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燕山刀客(張勇)的新書作序一篇:
當劉伯溫遇到王陽明
(文/呂崢)
把劉伯溫和王陽明放在一起比較,會發(fā)現(xiàn)許多有趣的巧合。
二者都是浙江人。劉伯溫生于南田,王陽明生于余姚。地理位置相距不遠,生活習慣也大體相仿。
兩人都有顯赫的身世。王陽明乃書圣王羲之之后,劉伯溫的先祖則可追溯到劉邦的遠親。
他們均遵從父母之命,娶了自己的表妹,女方卻都無法生育。王陽明一直等到五十四歲,妻子諸氏去世之后,才另娶張氏,生下了王正聰。劉伯溫則在三十八歲時納妾生子,但對妻子始終照拂有加。
他們年紀輕輕就顯示出過人的才華,二十多歲便考中進士。性格方面也比較接近,心直口快,敢想敢干。因此,仕途都不怎么順利。但面對不公、挫折乃至生命危險,他們卻都沒有怨天尤人,自暴自棄,而是屢敗屢戰(zhàn),愈挫愈奮,以飽滿的熱情和不屈的勁頭來應(yīng)對困境,反抗命運。
他們都是文官,卻擁有不可思議的軍事素養(yǎng),靠自學領(lǐng)悟兵家精髓。兩人平生第一次指揮作戰(zhàn)就大獲全勝,一生參與多次戰(zhàn)事也從未失手,可謂百戰(zhàn)不殆,用兵如神。
而兩人事業(yè)的高峰,生命里最華彩的樂章,都留在了江西,留在了鄱陽湖。在改變中國歷史進程的這兩場戰(zhàn)爭中,他們面對的敵人,兵力遠遠強于自己;他們采用的戰(zhàn)術(shù),都是火攻。而他們的對手,則都很配合地將戰(zhàn)艦用鐵鎖相連,最終大敗,輸?shù)粜悦?o:p>
終其一生,兩人都沒有位極人臣,享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耀,但其知名度和影響力卻遠高于有明一代的大多數(shù)宰輔——公道自在人心。
他們都是文學大家,為后世留下了許多雄文與詩作。劉伯溫與宋濂并稱明初文壇的雙峰,而王陽明則是《古文觀止》收錄文章最多的明代作者。辭藻不求華麗,筆端常含感情。
他們都是哲學家。王陽明深化陸九淵的思想,沖破程朱理學的藩籬,開創(chuàng)陽明心學,為晚明的思想解放辟出一條康莊大道;劉伯溫的哲學成就為其事功上的光芒所掩蓋,其實他兼融儒道、和會朱陸,是明初浙東學派的代表人物,《郁離子》一書為其哲思的重要總結(jié)。
他們的身體狀況都不好。王陽明的肺病在當時無藥可醫(yī),劉伯溫則患有嚴重的肝病,皆無長壽之可能。唯其如此,他們都尤為珍惜時間,不僅要跟外部的困難纏斗,也要同自身的疾病抗衡——戰(zhàn)勝外患的前提,實在于戰(zhàn)勝自我。
他們?nèi)ナ篮蠖急恢u為“文成”,這也是留侯張良的謚號。王陽明祭祀于孔廟,而劉伯溫則與徐達、常遇春等屈指可數(shù)的開國重臣一道,侑享太廟。
王陽明平定了寧王叛亂,挽救了大明。但沒有劉伯溫的運籌帷幄,則根本不可能有這個王朝;王陽明一生桃李滿天下,而劉伯溫只有一個學生,但這位弟子的分量無比重要,他叫朱重八。這個中國歷史上起點最低的皇帝,在劉伯溫的指導和輔助下,開創(chuàng)了一個歷時三百年的帝國。
對于劉伯溫,我一直懷有深深的敬意,并希望能創(chuàng)作一部他的傳記,但因種種原因未能如愿。看到燕山刀客兄的作品即將出版,我感到非常高興。讀完此書,我特別認可作者的一個觀點,即大明王朝事實上是由劉伯溫和朱元璋共同締造的,前者的貢獻,長期以來被嚴重低估了。
作者將劉伯溫定位為大明王朝的設(shè)計師,提法大膽,立論新穎,可能會受到許多質(zhì)疑,但閱畢此書,相信讀者會有不一樣的看法。
通俗歷史如何寫得好看而不流于低俗,解讀精彩卻不失之淺薄,既彰顯學術(shù)功力,又充滿閱讀快感,這是每一個寫作者都必須直面的艱難考驗。從這個角度看,歷史寫作的難度遠遠超過了小說創(chuàng)作,絕非靠攢、靠編,個中煎熬,不足為外人道。
我欣賞燕山刀客兄的堅持與執(zhí)著,欽佩他扎實的史料功底與行云流水的文筆,更因其為創(chuàng)作付出的心血和代價感慨良多。鑒于此,我鄭重推薦《大明設(shè)計師劉伯溫》。