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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11月1號,趙普最后一個《晚間新聞》主播班。
從今往后,《晚間》觀眾熟悉的那句“趙普在北京祝你晚安”將成絕響。
我知道他今天要走,所以特別請《晚間新聞》制片人把今天的主筆班排給我,這樣我可以在能力許可范圍內,把他露臉說話的導語和評論打磨好一點,以此為他餞行。
2011年8月他開始做《晚間新聞》主播,至此四年多。
2005年他進入央視,至此十年。
十年樹木,更何況趙普!
“哽咽”真相
趙普本人不喜歡網上動輒稱他為“哽咽哥”。
大概所有嚴肅的專業(yè)者都不會喜歡這樣草率隨意的標簽。
而且網上對他在汶川地震播報時為什么哽咽語焉不詳,基本都是想當然。
“512”汶川特大地震后,趙普向當時的新聞中心負責人請纓,提出要么進直播間,要么去前線,最后他成為新聞頻道地震報道中“坐臺”時間最長的主播。
5月14號當天,演播室請來一位70多歲的地震局女專家,她和趙普一起看現(xiàn)場視頻。那時候已知的傷亡數(shù)字還沒有達到5位數(shù),但已經在節(jié)節(jié)攀升,現(xiàn)場那種山河破碎、城市毀滅、生靈涂炭的景象,已經讓國人震驚傷悼。
有一個片子,匯集了全國各地觀眾對汶川地震的關切和祝福,比如有個包工頭說:我?guī)筒簧蟿e的什么忙,只能讓手下所有四川員工都回家去看看,每人發(fā)三個月工資。
看著這些片子,老專家突然痛哭失聲,連連說這是我們的錯,我們有責任,我們沒有預測好,沒有搞好地震科研。
事起倉促,而片子很快就要放完,鏡頭即將切換回演播室。
趙普極力安慰專家,要她控制情緒,否則演播室難以為繼。
沒等專家完全平復,演播室播報階段已經開始。此時趙普剛剛正襟危坐,情緒還沒有轉過來,所以播報之處,哽咽傷感,而播報內容又恰恰是傷亡數(shù)字。
趙普的表情,打動了觀眾,客觀上擴大了他的知名度。電視主播就是這樣,臺下十年功,就等機遇一分鐘,可遇不可求的新聞事件遇到時,公眾注意力空前聚光時,想不閃亮都難。
但了解他的人都明白,以他的勤勉努力,就算不哽咽,也一定會有回報,否則天道酬勤就是一句瞎話。
地震報道,主播連續(xù)作戰(zhàn),非常疲勞。有人從軍事醫(yī)學科學院搞來一種新研發(fā)出的飲料,實際上就是比“紅牛”更牛的功能飲劑,其用途是給前線執(zhí)行特殊任務的官兵提精神。
這種飲料已經研發(fā)成功,即將裝備部隊,央視主播成了先行先試的小白鼠。
果然有打雞血的效果。
但是這之后趙普出現(xiàn)了嚴重的皮炎癥狀,醫(yī)院診斷為高度緊張、疲勞、焦慮導致的神經性病變。這個病折磨了他很久,直到2009年連續(xù)一月強化治療,總算除根了。
哽咽看的見,皮炎無人曉,這大概是主播這一行的冷暖自知。
“職業(yè)上的伴侶”
前不久有一天,趙普在午間的《新聞30分》替了一個班。
恰好文靜是那天《30分》的女播。文靜問他,這是不是你最后一次給30分替班?趙普點頭說這恐怕是絕唱了。
文靜說今天的30分有17分鐘的大時政,咱倆要不要在開場時交流一下。
于是他倆在節(jié)目開場時對視了一眼。
然后就有人微信給文靜留言,說今天的30分連報尾時間都沒有,幸虧你們在頭上有一個對視。
文靜跟我說這件事時,帶著一絲傷感,因為往前看,她和趙普之間的這種職業(yè)對視,不會再出現(xiàn)在央視的屏幕上;往后看,這勾起她和趙普搭檔主持《朝聞天下》的青春記憶。
他們的默契,是從里到外的。他倆都是那種機敏的“話癆”,都是有個導火索,就能炸得腦洞大開的外向型人精,彼此知道怎樣發(fā)揮自己的特長,同時給搭檔搭臺。
甚至衣服都要相得益彰。
文靜穿什么顏色的衣服,趙普就選什么顏色的領帶。有一年春節(jié),他們去服裝市場,買了一塊中國式富貴艷麗吉祥如意的布料,給文靜做了一件西服背心,給趙普裁剪了一條領帶。
那時候趙普出去交集,不止一次有人看見他一個人來,就脫口而出:咋就你一個人,文靜呢?
文靜說:“下了班,我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但就搭檔而言,我們是職業(yè)上的伴侶。”
他們不做搭檔很久了。
天下的確沒有不散的宴席。
“精致的業(yè)者”
文靜說趙普是一個“精致的業(yè)者”。
他的精致,應該是有目共睹的。
同事早年在《朝聞天下》,經常在凌晨五點多攥著保衛(wèi)出開的進門條,到東門去接趙普進臺,因為彼時趙普還沒有和央視簽約。
她說在節(jié)目間歇,趙普常做的一件事,就是神速地熨襯衣,那真是又快又好。還經常教育早間的女孩子,要她們學會熨衣服,以便未來“伺候你們的老爺們兒”。
他不能容忍用來出鏡的衣服有瑕疵。
她說那時候趙普在《朝聞天下》的編輯部有一個簡易衣柜,拉開看全都是色彩鮮艷的各種襯衣,以此來體現(xiàn)早間新聞的朝氣蓬勃和清新熱情,事實上這是全球電視對早間新聞調性的共識。
我領教過的精致,就是他有時候會和我在稿件上較真。我寫的晚間提要或者評論,或者改動過的稿子,編輯拿去配音,有時候他們會回來,怯怯地說趙普老師不肯配音,他覺得這么說不妥。
大部分情況下我琢磨一下,覺得他有道理或者彼此都對,就聽他的,按照他的意思調整稿件,因為我覺得央視很多主播其實是具備主編能力的。
遇到他實在不能說服我時,我會堅持我的意見。
我倆激烈地爭論過。
相當激烈,面紅耳赤。
然后,然后就還是普哥和熊哥。
呵呵。
“字帶風流”
關于趙普的書法作品拍賣100多萬,他的晚間搭檔彭坤說:除了名人效應,他的字的確性情酣暢,筆端有風流氣象,這大概是僅靠吃苦練腕力之外的一種東西。
彭坤把這視為趙普藝術素養(yǎng)的一種體現(xiàn)。
她推薦我聽趙普的詩朗誦。
我在手機上聽他朗誦王蒙的《致青春》。
彭坤說得很對,他的嗓子并不是最好的,至少和彭坤相比,發(fā)音也不是最純正的,但是他對那首詩的處理,顯示出他的優(yōu)勢,那就是一個昂養(yǎng)直進、閱歷滄桑的人,自會把生活感悟,灌注在他對藝術的把控中。
彭坤說她的這個搭檔是“一個特藝術的人”。
這一點我們作為編輯部是有感受的。從開始主持晚間那一天,他就給自己設計了一個片尾呼號——“趙普在北京祝你晚安!”
作為一檔嚴肅新聞,主播要不要這樣“煽情”,一定是有爭議的。
事實上一開始我也不習慣。但是后來,這個東西就成了他的標配。他當然是有個人動機的,但是一個主播,如果不能在主播臺上顯示出一點個性色彩,無法實現(xiàn)個人形象和平臺形象的捆綁,也未必就是成功的傳播。
后來他萌生了在節(jié)目尾巴上再發(fā)表一個“主播尾評”的念頭。
而他一旦產生一個念頭,是一定要做的。
到今年年初停止創(chuàng)作為止,他和彭坤發(fā)表了600多篇尾評,其中不乏精品,被網友津津樂道,被學者引為案例。
他停下來不再發(fā)表這種小言論時,才是他真正去意已決的時候。
一個人和他的時代
央視所有主播中,長嘯和趙普淵源最深。
他倆都是安徽人。
更關鍵的是,1992年合肥廣播電臺招聘業(yè)余主持人時,長嘯是主考官。趙普那個時候剛剛服完兵役,就此踏入廣電大門。
這樣一來,趙普和長嘯,就算是亦師亦友亦兄弟。
我問長嘯怎么看趙普離開這件事,得到的是一篇電話演講。我很后悔沒有直接錄音,否則就可以直接插進公眾號,不需要敲鍵盤了。
他說的是當年《朝聞天下》開創(chuàng)的那些先進、活潑的播報方式和互動方式,怎樣被同行學去,怎樣被我們自己拋棄。
他說那種節(jié)目風格,要求主播能聊能說能播能互動,非常能歷練年輕人。
他說那時候廣電學界和業(yè)界的學術氣氛非常濃厚,學界暢所欲言,業(yè)界主動實踐。
他說國際大臺,從記者到編輯到主編到主播,這個通道是清晰的、開放的、是每個菜鳥可以預期的。
他說國際大臺有個8:2的比例,那就是8成主播有閱歷、有底蘊、對新聞和觀點融會貫通的中老年人,2成是青春靚麗。
掛了電話,我琢磨了半天,覺得長嘯老師還是有些惆悵,大約是因為一個人想到一個時代吧。
明膠劫
我問趙普:是不是“明膠”事件后你就已經萌生去意了?
答曰:不,那個時候沒有!
他說如果在那個時候的洶洶口舌中辭職,會走得不明不白。惡勢力不但彈冠相慶,而且會以此為話柄:“心不虛你跑啥?”而支持他保護他的人們,免不了會沮喪失望。
4月9日上午11時,趙普發(fā)出微博:“轉發(fā)來自調查記者短信:不要吃老酸奶(固體形態(tài))和果凍,尤其是孩子,內幕很可怕,不細說?!?/span>
短短兩行字被轉發(fā)13萬次。
幾乎同時,《經濟觀察報》調查新聞部記者朱文強也發(fā)微博:“哪天你們扔了雙破皮鞋,轉眼就進你們肚子了”。
很快這兩條微博都被他倆刪除了相關微博,但風暴菜剛剛開始。
趙普在《晚間新聞》屏幕上消失了11天。晚間只有他和彭坤兩個主播,他倆自己約好輪班周期,每人連續(xù)值班時間很少超過一周,網民據(jù)此掰著指頭算,發(fā)現(xiàn)這一回趙普的“輪休”似乎過于漫長。
我還記得那個時候,一個商界的朋友說:食品行業(yè)有人恨不得找人摘了趙普的腿。
4月15號,《每周質量報告》揭開了“皮革廢料所產明膠被制成藥用膠囊”的內幕,間接證明了趙普并非危言聳聽,更非造謠惑眾。
回顧這件事,趙普給自己當時“惹事”做了裁定:1、在不合適的時候說了真話。2、暫時休播實際上是一種保護。3、復出,本身就是組織結論。
他強調一遍:“不,那個時候確實沒有想走的意思。”
大概他并不畏懼壓力,如果壓力來自說了真話。
更何況央視在選擇沉默的同時,也選擇了抗壓,對此,他是心存感恩的。
將跨界進行到底
我曾經為“順風車”寫過一個短評,提倡這種公益互助。
那天趙普播送這條評論格外來勁,事后他告訴我他正在運作這個公益項目。
另有一次,晚間播發(fā)一條關于消防宣傳公益行動的片子,新聞當事人居然是趙普。我們說還好主播是彭坤,否則就會出現(xiàn)趙普穿著西裝念完導語后,忽然就穿越到一輛消防車上,穿著那套大紅的工作裝。
“你到底擔任了多少個形象大使一類的代言?”我問他。
他在電話那頭沉吟了一下,貌似在掰指頭。
“至少十個!”
早在1999年,趙普就擔任了北京希望工程形象大使,他和一群同事搞了一個“主持人愛心團”,這個團體到現(xiàn)在還在運作。
他現(xiàn)在的主要公益精力放在鄧飛的“免費午餐”和孫春龍的“9958兒童緊急救護”項目上。
“我夸了海口,要給這兩個項目各籌集50萬。這就是我今年的募捐任務了,可是我又不能自己掏腰包去填。”
所以書法作品拍賣110萬是個好消息,僅此一項就可以一舉完成兩個項目的年度募捐任務,事實上在這兩個公益行動名下,他已經籌集了160萬。
我不能不對他致敬一下。
他說他自己搞公益的優(yōu)勢,是跨界,就是利用包括刷臉、包括交游甚廣、包括興趣多元在內的種種手段,縱橫各種圈子,把公益界和實業(yè)界和傳媒界統(tǒng)合起來。
就連他辭職后的去向,也和他在公益上的表現(xiàn)大有瓜葛。
不能告訴我具體去哪,但是可以告訴我有三家高校在談。三家都看中了他的跨界公益能力,會將他的教學任務定到最低,以便最大限度發(fā)揮他社會活動長袖善舞的價值。
告別演出
在點擊鼠標發(fā)送本文之前,我掉頭看了一眼編輯部墻上掛的電視機,提要已經開始,趙普在晚間的告別演出正式開幕。
他討厭網上杜撰他的保安經歷并反復炒作,因為他沒有做過這一行。不是看不起保安,而是反感連自己的身份都無法準確傳達。
他討厭“哽咽哥”“哽咽帝”的標簽,因為那會產生一個錯覺,好像一個主播不是靠臺下十年功,而是靠天上掉下一個悲情故事就能紅起來。
從現(xiàn)在開始,無論他做什么,網上都會給他貼一個新標簽,“原央視主持人”,無論他是否情愿,人家都會在這個新標簽之后,再拽出來“勵志保安”“哽咽哥”這些陳年老黃歷。
洋洋灑灑寫了這么多,那我本人到底怎么評價他呢?
我覺得他很懂傳播,知道怎樣設計和營銷自己,知道怎樣在職業(yè)平臺上樹立自己的鮮明風格,知道怎樣在公益利人的同事實現(xiàn)個人價值,知道怎么把自己的才藝和閱歷都變成資產。
總之,他是一個精明厲害的好人。
江湖風波不算小,普哥早就有舟楫!
再見,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