯擺龍江平原的空闊無邊。
田野一派豐收景象。水稻的稻稈擎起飽滿的穗兒,微風劃過的稻浪猶如優(yōu)美的五線譜,稻穗就是一個個躍動的音符。公路邊,一對農(nóng)民夫婦腳穿筒靴正在收割。男的頭發(fā)灰白,灰白得猶如他身上的汗衫。女的在他后面一邊打捆,一邊撿拾落在地里的稻粒。男人說,要不是前兩月遭受了一場臺風,大面積稻谷稈被吹倒,今年的水稻產(chǎn)量同樣很高。
五常市之名,源于儒家“三綱五常”之仁、義、禮、智、信。清咸豐年間放荒開墾,陸續(xù)建立舉仁、田義、崇禮、尚智、誠信五個甲社,遂將此地概稱“五常堡”。五常有200多年大米種植史。當年盛傳慈禧“非黑龍江五常大米不吃”的說法。
妻子讓我打聽的小伙叫喬府,在五常一家上市米業(yè)上班。我好不容易在稻田里找到他。這喬府二十六七歲,一米八出頭,身著紅色工裝,腰板挺直,濃眉下一雙大眼既有神又溫和。這當兒,喬府剛從用茅草搭建的鴨舍鉆出來,說是做了些整飭。他頭發(fā)有些蓬亂,褲腿兒裹滿泥土。
從耕地、播種、施肥、除草、灌溉到收割、進廠,喬府用汗水洗滌了農(nóng)大高材生的書生氣息,俊朗臉龐上亮晶晶的汗珠兒,映射出稻穗的光彩和土地的厚重。
晚飯時,喬府請我吃鍋包肉、尖椒干豆腐、大棒骨、溜肉段、白肉血腸等正宗東北菜。米飯清淡略甜,綿軟略黏,芳香爽口,飯粒油性大,將一碗米飯倒進另一碗里,空碗內(nèi)竟連一顆飯粒兒都掛不上。酒足飯飽,我對小伙有了好感。
話說前年盛夏,小麗去五大連池采風后南經(jīng)哈爾濱來到五常,看到原野上一塊塊青中泛黃的稻田,她臨時起意不走了。
那天上午,小麗身穿藍色連衣裙,腳蹬白色休閑鞋,陽光將她的倩影映照在水田上,看上去猶如云中飄來的精靈。她聽到一陣嘎嘎嘎的聲音,低頭看,十幾只鴨子穿梭在稻稈間。這是她頭一回看到鴨兒在水汪汪的莊稼地游來拱去。興沖沖舉起相機,不料腳下一滑,她栽進了稻田,白腿兒糊滿黑泥。
正在放鴨養(yǎng)田的喬府,早已瞅到這個漂亮女孩,他微笑著跑來扶起她。小伙子黝黑結(jié)實的肱二頭肌,支撐起女孩對東北男人的好感。
喬府是個田間管理員,每季插秧后,他都將每間鴨舍的18只鴨子驅(qū)趕到稻田里。這些鴨子一下水,就大顯“三劍客”神威——滅蟲、施肥、松土。喬府和他的同事,利用鴨子旺盛的雜食性和不間斷的活動,吃掉稻田內(nèi)的雜草、害蟲,鴨子排出的糞便又為水稻提供了大量有機肥料……立秋前后,當鴨兒們挺著滾圓的肚腹離開水田,拔節(jié)茁壯的稻穗兒借著風勢向它們點頭致謝。
故事的結(jié)局有些老套,高大的東北小伙和嬌俏的成都美女在火紅季節(jié)火熱來電。小麗離開前的晚上,他倆偎依在稻田中央的觀光亭,月色如水,清風越過谷堆送來陣陣稻香,愛意在垛榪間漫漶。
小麗回蓉后創(chuàng)作的獲獎畫作《鴨稻共作》,模擬梵高狂放的金色筆觸,宣泄出她內(nèi)心的豐收和喜悅。平疇、村莊、炊煙、稻穗……更源源不斷走進她的畫框。
所有美麗的遇見,都是一盞燈。這盞燈兒,輕易將天南地北兩顆年輕的心照亮,一如列維坦筆觸下的白樺林,照亮整個俄羅斯巡回畫派的歲月春秋。
藍天下的金黃,見證了每張笑臉的安詳怡然,在季節(jié)的奔走中厚報于土地?;厝睾螅乙矊⒔瘘S色的愉悅傳遞給了妻子。她驚喜地問:真這樣啊?要不,咱倆去東北看看那個可愛的喬府,看看那片美麗的稻田吧。
稻田里,我們或許能有更多的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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